不把她放在眼里,原先管家的赵姨娘也把账本库房钥匙抓在手里死活不交,廷琦在家里样样做不得主,事事不遂心,倒比出嫁前还瘦了些。孙姨娘看了也自心疼,又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教她些哄汉子的主意,叫她回去好过些。
    廷琦听孙姨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老爷又叫她下晚回去,怕耽搁时间,也没了心思问她怎么和刘姨娘混到一块儿去了,只道:“我去书房看看爹。”
    孙姨娘就道:“什么事啊?看吵着他睡觉招他生气。”
    廷琦心知让孙姨娘知道她给廷碧提亲定要吵闹,也不跟她说,迈步就去了书房,张杰正睡得香,忽然叫人推醒,睁眼见是大闺女倒也没发作,只打了个哈欠道:“你回来做什么?”
    廷琦听了这话,心里冰凉,道:“我们老爷给廷碧寻了门亲事,叫我拿庚帖来给爹看看愿不愿意。”
    张杰听了披衣起来,接过庚帖细看,见是本府的镇守大人为子求亲,不由惊喜交加:“这,这,竟有这样的事?我已是跟开当铺的胡家说要许给他了,这回更好,那胡家说给廷瑶或是廷玥也不错。”
    廷琦忙道:“廷玥的亲事爹就别操心了,我叫我们老爷给她找个好的。”
    张杰听说更是高兴,道:“好闺女,这么着两口子和和气气的多好,姑爷也能多看顾些咱们家。”
    廷琦听了只得不笑强笑,忽又听父亲道:“我正有事要跟姑爷说,正好你来了,我就跟你说了吧。咱们家要分家,你大伯不许,你娘说实在不行就递状子到府衙去,姑爷做着通判,正好替咱们做主将家分个明白。我想着非到不得已不能走这步,叫姑爷来家帮衬着说两句话倒是可以,你回去跟姑爷说一声。”说完,又低头看了看那庚帖,笑道:“如今你妹妹又寻了这么一门好亲,让姑爷帮忙早些定下来,到时候闹起来也是个助力。”
    廷琦嫁人以后世情通达了不少,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好好的分什么家,三叔做着官,旁人钻尖了脑袋靠都靠不上,爹怎么倒还往外推。”
    张杰道:“小孩子懂什么,如今家里的银钱产业都是你大伯把着,我跟你三叔摸都摸不着,你三叔还好些,有田亩庄子,咱们家人口最多,每年就那两个红利,年年闹亏空,手里一个活钱没有,若是能不分,我岂有愿意操这个心的,这不是逼到份上了吗?你三叔想来也是愿意的,那日我说分家,他后来还帮着我劝你大伯来着,这下可把你大伯吓的不轻,再不能揩公中的油水,当即心疼的翻了白眼。哼,你娘早说他不干净,我还不信,如今一说分家才看出来,若不是他有赚头,为什么把的死紧,不许人分?想来你三叔也看出来了,这才帮着我说话,只是他手里有些产业,不像咱们家已是寅年吃了卯粮,等不得了,因此一时不便拉下脸来罢了。既如此,我这个做二哥的只好出这个头,等分了家,你三叔还得谢我呢。”
    廷琦听了父亲的话将信将疑,又有些心惊等朱达醉知道了,怕是更不能把她放到眼睛里了。想了想又问:“爹问过三叔的意思没有?”
    张杰就道:“他也有好处的事,问什么问!”
