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了一句;“养好身子,我便送你去找他。”
    凌阳王府。
    月奴迈着碎步,悄声走到袁语瑶面前,低声道;“王妃,王爷请您去蓬莱阁一叙。”
    袁语瑶握着玉杯的手指微微一颤,涩声道;“是不是,他来了?”
    月奴轻轻颔首,“皇上已是命他三日后秘密前往大赫,刺杀赫连灼,待会儿公主定是要做个决断才是。”
    袁语瑶面色虽然苍白,但眸底的神色却是坚毅的,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我明白。”
    说完,袁语瑶微微抬首,对着远处的乳娘吩咐道;“去将郡主抱来。”
    月奴眼眸一惊,悄声道;“公主,是打算今天便要他们父女相认?”
    袁语瑶唇线紧抿,闻言良久不曾做声,隔了许久,才道;“他见到女儿,或许心就软了。”
    月奴便是沉默了下去。
    蓬莱阁。
    一袭黑衣的男子身形魁梧,笔挺如剑,站在那里,周身上下却是透着丝丝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也仍是没有回头,唯有双手抑制不住的紧握。
    袁语瑶单手牵着女儿,待见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时,眼泪瞬时盈满了眼眶,她将泪珠强自压下,只领着孩子无声的像他走近。
    待距男人只有三五步时,她停下了步子。
    而宋淮安,终是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宋淮安目光黑沉如水,未几,目光便被那米分雕玉琢般的奶娃娃的吸引了过去。
    那孩子只有两岁多,走路还不甚稳当,一只手被母亲牵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是放在嘴巴里吮吸,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孩子模样酷似母亲,可那眉梢眼角,却分明是像他,与父亲一样的英气。
    宋淮安心口震荡,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竟会有一个女儿,多年的血雨腥风,他的心底曾那样渴盼着可以过回寻常人的日子,他曾那样期盼一个孩子,看着眼前的小人,他却想起自己与杨奴娇的那个孩子,那个没有保住的孩子,一时间,心潮迭起,起伏不定。
    “去爹爹那里。”袁语瑶柔声道,松开了自己的手。
    两岁多的孩子压根不清楚爹爹的含义,她素来也都是唤赵括为父王,可许是血浓于水,当她见着宋淮安像自己蹲下身子,伸出胳膊时,小小的孩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迈着双腿,扑在了父亲怀里。
    ☆、076章 他愿意成全我们
    宋淮安紧紧的抱着女儿,这是他和袁语瑶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血。
    袁语瑶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女,眼眶中的泪水便欲决堤,她转过身,任由泪珠一滴滴落下,两人都是沉默着,唯有小儿稚嫩的童音,回荡在二人周围。
    “当年,并非我无故毁约,而是....你去了大赫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有了这个孩子,若要宫里的人知晓,这对皇室便是奇耻大辱,皇兄绝不会让我留下她,我嫁给赵括,是为了保住咱们的女儿。”
    袁语瑶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轻颤,就连肩头都是抑制不住的抖动着。
    宋淮安抱起孩子,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沉声道;“我知道。”
    袁语瑶转过身,向着他走近,一双妙目落在他的脸上,盈盈如秋水。
    “赵括已说过,他愿意成全我们。”
    宋淮安抬起眼睛,向着她望去,三年多不见,眼前的女子明显的憔悴了,但依旧是美丽的,他想起十四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只有十五岁,当他在狩猎场第一眼看见她,整个人便如同雷击,怔在了那里。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他,却只是见不得光的死士。
