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過去。不過,當巨大的鼾聲從桌面傳來,他知道自己多心了,還不小心聽見「我才不是早x」這種讓人不忍心也不想聽的禁語。
左一個、右一個,為什麼自己會慘遭醉鬼圍繞啊?
高錫泉長歎一口氣,四周的人還是維持著他們的小團體,根本沒有人理會這裡發生的插曲。
但同時,他也對至今才察覺梁宥君喝醉的自己,感到懊惱不已。
不是早該發現了嗎?
這個平常看起來沉穩的人,就算喝了酒也很安靜,一副完全沒事的模樣,甚至連臉都不會紅,真的喝得過多時,頂多在面頰上染上淡淡的粉紅色,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只是因為室內空氣太悶而已。
「你啊……真是的……」不知不覺中恢復到以往的口氣,高錫泉摘下樑宥君的眼鏡,梳理著他的頭髮,手感還是滑順到令人留戀不已,壓在腿上的重量,提醒他似曾相識的依賴感。
回憶再度從四面八方湧來,幾乎將他淹沒在思念的洪流當中。
端整的臉孔、後腦勺的翹發、觸感極佳的面頰……他曾經吻過這美麗而柔軟的唇,曾經為了這個人的背叛而失控。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以為早已親手掩埋的情感,也跟著從沉睡中蘇醒。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直到現在,喜歡這個人到瘋狂的心情,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被勾起了呢?一定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徹底拋開吧!不管他再怎麼催眠自己早就壓抑住情感,攤在眼前的事實,給予了他重重一擊。
他還是愛著這個人,思念隨著時間的遷移,有增無減……
「我可以……繼續喜歡你吧?」不自覺地低喃出聲,高錫泉的自言自語一下就被吞沒在周遭的喧囂中,彷佛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孤單卻不寂寞地共處於這片寂靜。
他無法強迫對方接受他,但是,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自由的。
他不再固執地否認這份情感,只是警告自己?不能重蹈覆轍,就算他的心意得不到回報,一旦對方還願意靠近他,就算只是酒後的無意舉動,他也該感到欣慰了。
好幾次撫摸著令人眷戀不已的臉龐,高錫泉暗自祈禱時間能夠無限延長,一邊忍住低頭親吻他的欲望。
你沒吻下去,才是真的錯了。
當時,這麼說的人,和他交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熱切親吻。但沒有多久,他們終究在最糟的情況下分開。
自己早就錯了。
打從三年前,他提早跑進會長室的那個早晨,就什麼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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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當天,學長看到高錫泉的第一句話就是……「嗚哇,好想死喔!」
雖然宿醉早就醒了,學長仍難忍疼痛似地抱著頭,在原地跳來跳去。「我跟你說了那件事對不對?我一定說了啦!」
高錫泉沒有白目到問他指的是哪件事,因為他聽到太多不該聽的了,故作鎮定地聳聳肩,表示沒什麼。
實際上,他只對自己一再錯失重要機會惋惜不已。
那天的聚會,終於在淩晨一點多結束,而梁宥君在校友們的爭相搶奪下,由清醒的同系學長送回租屋處。哼!仗著有藥學系通訊錄就奪人所愛。
反觀連他住在哪兒都不知道的自己,分配到的就是這位同為田徑隊成員的學長。
「光是喝到茫這件事就夠糗了,虧我還是主辦人……」學長誇張地垂下肩膀,嘀咕著「不提傷心事了」,在有些陳舊的高中制服外,套上代表高中校友會出賽的號碼背心。「對了,你們系的大隊接力成績如何?有你在的話,至少也該拿個第一名吧!」
「第三名,也算是不錯了。」只靠他這最後一棒,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追上前面造成的落後,加上田徑隊的指導教練特別交代過他,他也只能衡量自己的能力,儘量跑出可以接受的成績。
「至少有前三名,我們系上都是一堆廢咖,什麼比賽都得不到好名次。」學長無奈的歎息,拖長到突顯他的滿腹委屈。
這時,一隻手拍上他倆的肩膀,一個校友會學姊的笑容在身後出現。「所以說,你們得趁著這個機會,在校友會的趣味競賽裡大顯身手啊!這可是唯一可奪得榮譽的機會啦!」
為了替他們這些選手加油而聚集過來的校友們,無論目前就讀大學幾年級,都和他們一樣穿著保留至今的高中制服,一個個笑咪咪地望著他們。
但不像是給予鼓勵,比較像在看戲。
「什麼嘛!在大考中互相廝殺還不夠啊?為什麼還要延長到大學裡?」
「喂!虧你還是校友會的幹部,說這種話太沒志氣了吧!」
學長的抗議引來一記敲頭,他不服氣地揉揉頭頂。「我只想問是誰想出這種無聊的活動?把那個傢伙抓出來好好教訓一番。」
「拜託,大家都已經健康運動一整天了,來點餘興節目也不錯啊!」
「我就知道你們根本不是來加油,而是來取笑我們的!為什麼我非得套著麵粉袋,像只袋鼠一樣跳來跳去啊?」
聽學長咕噥著「又不是小學生」,其它校友紛紛以「這可是適用於各年齡層的運動會傳統」打發他,他還是不死心地繼續抱怨。