    廷琦听了顿时白着脸不做声,张杰见了,只道:“你是嫁出去的人了,娘家的事少管,只回去求了你老爷就是了。”
    廷琦气的发笑,道:“不是让我少管吗?怎么还叫我帮忙。”
    张杰叫闺女说的哑口无言,末了喝道:“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廷琦心里烦乱,还要说话,到底记着自己所为何来,忍气道:“我还着急回去,你要看着给廷碧说的人家行,就把庚帖填了,那家合了八字好叫媒人来提亲。”
    张杰听了也顺着梯子下了来,做张做势道:“廷碧的生辰,你去问问你娘,我哪里记得这些。”
    廷琦转身去问,孙姨娘道:“我哪里知道她,你问这做什么?”廷琦恐节外生枝也不吭声,又去问刘姨娘,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末了只得回去告诉张杰,让他使人去大房那边问问。
    张杰从张载厥过去以后一直没往那边去过,此时说什么也不肯,廷琦无法,推算着廷碧的年岁,大概有个影知道她是春天生人,就随口编了一个,叫张杰写了庚帖,拿着就走。
    回到家,才走到自己屋门口就听里头有人调笑,廷琦连忙放轻脚步,闪到窗边竖起耳朵来,听了半晌,却是绿波那小蹄子跟老爷在里头胡作非为,廷琦气的伸手就要推窗,身体却反射性的回忆起了老爷的拳脚,只得忍着气,等他们闹完。
    一顿饭工夫,绿波才面泛桃花钗横鬓松的捧着面盆从屋里出来,一开门见主子站在门口,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铜盆也脱了手,哐当砸在石板子地面上,就听朱达醉里面问道:“怎么了?”
    那丫头吓的筛糠,说不出话来,廷琦也不出声,伸手抬了绿波的脸蛋来看,只见那丫头方才还一脸春色,现在已是吓的煞白,心里冷笑,抬手就是一巴掌,指甲过处立刻渗出血来,绿波伸手一抹,吓的大哭起来,朱达醉在里头听出动静不对,正疑惑,就见廷琦走了进来,心知是她教训那丫头,也不往心里去,任外头大哭,自顾自的系腰带。
    廷琦见他这样气定神闲,一肚子委屈发不出来也不敢发,只把庚帖往他眼前一撂,就走去床边,把床上的被褥撕拽着往地下扔。朱达醉见了庚帖心情颇好,看她泛酸也不恼,还觉着有那么点儿意思,也不系腰带了,踱步过去揽着廷琦的细腰就往床上带。
    磨蹭到晚上,朱达醉亲自去冯府去送庚帖,冯汝仁见这样痛快,只当他居中出了大力,连声的道谢。
    朱达醉笑眯眯的道:“这门好亲可不易求啊,岳父大人因见是我作保才肯这么痛快答应下来。”
    冯汝仁更是感激不尽,死命留下朱达醉又吃了顿晚饭,席间又不住盘问些张家的枝系亲眷。这些朱达醉结亲时也通盘考察过,答起来倒像是问他一顿吃几碗饭似地痛快,边喝边掰着手指头将张家堂表姻亲理了个遍。
    冯汝仁听的心向往之,当晚送走了朱达醉忙吩咐自家夫人明日就寻官媒合八字、准备聘礼,好上门去提亲。
    崔大姑翌日一见他府里这一番忙碌,就知道怕是已经定下了,问过冯夫人,果然如此,那冯夫人还道:“等这门亲做完了,还要请崔大姑把我们丫头提给张侍郎家的少爷,到时少不了谢你。”
    崔大姑只觉头疼,心说张家托她做亲,正主没嫁出去,不相干的人倒出了阁,若传了出去,往后谁还敢找她做媒?这可真是要了命了,自己这点脸面怕是这一遭事就要砸个干净。什么谢仪,只求能立时把自己摘出去就谢天谢地了,想着,忙上前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夫人但有吩咐安敢不从命?只是家里忽然来了信,叫赶快回去一趟呢。”
    冯夫人就道:“那你可快着些回来,我们毅儿娶亲,还要敬你的谢媒酒呢。”
    崔大姑一听这谢媒酒,忙忙摆手,道:“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是夫人慧眼,可跟我没关系。”
    说完忙忙告退,出门雇了顶小轿就往张家去。一路上坐在轿中,思量着张家姑娘打扮的那个样出来见人,冯家瞧不上却怪不到自己身上,只是若等冯家换亲的事发了,大太太难免要迁怒她,再误会是她撺掇的就不好了。还是辞了这差事,躲出去干净,连三房也一起辞了去,反正在张家也待了两个月,算是不辜负玉清给的银子了,想到这,又有些可惜了前些日子在张家做的衣裳,原先本打算衣裳做出来再辞馆的,这下也顾不得了。这换亲的事,传出去她提的还了得。