    苦恋十年未果,她在自己身上耽搁了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十年,她为了自己,曾一次次的拒绝父兄的赐婚,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想起那十年间,他与她隔着高高的宫墙,她身着宫裙,越过千层台阶,站在角楼上,而他则倚在角楼下,彼此遥遥的看上一眼。
    直到那一年。
    皇上命他前去大赫,若一着得手,杀了赫连灼,便许永安公主下嫁,嫁与他为妻。
    虽说君无戏言,可他却深知此话不可信,但他还是不远万里赶往大赫,只为那虚无缥缈的一缕承诺。
    临去前的一夜,他潜进皇宫,不曾想就是那一晚,竟有了这个孩子。
    当他从大赫九死一生回京时,听到的却是袁语瑶嫁给凌阳王,做了凌阳王妃的消息。
    心如死灰,莫过于此。
    他终是死了心,绝了念头,回到了阔别十五载的故乡,孰知老母早已去世,兄弟各自娶亲,在刀枪血雨里的厮杀多年,他早已是一身的伤,回乡后更是身无长物,被兄嫂不容。
    他再次奔波,天下之大,却无一处是家。
    本想此生便这样过了,浪迹天涯,形单影只。
    天意使然,当他途径静雪河村时,也许是这里的山清水秀,抚慰了他疲惫的眼,也许是这里的炊烟袅袅,平复了他千疮百孔的心,他竟生出了在此安家的念头,不曾想,更会遇见杨奴娇。
    想起杨奴娇,宋淮安心头一震,他颠沛流离多年,却也只有在静雪河村,与杨奴娇在一起的日子,才让他体会了家的滋味。
    两人分别月余,他心知杨奴娇此时定是身在方府,而他此时,也已和袁语瑶母女相见,他望着怀中的稚女,这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宋淮安闭了闭眼睛,缓缓的将女儿放下,他望着袁语瑶,终是开口道;“大赫越境突袭,皇上已命我前往边疆,此行凶险,比三年前更甚,我并无把握,可以活着回来。”
    ☆、077章 与君一别,不复再见
    袁语瑶的泪水盈然于睫,她垂下眸子,牵过女儿的小手,细声细语的言了句;“你带我们走吧。”
    宋淮安没有吭声。
    袁语瑶将女儿抱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带我们走,就像三年前那样,我们可以去一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宋淮安淡淡笑了,他看着眼前衣衫华贵,肌肤吹弹可破的母女,很低的声音说出一句话来;“语瑶,你其实都懂。”
    袁语瑶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十年前,你曾说过要带我走,是我不愿,我承认,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我没法和你居无定所的漂泊,可如今,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宋淮安又是沉默,隔了许久,才道;“别再欺骗自己,倘若当年,你当真跟我走,眼下,你只会后悔。”
    袁语瑶眼眸浮起惶然,喃喃道;“你不愿带我们走?”
    宋淮安双目似电,声音低沉有力;“语瑶,你用心想一想,你们母女,是否当真能随我过粗茶淡饭,东躲西藏的日子?”
    袁语瑶似是被他声音所震,说不出话来。
    宋淮安顿了顿,又是道;“你再问一问自己,又是否真的愿意跟我走。”
    袁语瑶面色苍白,她望着怀中米分嫩细致的女儿,她们的肌肤都是吹弹可破的,十指葱葱,犹如美玉。
    “我....”袁语瑶抱紧女儿,喉咙中仿似被堵住了一般,让她发不出声。
    宋淮安目光沉稳,平静的嗓音,沉缓道;“我们当初,全错了。”
    袁语瑶大震,眼前一股晕眩,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宋淮安迎上她眸子,他的黑瞳中却是沉静的一片,淡淡道;“你我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当初若非我少不更事,又岂会耽误你这么多年。”
    少不更事,好一句少不更事。
    “淮安,你究竟再说什么?”袁语瑶语音颤抖。
    宋淮安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儿的身上,深邃的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怜爱深愧,他伸出粗粝的手掌,在女儿娇嫩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而后收回了手,平稳道;“不要告诉她,我是她父亲。”
    袁语瑶怔怔的望着他,她的声音沙哑,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就好像不是从她喉咙里吐出的一般,飘渺的没有一丝重量。
    “你非去不可吗?”
