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装备外,就只剩下倒卖盗来的账号和游戏金币。前者的资金投入和管理难度都很大,后者才是捷径。”
宋先生仔细地打量着我,目光凌厉,犹如刀锋。
“原来如此。”他不置可否,“按照你的逻辑,公司能租得起这三层小楼,完全是靠盗号赚来的钱。”
“是否录用我是您的权力。”我失去了耐心,“我还要去别的工作室面试,希望您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他神色狡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去哪里面试。”
“鹏飞工作室。”我犹豫了一下,“许经理是我同学的叔叔。”
宋先生的目光闪动,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老许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对他非常了解,你的脾气和他相处不来。这样,明早你来公司找小刘报道。”
从我进屋时便坐在角落沙发上的男孩向我点头致意,我心中颇为诧异,原本以为这个盯着五颜六色爆炸头,一身夸张打扮的非主流也是来应聘的,没想到居然是正式员工。
第二天他带我填写入职表格时我更加惊讶,原来他不单是正式员工,还挂着游戏部主管的头衔。他带我来到三楼,外边是件非常宽敞的会客室,几个与我年龄仿佛的男孩靠在沙发上吸烟,他们见小刘到来,纷纷起身打招呼。会客室的后边是条长长的走廊,小刘敲了敲走廊尽头的防盗铁门,半分钟过后,一个黑眼圈的男孩神色警惕地开了门。
这间屋子更大,乍看去和网吧差不多,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十台电脑,坐在电脑后边的是清一色的男性,除了少数几个中年人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面对显示器,神色各异,有的紧张专注,有的神色疲惫,还有几个面带兴奋。
“咱们又新来了一位同事,大家欢迎一下。”小刘嗓音沙哑地说,屋子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跟随他穿过人群,走进后边的小房间。里边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一台笔记本电脑摆在枕头上。
“宋先生吩咐了,你先从拆信封开始锻炼。”他冷淡地说。
随后的一周差点让我崩溃。我的工作内容就是趴在床上,以最快的速度阅读邮件的内容,然后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粘贴在不同的文档里。
发件人的地址不尽相同,但邮件的内容简单而雷同:上边一排,下边一排,要么是纯数字或字母,要么是邮箱名称,要么是数字与字母的结合。没错,这些就是网络游戏的账号以及密码,它们经过我的手,转移到外边那些人的电脑上,将虚拟的道具装备和金币化零为整,进而通过各种渠道化整为零地销售出去,变成真金实银纳入宋先生的腰包。
把盗来的账号密码叫做信封再贴切不过,想要知道它的内容必须得打开,也就是登录游戏才能衡量这次盗号到底有多大价值。我仿佛变成了个机器人,麻木而有条不紊地阅读、复制粘贴,信封仿佛永无止尽,在我阅读完一封的间隙,又来了数封新的。
这天下班前,宋先生叫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你干得很好。”他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颇佳,“经你分门别类的信封,大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能告诉我你的秘诀吗?”
“很简单,是根据密码的复杂程度进行区分。”我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通常说来,越复杂的,或者有特殊含义的密码,越能体现出拥有者对账号的珍贵程度,所以应该优先登录这类账号。不敢说百发百中,至少可以提高几率。”
他赞赏地点点头,“大师和匠人的区别在于两个字,灵性。你很有灵性,甚至算是无师自通。不管做什么生意,读懂别人的心思最重要,我很欣赏你。”
我挤出一个微笑回应他。
“以后你每周抽出三天去隔壁的办公室具体处理一些特定的账号。”宋先生指了指墙壁,“减轻一下小刘的负担,对你也是个机遇。”
这的确是个机遇,大半个月过去,小刘的办公室变成了我的地盘。
三
接下来的一个月波澜不惊,小刘貌似对更换办公室的事心平气和,毕竟他还是游戏部的主管,而我始终没弄清自己在公司的身份。
这天傍晚我刚回到出租屋,宋先生打来了电话:“出来吃个晚饭吧。”
等我赶到饭店的包间时,发现里边热闹非凡。一个五十多岁的麻脸胖子在和宋先生推杯换盅,另外五个稚气未消的男孩在旁边高声助兴。其中身材最魁梧的那个男孩见我到来,讶异的神色遮盖了笑容:“老阎,怎么是你?”
