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半天才接电话?”是夏容的声音。
    “我做噩梦了。”
    “其实,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跟你说……”夏容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且你们家让我总感觉很奇怪,我很害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了挽留的心境,只是淡淡地说道,“好,我们分手了。”
    我下床走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这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我觉得是冷颜的话给了我某种奇怪的暗示,让我想到地表之下会有另一个人类的世界。他们像鱼活在大海里一样活在泥土之中。
    街边的大屏幕在滚动播放着最近发生的自杀新闻,政府提醒广大市民不要轻信谣言。我觉得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并不相信那些所谓世界末日的谣言,只是他们早就绝望了,但没勇气去死,所以他们宁愿去相信世界末日。他们没有独自死去,他们成群结伴。
    太阳持续散发着巨大的热量,这个城市好像因为炎热开始变质了,甚至细心的话你还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头。十几年过去了,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可能因为神经错乱的关系被释放了。她可能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她还清楚地记得姑姑家的地址还那个孩子。所以她想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起这些事情。
    我的心感觉莫名的寒冷。
    6
    几天以来我都坐在办公室里等那个穿红裙子女人的到来,但是她爽约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我在报纸上给韩哲登了一份寻人启事,后来有人打电话说在一个地下通道见过他,只是没有联系方式。知道他活着就行了,我并没有打算找到他,也许他只是想离开而已。空闲的时候我会想起夏容。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觉得自己说分手的时候像个神经病。
    中午在警察局的食堂里吃饭,我听到坐在旁边的两个警察聊天。
    “这两天我们逮捕了不少的人,就是他们制作了一些网页,传播谣言,宣扬迷信。”
    “那可真是害人不浅呢,都该拉出去枪毙了。”
    “确实。不过我说一件事情你可不要恶心吃不下饭。”
    “嗯?”
    “今天上午我们去抓一个人。敲门了没回应,我们就把门踢开了。你猜怎么着?那个人躺在床上,基本上看不到他的本来面目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上爬满了蚕。你见过蚕吗?像是毛毛虫一样的东西。很多很多的蚕在他身上爬,头一摆一摆的吐丝,像是在做针线活似的。而且,我还看到有些蚕往他的嘴巴里鼻孔里还有耳朵里钻呢。”
    “啊,那太恶心了。他在干吗?神经病哦。”
    “我想他是在用蚕给自己结茧吧。”
    “真有创意!”
    我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将嘴巴里的饭都吐了出来。整个胸腔像是灌满了冰水一般。我猜想他们说的那个人一定是冷颜。我记得他说自己找到了战胜灾难的办法。那不过是个谎言。他认为自己的茧就是诺亚的舟,他是自己的救世主,他要用蚕茧将自己包裹起来。其实他一直都在逃避。我知道他很久都没有找到工作,他早就绝望了。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各种手段让别人绝望。他害死了很多的人。我想握紧拳头,但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一直都是我的希望,现在他死了,如果灾难真的来临我怎么办?!
    我垂头丧气地走在大街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太阳当空照,地面上像是燃着火。我有点动摇了,我想或许真的太阳黑子会集体爆发,整个世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烤箱。
    路过甜品店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夏容,这让我觉得很难过。我甚至怀疑夏容离开我是因为我是一个连冰激凌都害怕的警察。我觉得我疯了,径直走到店里买了一个冰激凌拿在手上。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全身都不舒服。但是我并没有放弃,我觉得我不能输给它。于是我将冰激凌往嘴里送,那股冰冷的味道让我的喉咙也疼了起来。
    只是我依然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激凌。很多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插了进来,疼得厉害。
    那是一条熟悉的小巷。姑姑的家就在这里。我还是个小孩子,我在姑姑家的门口玩。有个女人拿着一个冰激凌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有怪异的笑容。她把冰激凌递到我面前,说,帮阿姨做件事,这冰激凌就是你的了。我看着冰激凌点点头。那个女人笑了笑,递给我一包东西。她说,那把这包糖放到姑姑家的茶壶里好吗?
    好的。
    呐,给你冰激凌,真乖。
    谢谢阿姨。
    炽热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原来是我害死了姑姑和姑父!脑海里很多画面都变成了碎片,像是玻璃渣滓,嵌入到我的肉中。
    很多的人,他们围着我,脸上是愤慨的表情。父亲指着桌子上一大堆的冰激凌说,你把这些全吃掉。我哭泣着,一盒一盒的吃。可是后来我的肚子越来越冷,我再也吃不下去了。父亲打我,说,你不是很喜欢吃吗?接着吃。我不依,父亲就继续打。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像是木头人一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化解他们心里的愤恨。父亲打累了,就将冰激凌全倒到一个盆里,他把我的头按在里面。那些刺骨的冰冷将我包围,我的胸口越来越难受,身体越来越疼。后来母亲来了,想阻止父亲,但是却被围观的人拉开了。我隐约地听到母亲喊,不要这样对他,他不知道的,他只是个孩子。
    后来,我被送进了医院,忘记了很多的事情。
    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再也不吃冰激凌了,连看见都会感到非常恐惧。
    父亲成了整个家族的罪人,几乎和其他亲戚断绝了来往。他背负着这份罪十几年,一直在对韩哲偿还。而我,是个恶魔,是杀人犯。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再也无法正常的生活,即使是无知,那也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它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一条恶毒的蛇,再也不会离开。
    我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这个夏天注定是荒诞而绝望的。
    现在死去,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会不会?