    宋淮安点了点头。
    “你既明知是死路,又为何要去?”袁语瑶心头酸涩,眼睛已是红的不成样子。
    “赫连灼一日不除,大梁永无宁日。”
    袁语瑶的泪水滚滚而下,她伸出一只手,攥上了宋淮安的衣袖,她喊他;“淮安....”
    宋淮安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言了句;“凌阳王赵括,才是能护你们母女周全的人。”
    说完,他沉稳而有力的撇开了她的手,转过身,离开了蓬莱阁。
    “母妃,什么是爹爹?”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小小的孩子蜷在母亲怀中,忽闪着眼睛问道。
    袁语瑶凝视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她抱着女儿跨出了一只脚,似是要追他而去,可另一只脚却终究没有跟上来,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过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与君一别,不复再见。
    ☆、078章 重逢
    深夜,方府。
    府邸里安安静静的,静谧幽深,除了前院不时传来侍从巡夜的脚步声,便只剩下风声。
    杨奴娇还没有睡,这几日,她的身子已是大好,已经能下床了,她默默坐在床前,芳芳自然是跟着她的,已经蜷在锦被中睡熟。烛光拉长了她的身影,更显纤细。
    桌子上搁着好几样可口的小食,无不是剑南那边的口味,是府中的厨子用尽了心思,为了杨奴娇母女做的。芳芳年纪小,这些日子只敞开了肚皮吃,而杨奴娇每日里却是食不下咽,方纪昀听起婢子回报,听闻杨奴娇每日里只吃一小口,少的可怜,无奈下,遂是让府中的厨子将菜做的量少而精致,以期杨奴娇可以多吃几口。杨奴娇也曾听翠儿说起,纵然方纪昀忙于朝中诸事,但她们母女每日里的菜谱儿,他也都是会看的。
    就连她前两天多吃了几筷子菜,方纪昀知晓后,还命人特意打赏了厨子。
    杨奴娇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心里也说不准是什么滋味,方纪昀是芳芳的亲生爹爹,亦是与自己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君,若不是当年他前往边疆,今日,他们一家人也定是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
    可哪有这样多的如果,诚然,方纪昀无论对她,还是对芳芳,都是挑不出一点不是,尤其是对芳芳,他不知是多疼女儿,许是为了补偿这些年对孩子的亏欠,方纪昀只差将女儿宠上了天,整个方府都知晓,能让这位状元郎视如珍宝的,唯有这对乡下母女。
    为了这娘两,方纪昀甚至甘愿被皇上收回功名,回绝与嘉定公主的婚事,此事在京城已是被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是方纪昀凭着真才实学,一身的本事令皇上爱才惜才,眼下,说不准已是身首异处。
    杨奴娇对这些自然是毫不知情,每逢见到他,她都是沉默的,方纪昀的话也不多,只伴着女儿,时而教女儿读书习字,时而与女儿嬉戏玩耍,日子并非不好,相反,是极其安逸与温馨。
    可是,宋淮安...
    每次想到这三个字,杨奴娇的心都会很疼,这股痛深入骨髓,如蛆附骨一般,怎么也挣脱不了,她日日夜夜的挂念着他,即便知道他的心中还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永安公主,可对他的思念却仍旧是日以继日,没完没了。
    这一晚,又是如此。
    杨奴娇环着自己的身子,想起从前在静雪河村时,鼻尖不由得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蓦然,就听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似是有人来了,接着房门被人打开,一袭黑衣的劲装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在他身后,守夜的侍女已是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是倒在了地上。
    杨奴娇骇然,倏然从床头站起了身子,待男子将自己面上的黑巾扯下后,杨奴娇如同雷击,一声轻颤的;“相公...”从嘴巴里溢出,她的眼睛里水光闪烁,几乎是不由自主,向着他奔了过去。
    ☆、079章 是,我不要你了
    宋淮安笔挺的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杨奴娇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他垂下眼眸,隔了许久,方才缓慢的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