我也颇为意外,但很快镇静下来:“许二胖,没想到你也在啊。”
被我称为许二胖的男孩本名叫许隼,是我的大学同学。那个麻脸胖子是他的叔叔,鹏飞工作室的老板许鹏飞。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偶尔相聚不算奇怪,但许隼为什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许鹏飞眯缝着眼睛端详我:“你小子有出息啊,这么快就成了宋老板的得力干将,可惜我没福分收编你。不过也好,要是跟着我混你现在只能当网管了,哈哈。”
我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涵义,宋先生招呼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酒:“你们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许老板改行开网吧了,今天来找我们谈合作的事。”
“人都到齐了就言归正传。”许鹏飞收敛了笑容,“这几个年轻人是我侄子的朋友,网络游戏团队的战友,我的计划是雇佣他们在网吧替客人代玩游戏。如今的人疑心病越来越重,角色的装备越好越不敢把账号轻易托付给别人,恨不得站在代玩者的身后监督才放心。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满足这种客人的需要,麻烦归麻烦,但不会白麻烦。”
“高明。”宋先生伸出大拇指,“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许鹏飞的脸色阴沉下来:“因为高明的不止我一个,有几家大型网吧提供同样的服务,我懒得和他们争来争去,最好的办法是,让客人不敢再去他们的网吧。”
宋先生转动着酒杯:“你绝对有能力自己实现这个目的,没必要找我。”
“因为我改行了,所以我胆子小了。因为我胆子小了,所以我改行了。”许鹏飞紧紧地盯着宋先生,两人半晌无语,忽然同时发出大笑。
“好,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我答应你。”宋先生举起酒杯,“至于费用……”
“钱不是问题。效果好的话,你可以每个月得到网吧盈利的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
“……行!”两个酒杯重重地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原来许鹏飞是打算通过在别的网吧疯狂盗号的方式打击对手,这条老狐狸怕招惹麻烦,所以向我们公司求助。宋先生明明知道这笔生意风险很大,他为什么还会答应?
交易既成,许鹏飞很快告辞而去,包间里只剩下我和宋先生。
“不用担心。”宋先生仿佛窥见了我的担忧,“你来公司时间比较短,不清楚公司的运作方式。我们有着一支非常庞大的业务员队伍,他们通常还有另一个身份,网吧的网管。”
我悚然变色。虽然以前听说过有些无良网管在自家网吧的电脑里安装木马,干着盗号的勾当,但始终认为那是极少数。非常庞大……究竟会有多庞大?
