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双喜临门?”他突然怜惜地看向赵承:“十五岁,普通人家的孩子刚刚束发,陛下却已经……”
    赵承心想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家伙还束什么发,口中却道:“好啊,不过私下里随意乐乐便可,只有卿和我。”
    纪桓:“啊?”
    赵承顺口胡诌道:“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他见纪桓一脸既痛惜又欣慰的表情,便知自己目的以达,又恳切地说道:“长卿,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有你陪我就很好了。”
    纪桓真是既感动又愧疚,于是他说道:“陛下不必如此,臣帮您出这个钱。”
    赵承:“……”
    三天后,三公九卿外戚公主皆至未央宫,同贺天子生辰。考虑到赵承的心情,这场寿宴并未大办,除了高官就是亲戚。尽管如此,赵承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威严地冷着一张脸。
    不过一年工夫,少年已今非昔比。平阳侯谋反一案渐渐平息下来,这大殿上的诸臣对赵承的敬畏之心却是与日俱增。尤其东宫放权后,昔日最顽固的老臣也要对他退让三分。
    大行令亲自执礼,群臣俯首。
    落座后,丞相首先起身,三公九卿以尊卑为序,依次上寿,礼仪并不因为人数不多而少了半分隆重。繁冗的仪式结束后,紧接着便是盛大的舞乐。气氛渐渐活跃起来,群臣脸上渐渐有了由衷的笑意,各自找相熟的友人笑闹去了。
    赵承身处九重阶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孤寂。他独自一人,高高在上,最想相伴一生的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他一想到纪长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跟不同的人笑语欢声,他就嫉妒的要命。
    这一不留神,他便多喝了几杯。赵承一醉,尚未摸清天子脾性的众臣也很快散了,只剩下轮值的侍中纪桓收拾残局。
    纪桓和殿内的侍者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将赵承扶上辇,送至寝殿。一到寝殿,侍者们熬醒酒汤的熬醒酒汤,打沐浴汤的打沐浴汤,顷刻作鸟兽散。只剩下纪桓一个人,扶着个醉得人事不知的赵承,重的几乎要压垮他半边肩膀。
    赵承的手臂整个环着纪桓的肩。不知什么时候,这少年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了,而由于时常习武的原因,比他要壮实的多。仔细算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纪桓此时还是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
    好不容易走到了寝殿内处,纪桓可算松了口气。他慢慢扶着赵承,将他往榻上送去,可赵承却死死抱着他的脖子。纪桓口中轻柔地哄着“松开些松开些”,手里却毫不容情地扳着赵承的手——他可太知道醉酒的人有多固执且不讲理了。
    然而他从未遇过赵承这样的,不吵不闹,只管搂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松手。忽然,赵承用力一拉,纪桓便不受控制地栽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束发醉椒浆
    纪桓冷不防撞在赵承身上,额头正好磕上了他的下巴。纪桓捂着被生疼的额头,心想赵承那下巴估计也不好受。果然,赵承毫无知觉地皱了皱眉,却仍然紧紧搂着纪桓不肯松手。
    纪桓:“……”
    醉酒的人力气异常巨大,最后纪桓默默地告了声罪,使出了绝技——他抓向赵承腰间的痒肉,只见赵承一抖身体,使劲往旁边侧了侧身体,霸着纪桓的手也伸去了腰间。
    纪桓这才松了口气,施施然从少年榻上爬了起来。他对着铜镜理了半天仪容,最后还是嫌弃地撇了撇嘴,唤来一名内侍照顾赵承,自己则去了他经常休息的那间房子,从上到下换了身衣服。
    赵承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他睡得神清气爽,隐约看见纪桓安静的身影,正在窗边捧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端的是不羡仙的好日子。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长卿?我怎么了?”
    纪桓闻声放下书,回头冲他笑了笑:“陛下醉了,想是今日寿宴喝得太高兴了。”
    赵承:“……”我高兴个屁!
    纪桓端着醒酒汤走来,赵承这才发现,他穿的好像不是先前那身衣服,连冠都换了。赵承悚然一惊,第一反应是他没事换衣服做什么?第二反应则是,不过如果自己真的把他怎么样了,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平和的样子。
    于是赵承心中百感交集,既释然,又失望。
    赵承顺从地灌下碗醒酒汤,再看看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他不满地撇撇嘴,心想好容易过个寿辰,就被一帮不相干的老家伙这样给浪费了;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能做多少事情啊!
    这么想着,赵承便对纪桓说道:“长卿,早上酒喝得急了,都没品出滋味,要不你再陪我喝点吧。”
    纪桓摇了摇头:“不行,陛下晡食都没有吃,空腹饮酒于身体无益。”
    赵承手臂一撑,坐直了身体:“那我叫他们做几个好菜,咱们边吃边喝,如何?”
    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赵承兴致勃勃地斟了两觞酒,对纪桓举杯致意:“长卿,我很高兴。”
    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侍者都打发出去,这的确才是他原本希望的场景。
    好在,还有几个时辰。
    纪桓举杯,一饮而尽。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应该臣先敬陛下的。”
    他们边吃边喝,相谈甚欢,亲密无间。纪桓酒量差,不一会便面色酡红地傻笑了起来:“阿、阿罴……”
    赵承生生被他这声乳名叫得心漏跳了两个节拍。他深深看了纪桓一眼,柔声问道:“怎么?”
