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厉害了。
    赵承不耐烦地吼道:“快说,怎么回事!”
    郑安这才缓过神来,赶紧道:“奴婢听说,似乎有人犯了宵禁,并且意图逼宫!”
    赵承长出了一口气。
    郑安:“……”难道是吓傻了?
    赵承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去把小公子抱到宣室殿。”说罢赵承披了件衣服,大步跨出了殿门。
    匈奴王帐。
    大单于伊丹在白天那一战中伤了要害,虽然已经凭着虎狼般壮实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但是短时间内想再上战场是不成了。
    “大单于,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回大漠,养精蓄锐,来年再战不迟!”稽士顿劝道。
    伊丹一脸疲态,摇了摇头:“稽士顿,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位大周藩王允诺了我,如果他能顺利当上皇帝,就把河南草原还给我们。稽士顿,那可是个绝好的养马地,我怎么能不要?”
    稽士顿显然也很动心,但还是犹疑地说道:“可是您的伤……”
    伊丹摆了摆手:“无妨,我已派人叫了左贤王前来,快的话,今晚他就该到了……谁在外面!”
    稽士顿迅速抽出佩剑,警惕起来。
    一个汉人打扮的女子掀开帐篷外的帘子,缓缓走了进来:“是我。”
    伊丹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还有些不易觉察的愉悦:“阏氏?过来坐。”
    盛装女子正是随行而来的乐陵公主。
    稽士顿看着注意力已经明显不在他身上的大单于摇了摇头,道了告退。伊丹紧紧盯着乐陵公主,殷切地问道:“阏氏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乐陵公主满脸讥诮地打量了他一番,末了叹了口气:“可惜了。”
    伊丹不怒反笑,他一把抓住公主的手,将她带到身前,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公主这怕是舍不得我死吧?”
    乐陵公主大怒,便想甩开他的手。可惜即使伊丹身受重伤,那力气大得也不是她能挣得开的,只得对着伊丹怒目而视。伊丹疲惫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别恨我……阿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乐陵公主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实则满腹心事。她刚才在帐外,将伊丹和稽士顿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了去。此时她心急如焚,也幸亏伊丹精力不济,才没有看出异常。
    伊丹对弟弟给他带回去的大阏氏真是百般宠爱,乐陵公主对他却从不假辞色,此番居然主动来看他,他哪里还计较她说什么?
    月凉如水,王帐中,大单于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乐陵公主心乱如麻,耳边萦绕的全是那句“一个大周藩王要逼宫篡位”。大周的家底她大概也知道一二,从今日纪桓那一战的表现来看,大周居然还有这么多能用的兵马,也很出乎意料。
    可这就意味着长安空虚……
    乐陵公主翻身面向大单于,眼中闪现了一丝杀机。
    谁也不知道,乐陵公主的嫁妆里有一把软剑,轻薄如纸,削铁如泥,出自铸剑大师穆黎之手。她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应该就是现在。
    她咬了咬牙,慢慢支起上身,第一次仔细端详了她的枕边人。
    伊丹对她真不错,既敬重,又爱护。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天长,她也会动容。
    可惜那也远远比不上她的故国,母亲,弟弟。
    她将腰间的软剑缓缓抽出……
    一道黑影闪电般扑了过来,待乐陵公主反应过来时,手中的剑已经不见了。
    她惊愕地抬头看向来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者竟是左贤王夷渠。
    夷渠暼了熟睡的伊丹一眼,这人竟丝毫不知自己刚才差点丢了性命。纵然他服用的药物大约有安神的作用,也够让人惊奇了。
    夷渠摇摇头,他的兄长还真是信任这女人。可她明明……
    他手下干净利落地拿出一块帕子往伊丹口鼻上捂去,然后才对乐陵公主低吼道:“你疯了吗!”
    乐陵公主面上的惊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她颐指气使地看了夷渠一眼,闭目不语。
    夷渠被她气笑了:“大阏氏不说也无妨,我猜定是与未央宫里的那个小皇帝有关,对吧。啧啧,大阏氏难道就不想想,就算你杀了大单于,你自己可还活的成?你的弟弟就那么重要,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
    乐陵公主依旧不答,她早就存了死志,只可惜功败垂成,还没等她杀了伊丹,就被左贤王撞破了。夷渠也不在意:“罢了,我帮帮你吧。”
    乐陵公主猛地睁开眼睛,犹疑不定地看着他。
    夷渠垂着眼帘说道:“我阿兄,有勇无谋,刚愎自用,我做大单于,一定比他好的多。”他抬起头,对乐陵公主笑了笑:“等我做了大单于,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也包括你。”
    匈奴人的规矩,大单于的继任者会继承他的一切,也包括他的妻妾。彼时汉人女子没有守节的概念,再嫁三嫁四嫁都无所谓,但不代表就能接受这种乱仑的关系。乐陵公主再也没法保持镇定,她觉得恶心透了。
    左贤王的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芒,在黑暗中就像伺机而动的野兽一样。他压抑的声音飘进乐陵公主的耳朵里:“干掉他,你就是我的。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他向乐陵公主伸出手,却见她警惕地蜷缩在角落里,戒备十足。
    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夷渠苦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稍稍退开一步:“伊丹会因为伤重不治而死,然后如你所愿,这仗也就没法再打下去了。但是……如果你死了,我会率领这些失去了头狼的勇士,为大单于报仇。”
    “继续做大阏氏有什么不好?匈奴最尊贵的女人,你可以做的,远比你想象得多的多。”夷渠丢下这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正当纪桓发愁如何速战速决时,前方却传来了匈奴人撤军的消息。他惊讶地冲出帐外,遥遥看着扬起的大片沙尘,沉默了良久。
    匈奴人,就这么走了?