“别胡思乱想。”宋先生察觉出我神色的异样,“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效力,而且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只是想在微薄的薪水外多一笔稳定安全的收入。公司成立前三年,小刘整日混迹于全市的网吧,发展愿与我们合作的网管。成绩非常辉煌,迄今为止,基本上每个网吧都有一到两个网管月末在领我们的薪水。”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瞠目结舌。
“尽管放心,即便万一失了手,也牵扯不到公司。”宋先生安慰似地说,“我做了几十年生意,知道该怎样避免麻烦。对贪婪无脑的人我敬而远之,业务员们都有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他们比我更注重人身安全,到目前为止,风平浪静运转良好。”
当然要注重人身安全,有人调查过,窃贼遭痛恨的程度远超别的罪犯。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在网吧盗号的家伙在**赶到之前被揍得哭爹叫娘,想到这里我不禁脊背发凉。
“信封的来源是公司的机密,除了我和小刘,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宋先生的语气很温和,“为什么要告诉你?因为我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你身上有种我非常喜欢的味道,小刘是难得的人才,而你是天才,我自始至终都很信任你。”
我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有些坐立不安,他没有问任何问题,可我觉得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我来公司的是为了盗号。”我下定了决心,“….盗取许隼的账号。”
“哦?这我倒没想到。”宋先生耸了耸肩,“当初你声称要去鹏飞工作室面试,我就觉得奇怪,既然你是许老板侄子的同学,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改行的消息。看来你和他非但不是朋友,似乎还有某种过节。”
“他的账号很难盗,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我自言自语似地说,“必须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庞大的群体之力。”
“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宋先生饶有兴趣地问。
我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五个字:“一个理论上不可能被盗取的账号。”
四
“我想这就是你需要的东西。”宋先生递给我一张光盘,“上边是国外的朋友替我研发的木马程序,从来没有实际应用过,可以避开防火墙和杀毒软件。”
我感激地接过来,想要出门,他叫住我:“用我的电脑,里边的工具应有禁用,公司的电脑就数这台最强大。”
我打开浏览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输入了许隼战队的网页地址。页面打开后,深蓝色的背景上,一个铁灰色的“隼”字张牙舞爪地出现在眼前。我控制住自己情绪,聚精会神地分析网站的源程序,寻找漏洞以便植入木马。
宋先生的话毫不夸张,在他的电脑里能够找到任何我需要的工具,有些工具甚至只在传说中听闻,从未亲见。加上这种新式木马相当精巧易用,半小时不到,我便发出满意的叹息。
“你估计要多久才能得到他的游戏账号?”宋先生问。
“许隼是个很警觉的人。他家里有两台电脑,一台日常运用,另一台专门玩游戏,除非我能接触到那台电脑。”
“明白了,你要先从他的队友入手。”宋先生赞许道,“循序渐进,孺子可教。我对你接下来的计划更加感兴趣了。”
“他们都是所谓的高端玩家,靠在游戏里替别人打工谋生。”我冷冷地说,“明明在出卖苦力,还要装出一副骄纵轻狂的嘴脸,恨不得千人敬仰万人膜拜。”
“很正常。”宋先生不以为然,“现实中追求不到的成就感,在游戏里还不能得到满足,那就没有继续游戏的必要了。人如果没有虚荣心,经营奢侈品的商人都得破产。”
“包括我们。”
“不,你完全弄错了。”宋先生严肃地纠正道,“我们经营的其实是良心。”
良心?!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让我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就拿这个职业游戏团队来说,成员都是风华正茂的孩子。”宋先生指了指显示器,“他们怀揣梦想加入了这一行,却疏忽了一个道理。当爱好变成工作时,往昔的乐趣会化身成残酷与压力,那种落差比女友变成妻子还要大。人需要有梦想,但梦想当不得饭,就像人需要爱情,可爱情敌不过现实。”
我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
“不夸张地说,市面上的网络游戏我几乎都研究过。”宋先生摊开双手,“一部分人把游戏仅仅当成消遣娱乐的方式,而另一部分人则沉迷其中。在游戏里他们可以忽视自身的处境,忽视身边的亲人,甚至忽视未来,我们回收他们的账号,迫使他们难以为继,逼他们回到现实,正视人生,难道这不是功德无量的事业吗?”
我吃惊地转过头,心中别扭的感觉仍未消散,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的确存在。
“公司的衣食父母不是那些丢了账号便呼天抢地的人。”宋先生语重心长地说,“在游戏里一掷千金的人才是主要客户。舍得花几万甚至几十万打造一个虚拟角色的人,绝不会因为被盗号而轻言放弃。在他们的眼中,那些钱不过是几顿饭或者一次旅游的数目。丢了怎么办?再练一个或者买一个。我们把a先生的东西卖给b女士,再把b女士的物件出售给a先生,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本质上我们做的是中间买卖,和那些在只会贴牌的奢侈品商人没什么两样。”
电脑音箱发出的提示音令我回过神,我打开邮件,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第一条鱼儿上钩了!
宋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你好像从没问过我答应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