    【33】退化
    1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空气似乎变成了灰色的尘埃,飘动在身体的周围。晚风凉凉的,黑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放下扫把,走过去将窗户关好。现在只剩下黑板没擦了。等石寒倒完垃圾回来今天的值日就算是完成了。黑泽走到讲台前一只手里拿着黑板擦,一只手捂住鼻子。
    “不好了,黑泽,你快下楼去看看。”石寒突然冲进了教室,手中提着垃圾篓。
    “怎么了?”黑泽回过头去,问道,“你不是倒垃圾去了吗?怎么又把垃圾提回来了。”
    “你快到实验室后面的小走廊里看看吧,梁安安又找别人打架去了。我看到就赶紧回来了,估计只有你能阻止她。”石寒将垃圾篓放下,喘着粗气。
    黑泽立马就听明白了,他把黑板刷往讲台上一扔冲了出去。
    梁安安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太妹,手底下有一群小喽啰,下手都不知道轻重。上次她们揍伤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才康复。
    黑泽还没走到转角的地方就听到了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呵斥声和哭声。
    “叫你给黑泽写情书!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句话伴随着几个耳光的声音。
    啪,啪啪,啪啪啪。
    “我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才行,给我跪下。”梁安安冷笑着命令道。
    黑泽不由加快了步伐,转个弯就看到几个女生抱着胳膊站成一堆。梁安安正对着跪着的女生,一脸得意。其他人放肆的笑着,似乎这个场面让她们感觉很开心。黑泽正要喊话就看到梁安安一脚朝跪着的女生踢去,那女生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往后滑出几米远。她捂住胸口,连哭声都在颤抖。
    “你在干什么?快住手。”黑泽跑上前去。
    “教训一条可怜虫而已。”梁安安笑了笑,朝黑泽走过来,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那女生看到有人帮忙,顾不得疼痛站起来就跑。梁安安手下的小喽啰正要追过去被黑泽拦了下来。
    “算了,别管她,量她以后也不敢乱来了。”梁安安摆了摆手,接着说道。“黑泽,晚上我们一起去酒吧玩好不好?”
    “不好。”黑泽冷着脸说道,“你以后少欺负别人。我讨厌你这个样子。”
    梁安安愣了愣,随即下颚往上朝额前的头发吹了一口气。“要不是喜欢你,我真的想揍你。”梁安安走到黑泽面前握了握拳头。黑泽站着没动,看上去有些难过。
    “姐妹们,我们走。”
    她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黑泽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她们的举动。伤害别人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石寒,手里提着两个书包。
    “我们回去吧。”石寒将其中一个书包递给黑泽。
    “嗯。”
    他们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石寒看到黑泽的脸色有些难看,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那个女生昨天往我课桌里塞情书,应该是隔壁班的吧。被梁安安看到了,她的手又痒了。”黑泽蹬着自行车往前走。
    “哎,这个梁安安,仗着家里有权有势真是太嚣张了,连老师都拿她没辙。”石寒骑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黑泽不说话,加快了蹬车的频率。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所以上学放学基本上都是一起的。两人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碰到红灯,都停了下来,单脚着地。
    “别不开心了。”石寒无聊地摇动着自行车的扶手,说道,“我最近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小区里有很多的流浪猫。我用点面包什么的引诱它们走到面前,然后抓住它们。昨天我用刀杀掉了一只猫,可惜猫肉一点都不好吃。不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我去年暑假的时候去乡下的外婆家,那里的小孩子都到地里面捉田鼠,然后往它们身上浇汽油,点着了以后那田鼠蹿来蹿去,可有意思了。我觉得猫也可以做这个试验。”
    “我不喜欢。”黑泽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那些猫哪里惹到你了?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就是好玩嘛。再说它们现在发情期,天天晚上叫,烦人。”石寒嬉笑道,“我这叫为人民服务。你要不要一起?”
    黑泽没有答话,看到绿灯亮后右脚用力一蹬地骑远了。石寒站在原地耸着肩膀,嘀咕道:“你这个人真是太无趣了。”
    2
    正是南方的梅雨季节,毛毛细雨已经下了几天了,整个城市好像都被水雾笼罩着一般。路上的行人打着伞或者穿着雨衣,看上去行动很不方便。当然也有不怕这些小雨的,用两只手盖到头顶上就在雨中穿梭来回。黑泽正要走出门到院子里推自行车,被母亲一把拉了回来。
    “你穿好雨衣再出去,没看到下着雨吗?”母亲的责备声中带着关切。
    “没事呢,一点小雨。”黑泽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昨天晚上新闻还报道了,说这次是酸雨,淋到身上可不好。”母亲从黑泽手里拿过雨衣展开来。黑泽伸开手将雨衣穿上,这才走到院子里去。
    “妈,我上学去了。”黑泽蹬动了自行车。
    “嗯,路上注意安全。”母亲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今天去商店里买矿泉水喝吧。酸雨可能污染了自来水,你们教室里那种净水器估计没什么效果……”
    “知道啦——”声音似乎在细雨中被浸润了,潮湿而绵长。
    黑泽坐在教室里读课文。身边的几个同学把头凑在一起聊天。早自习一点学习的气氛都没有,教室里的声音压得很低,有气无力的样子。一个迟到的女生走进教室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到课本上。女生被看得有些窘迫,急匆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打开了课桌,突然大声地尖叫了起来。身子不由地往后退去,脚绊住凳子坐到了地上。
    坐在后排的石寒哈哈大笑了起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