    两个时辰后,斥候来报,说匈奴单于重伤而死,所以他们才会匆匆撤军。纪桓松了一口气,他留下齐质章协同霍成处理后事,自己带着大部分人马匆忙赶回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向来相思入骨肠
    未央宫。
    赵承孤零零地端坐于宣室殿正位,怀里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如意。郑安来去匆匆几乎要跑得断了气,对赵承禀报着最新的战况。
    “……叛军大约有八万人。”
    “恭喜陛下,长沙王临阵倒戈,跑了三万!”
    “暂时还顶得住!”
    天将破晓,第一轮进攻结束。
    郑安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赵承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膝盖,抱着如意起来走了几步。
    “去叫人准备朝食。”
    郑安:“……”这祖宗心可真大啊。
    纪桓一路狂奔,刚累死了一匹马,他却还嫌慢。
    他有些后悔出来的太匆忙,没有带上阿骊,一时又想,即使他能日行千里,旁人跟不上也是一样的。
    “还有多远?”纪桓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仪态端方的翩翩公子已经不见,此时的纪桓浴血和泥,脸上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腿应该早就磨破了,攥着缰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掌心也掉了一层皮。
    “将军,照这个速度跑下去,大约夜半时分就能到长安了!”
    “夜半?”纪桓一皱眉,“不行,再快些!”
    纪桓想着临行前同赵承的约定,心里就越发恼恨天子豪赌成性的脾气。北军驻扎在长安城外,按兵不动,用以最后一击,而未央宫,仅有宫卫守护……
    不想着怎么赢,光顾着怎么赢得漂亮,纪桓以为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赵承更不让人省心的人了。
    纪桓恨恨地抽了马一鞭子,马吃痛嘶鸣了一声,却越跑越慢了。
    叛军倒是有一点好:大概是出于马上就要登基为帝的心理,叛军把长安城里大臣的府邸层层包围后,一点没祸害自己的子民。他们吃饱喝足后,干脆利落地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未央宫壮丽无匹,地理位置极好,易守难攻。赵承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外头喊杀声震天,他却在殿里慢慢地啜饮着一杯椒酒。
    如意一会看看外面,一会看看他手里的酒,对这俩都挺好奇,没一会就开始不老实了。赵承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乱动。”
    如意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好像知道今日事关重大似的,难得什么都没说。
    郑安又一次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陛陛陛陛下,箭快要用光了!”
    赵承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去椒房殿看看,我在那藏了一些。”
    郑安:“……”在皇后寝殿藏武器!这是什么癖好!
    纪绾闻言,差点被气死。她也顾不上害怕了,连仪仗都没带,气势汹汹就地跟着郑安来到宣室殿。她一见赵承手里抱着个不认识的孩子,火气更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倒只顾着逗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赵承曾经不止一次地糟心地想过,与其说纪绾是纪太后的亲侄女,他倒是更愿意相信她是先帝的亲生女儿——一样的脑子不好,半点不像纪太后。赵承连眼皮都没抬一抬,沉声道:“什么来路不明,这是你从兄亲子。”
    纪绾冷笑了一声:“从兄?他算妾哪门子从兄!”
    如意没见过皇后,却也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对父亲的蔑视。如意大怒,在赵承怀里扭来扭去,试图挣脱。
    赵承可不想看皇后和一个孩子争执,这也太丢人了,他警告地掐了如意一把,被如意怒目而视。赵承对纪绾说道:“卿说得对,朕也觉得不怎么像。”
    如意立刻就安分了下来,难得赞许地看了赵承一眼。
    纪绾气得脸都红了。她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郑安又一次跑了进来:“陛下,顶、顶住了!”
    纪绾这才想起外面还有叛军,脸色就变了三变。她难得没有继续发脾气,而是在一旁静静地坐了下来。
    赵承不由地看了她一眼,关键时刻也不算太蠢,知道宣室殿是最安全的地方。
    日跌之时,未央宫再次告急。
    三轮没有攻下,叛军已经有点狗急跳墙了。奈何飞矢如雨,让他们不得前进。郑安再次对赵承禀告“箭用完了”时,赵承有些意外:这跟他估计得似乎不太一样。
    但赵承的脸色依旧未变:“去园中找石头,砸!”
    石头比弓箭的攻击效果更好,可是,这就相当于当面告诉人家,未央宫弹尽粮绝了。果然,叛军被砸死不少,但还是士气大涨。
    赵承眉头紧锁,实在不行,只能先动北军了……
    北军之所以按兵不动,是为了防备叛军控制三辅之地。而且那一万精锐实在太珍贵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赵承可舍不得让他们跟那群乌合之众两败俱伤。
    赵承揉了揉眉头,从怀中摸出半块虎符:“孟夏。”
    帷幔层层掀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承面前。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承,向他伸出手去。
    赵承不情不愿地把虎符递到了孟夏手里。
    说起来,孟夏出现在未央宫,也是赵承向纪桓妥协的结果。赵承真是想想就生气,这个孟夏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让长卿这么信任他!
    “去找韩充合符,让他出兵吧。”
    赵承终于起身推开殿门,夜空不知是被火光还是血色映得绯红,隐隐有些不祥的意味。
    “郑安,把小公子抱到后面去,一旦他们冲破宫门,你立刻带他从密道离开。”
    纪由早慧,立刻就明白了赵承的意思,他挣开郑安,跑回了赵承身边:“陛下,我要跟你一起等阿翁回来。”
    赵承蹲下身,对他笑了笑,然后在他后颈轻轻一捏,如意便立刻软软地倒在了赵承怀里。
    “陛下……”郑安接过纪由,却没有动。
    赵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