    一时到张家见了大太太,崔大姑一打眼见她脸上也有惭色,立时腰杆硬了不少,喝茶时就道:“当初保媒的时候,我跟冯家说起五姑娘,那真是秀外慧中,柔顺端庄啊,结果来了一见……那冯家把我叫了去,只道我花言巧语哄了他们,说的那个难听,羞臊的我这张脸都没地方搁了,这不是叫人家打嘴吗……”
    大太太早知廷瑗那么一番做作,但凡是个好人家,都肯定不会要的了,心里很觉对不住崔大姑一番张罗,只是听崔大姑把廷瑗说的这样不堪,心里不免生气。
    却听崔大姑又道:“冯家已是不叫我管这个事了,我倒是尽力说了令千金的好话,无奈人家信不过,这门亲事我是做不了了。”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恰好,家里来信叫我回去一趟,我无事一身轻,等下见见三太太就回去了。”
    大太太听完她抱怨,见她要走,只道:“叫崔大姑受累了,这事虽不成,也不能叫你白忙,我这有几两银子,崔大姑拿去润口吧。”说着抬头吩咐胡婆子:“去,给崔大姑拿一封谢仪来。”
    崔大姑咽了咽唾沫,伸手接过,脸上就松动了些,道:“这门亲事不成了,以后再有好人家,我再帮令千金留意吧。”
    大太太听了,笑道:“那多谢你。弟妹在前边院子住着呢,我叫人送你去。”
    崔大姑告了辞,又走去见姚氏,一见面就道:“三太太,我有一事要回圆山去,一时半会儿只怕不能回来。”说着看了一眼立在姚氏身后的廷珑,笑道:“好在姑娘的规矩也学的很不错了。”
    廷珑先听见她要走,又听了这样的考语,一张脸都要笑出花儿来了,只觉这么多天,崔大姑这一刻最可爱。
    姚氏听了也笑道:“还要多谢崔大姑费心教她。”又关切道:“崔大姑家里有事,我也不好拦着,若是有什么我们帮的上的,可别客气,只管开口。”
    崔大姑听见就道:“那是一定的。”说完又道:“这回下山没防备,山上还有些行李,我想着等会儿回去收拾一下。”
    姚氏听了忙叫丫头传话备轿,又回头对廷珑道:“去给崔大姑拿些盘缠来。”
    廷珑知道是要教学费的意思,却不大知道该交多少,回到里屋忙打发小丫头到前边去问大伯母。一时打听回来了,廷珑照着数包了,出来双手捧着送上,崔大姑一边伸出手来接,一边笑着道:“方夫人已是早给过的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姚氏笑道:“如今在这里做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姑姑拿去路上喝茶吧。”
    崔大姑又谢了谢,然后也不知是因为从小丫头手里接银子有些影响师道尊严,还是觉着教廷珑的东西有点对不起这两份学费,忽然就板起脸来对廷珑道:“教了姑娘这些日子,我也知道姑娘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如今我要走了,有一句话要劝姑娘,也不知姑娘爱不爱听。”
    廷珑听了这话,很想说不爱听,不过崔大姑没给她这个机会,问完接着就道:“家姑祖原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识文断字,写写画画,原该是男子该做的事情,女子稍认得几个女则上的字,明白些妇道,够主持中馈,管些家务就是了,识字多了,无事净耽搁在舞文弄墨上,就无益而有损了,倒不如守拙安分的好。姑娘说我说的是不是?”
    廷珑听了这番道理,觉着自己犯不着对着这样的人说谎,所以无论如何不肯说受教了,只低了头笑不说话。
    半晌却忽然听姚氏道:“读书也好,种花也好,操琴也好,针黹也好,没点喜好的事可干,这么长天白日的,怎么打发。”
    廷珑听母亲这样说,憋着不敢笑,见崔大姑本来一脸沉重的殷殷教诲着,听了母亲这句话,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好半天,才咳了咳,费力笑道:“还是三太太有见识。”说完就捧着银子忙忙辞了去。
    廷珑眼见着她走了,再也憋不住,笑着萎倒在母亲怀里,姚氏见她忘形的没了骨头,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无奈道:“如今她走了,你可得了意了,立刻就没了正形,快起来,中午吃的什么?这么沉。”
    廷珑越扶越醉,哼哼唧唧的换了个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