    纪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承身后:“我、我给你束发。”
    说着,纪桓一把扯下了赵承的冠。
    那白玉冠骨碌碌滚出去好远,滚得他们再也看不到。赵承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眼神里汹涌翻滚的情绪。
    纪桓抓起了他的头发。
    纪桓下手没轻没重,不一会工夫就扯掉了赵承好几缕头发。幸亏他喝醉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告罪呢。赵承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他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
    过了好久,纪桓才总算把人家一头的青丝都抓在手里,打理成了一个还算平整的形状。他左右看了看,对赵承道:“阿罴你看看……”
    赵承赶紧点头:“长卿手艺很好。”
    纪桓“啪”地一下在他颈间轻拍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叫先生。”
    赵承:“……先生手艺很好。”
    纪桓自己似乎也很满意,他一手抓着赵承的头发,一手在旁边摸来摸去。半晌,他才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哎呀,没有发带。”话音未落,那一大束好容易被梳在一起的头发就被毫不留情地重新散开来去。
    赵承:“……”
    纪桓安慰道:“阿罴莫要急,先生去给你拿一根漂亮的绸带。”他边说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走了没有五步远,纪桓脚下一个踉跄朝前边摔去。赵承赶紧抢了两步,一把扶住了他。
    纪桓迷茫地看了赵承一眼,半晌才不确定地叫了句:“陛下?”
    赵承一蹙眉,纠正道:“阿罴。”
    纪桓摇了摇头:“我忘了,阿罴已经加冠了。”
    “陛下。”
    “阿罴!”赵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这样执拗地说道:“先生!”
    过往的时光多美好,吾非人主,卿非权臣,不必小心翼翼,不必殚精竭虑。若是你也怀念那倏忽的韶光,我又何须荡气回肠,何须金阶玉堂?
    可就算是醉梦里,我们也摆不脱君臣的桎梏吗?
    相依为命,朝堂沉浮,铁马金戈,最后空余一丝几欲迫人疯狂的血腥气。人人惋惜贞阳敬候英年早逝,却无人知晓他在纪桓身后,是如何形影相吊。
    越是鲜妍热烈的过往,才越让人无所适从。深陷泥沼的人,不需要如何落井下石,便可万劫不复。赵承瞳孔紧缩,忽然恶狠狠地啃上了纪桓的嘴。
    那充满了让人不适的霸道与凶狠的啃噬大概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星火燎原,赵承的脑子里瞬间便被烧得渣都不剩了。他只顾着汲取那一丝丝带着椒酒香气的温热气息,以证明如今这一切都非虚妄。
    直到纪桓不安地挣动了一下。
    而赵承突然僵硬了。
    如梦方醒。
    他恋恋不舍地将那个亲密无间的距离渐渐变大,直到它重新变回了维系在他的理智与煎熬之下的君臣相得。天地无情,若这个距离最是安全美好,奢求便无所谓无望,至于其他——
    朕怎么舍得。
    而纪桓竟然在那个凶险异常的亲吻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无及无念犹可望
    那一场空有一个不像话的吻的绮梦草草落了幕,赵承把醉得人事不知的纪桓安顿好,自己则到偏殿去凑合了一晚上。
    他觉得他有可能再也没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愉快地跟纪桓睡在一张床上,有意无意地占点便宜了。
    次日清晨,纪桓被一阵鸡飞狗跳惊醒,头痛欲裂。他无比烦躁地睁开眼睛,正好跟郑安大眼瞪小眼。
    “……郑令。”纪桓皱着眉头道。
    郑安一脸惊慌失措,拼命压低声音问道:“纪侍中,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纪桓:“……应该是?”
    郑安更加惊恐了:“那县官到哪里去了?!”
    纪桓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郑令,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地‘耳语’,我保证他们都能听见。”
    郑安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慢慢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周遭的内侍宫女都是同样的慌张无措。
    郑安:“……”
    赵承进来时,看见的刚好是这样一幅情景:郑安眼泪汪汪地拽着纪桓的领口不知在质问些什么,纪桓一脸头痛欲裂的神情,看上去活像是个始乱终弃却逃脱未遂的负心汉正在被他的红颜知己泣血控诉。赵承不悦地咳了一声,瞪了郑安一眼。
    ……他就是始乱终弃,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郑安扭头看见赵承,立刻把手里的纪桓丢下了。他三两步奔到赵承面前,如释重负地说道:“陛下,您可吓死奴婢了!”
    赵承皱着眉,随口胡诌道:“朕不过出去转了转,你慌什么。去服侍先生起床。”
    纪桓连忙摆手:“不、不必!”
    开什么玩笑,郑安可是专门负责照顾皇帝起居的内者令,他敢用?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赵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坚持。
    平静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每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赵承偶尔回忆起那一晚并不算美好的亲吻,聊作少许安慰。转眼间春去秋来有一年,天子大婚将近。
    三书六礼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赵承是一天比一天头疼。对于和那个一点都不可能省心的未来皇后如何相处,赵承根本毫无头绪——反正,相安无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他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操心。
    惊天动地的平阳侯谋反一案中,平阳侯逃亡,舞阳公主自杀,虽然明面上没有牵扯到中山王,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他的大兄赵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的大兄这回丢掉了两个助力,元气大伤,但是他肯定不甘心这么沉寂下去,假以时日必要卷土重来。
    但是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处罚中山王。
    本朝对宗室一向宽宥,除了像舞阳公主那种牵扯都谋反里的,无论犯了多大的罪天子都会从轻处治。即便是严苛如武定皇帝,对他屡次犯错的幼弟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一笔又一笔的钱。因此若是仅凭臆测与推断便突然要治中山王的罪,难免堵不住悠悠之口。赵承头疼了几天,忽然想到,如果目前的证据不足以处罚中山王的话,那么用别的办法出一口恶气,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可是差点就见不到他的先生了。
    赵承想到的办法是,一刀切。
    诸侯王的权力太大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蓄养军队,铸钱,自行任命国中官员,对王国里的一切事务都有绝对的掌控权。大周草创之时,一切未稳,诸侯国是中央很好的屏障;可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