「小泉就好多了,他只要依照抽到的指令把東西帶回來就好,這不是簡易版的支持前線嗎?」
「誰說的,聽說學生會的那些人很壞心,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變態指令,一不小心就會抽到「找人在終點舌吻」之類的恐怖指令。」
「就算要我當眾舌吻,我也辦得到啊!」學長的反駁立刻招致「不要臉」的批評聲浪。
後來,不知是誰提出「誰叫他是我們校友會裡腿最長、跑最快的人」,原本吵鬧不休的學長乖乖閉嘴了,表情依舊很不情願,高錫泉也只能陪笑臉,說些「因為你的專長是跳遠」之類的話安慰他,嚷著「我們一起努力吧」。
其實他也很想抱怨,為什麼他們學校的制服要打領帶?不但不容易活動,又很拘謹。
回憶起自己以前曾說過「領帶是戰士的象徵」,不禁啞然失笑,如今他真的得頂著這圈束縛上戰場,卻無法彰顯任何威嚇效果。
突然間,他腦海中浮現某個人,最適合這身禁欲氣息濃厚的裝扮……
「別看了,宥君他不會來的。」發現了他四處遊移的視線,那天送梁宥君回家的學長,賊笑著調侃他。「這種場合他根本不可能出現,他最討厭吵吵鬧鬧的地方了。」
這件事情高錫泉也知道,但兩次校友會的聚會梁宥君都出席了,他還以為那個人真的改變了。
「話說回來,就算一年沒見,你們這對第三十五屆的學生會長和副會長,感情還是依然那麼好。」
「哪裡好啊?他根本就不太理我。」
「不理你?」像聽到什麼愚蠢的笑話,剛還為袋鼠跳不愉快的學長捧腹大笑起來。「傻瓜,他是為了你才來的!」
「為了我才來?」高錫泉無法置信地重複對方的話,只見除了學長外,其它校友也贊同地點點頭。
「是啊!在你進入校友會以前,他根本不肯出席任何一場聚會,老是藉口自己忙,頑固得很。」
「有次派些高大的男同學去架他,據說他竟然眼眶含淚地說自己真的很忙、很累,那些傢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全都紅著臉鎩羽而歸。」
或許是想到當時的情景,有幾個男性校友臉紅了,顯然是之前被派去架人的成員。
「之前我也是好說歹說,他老兄仍不肯點頭答應,我告訴他你會來,才稍微鬆口說考慮看看。所以那天他出現的時候,我們都很訝異。」
學長的話再次得到校友們的點頭附和,還有人歎息著「你們這兩個人從以前就眼中只有對方」,窘得他連忙搖手否認。「沒有這回事啦!」
「哪沒有?以前我們都不敢接近你,總覺得你是學生會長的人。」和他同屆的女同學這麼說著。「感覺你們之間散發出不容他人介入的氛圍,而且宥君學長的眼神,很明顯不喜歡我們靠近你。」
「雖然他很養眼又很有氣質,誰都會想接近他,但除了你之外,他對我們都很冷漠呢!」
「哎,不要說他冷漠嘛!」見高錫泉詫異得說不出話來,學長勾住他寬闊的肩膀。「宥君還是有在關心我們比賽的,不過他很討厭穿以前的高中制服現身,所以躲起來了。」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高錫泉不禁追問他說的關心是什麼意思,就連其它校友也好奇地逼問他,學長先是露出「糟糕」的表情,連忙以要到起跑線準備比賽為由,帶著他遠離校友們。
直到兩人成功躲避眾人責難的聲音,並肩走到趣味競賽的起點,學長才神秘兮兮地附耳過來。「因為他正在看著我們啊!」
「什麼?」
「不要東張西望啦!會被發現喔!」學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偷偷告訴你,他們藥學系的圖書館,能夠清楚看到操場,簡直是觀賞運動會的最佳景點。」
學長表示有次他和朋友約在那間圖書館,才發現這件事情。
「哪……那個人精得很,不要讓他察覺我們發現他了,他現在正從視窗看著這邊。」那個人……正在看著這邊?高錫泉覺得自己心跳加速狂奔,一陣暈眩。
「小心點,態度自然些。」仔細聆聽學長描述那扇窗戶的所在,高錫泉知道,這是在指示他抓準時機轉頭,好以最短的時間看清真相。
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抓不對位置,就算對方真的出現在窗邊,他也沒有下一次機會查證了。
體溫隨著緊張感逐漸升高,連手心也出汗了。
可惡!就連第一次出賽,也沒這麼緊張過。
「好,就是現在!」
一聲令下,高錫泉驀地回過頭去,以極短秒數,從醫學院大樓密密麻麻的窗戶中,搜尋到佇立在窗前的人影。
即使距離遠得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他依舊能清楚感覺,他們在這一刻視線交纏,尤其很快被拉起的窗簾,印證了他的想法。
時間彷佛靜止在他們彼此注視的剎那間。
那個人,始終凝視著自己……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心一意地凝視著他。
就這短短的一秒鐘,以往的愛恨在心中迅速蔓延,曾有的怨懟如潮水般急遽散去,只剩沸騰到令腦袋發燙的激昂情緒,高漲到即將衝破堤防,氾濫成災的地步。
「喂,小泉!你要去哪?」眼看高錫泉拔腿就跑,學長趕緊沖上前,從身後攬住他的肩膀,阻止他離開。
「你嘛看一下時間地點好不好,趣味競賽要開始了啦!」
「可是……」誰管他什麼趣味競賽啊!
高錫泉掙扎著還想說些什麼,在兩人的體格差異下,他只差一點就能掙脫學長的箝制,校園內卻在此時響起最後集合的廣播。
「算我拜託你啦!你好歹等到這場比賽結束嘛!」學長嘴裡直叨念著校友們要是知道高錫泉臨陣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