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脸皮真厚,我一直就想说你,我上次在电梯里遇到你们同事,一个姓宋的小女孩,骑自行车上下班跑公务。大家都是实习生,怎么你就非要开车呢,一辆不够还要两辆,越野不够还要跑车?我看你就是吃苦吃少了,让你去实习就是让你去锻炼了,你倒好,本事一样没学会,倒把我几十万的茶叶散给同事了……”
    “打住打住”,张盛打出一个暂停的手势,“老爸,不给买就算了,就当我没提过这事,ok?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啰嗦的人吗,来,吃饭吃饭。”
    张盛爸无奈地看了看儿子,重新端起饭碗,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明天记得跟你同事说说,那好喝的茶叶值多少钱?喝都喝了,至少要让他们记着你的情。”
    “商人的门槛真精。”张盛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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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盛当然不会告诉宋暖,上次送给她的普洱茶饼价值几何,但当他看见宋暖用装蜂蜜的大号玻璃瓶做容器喝那几十万一斤的普洱茶时,张盛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这可是好茶哦,用功夫茶具喝更有味道。”
    自从上次闹别扭后,宋暖对张盛一直怄着气,她板着脸冲他道:“功夫茶具?你看我有功夫吗?那么多活!哎——打住,别跟我说辞职到你家去当少奶奶,我宋暖没这福分,你还是从众多排着队哭着闹着要嫁给你的女同志中挑一个吧。哦——你爸有钱,说不定他老人家愿意把你移民去埃及伊朗阿富汗,那你挑若干个也没问题,只要你体力足够好。”
    张盛一脸的无可奈何,他苦笑道:“你是不适合做少奶奶,我看你简直就是姑奶奶。”
    这下宋暖忍不住笑了,总算愿意和张盛好好说话了:“那我周末有空去买套功夫茶具吧,好马配好鞍嘛,不知道在哪买哦,城隍庙有卖吗?对了,这茶叶你是在哪买的啊?”
    “我老爸的,他也喜欢喝茶。”见宋暖不生气了,张盛也松了口气。
    “唉,又是你老爸,以他老人家的身价来看,这茶肯定价值不菲了,估计要好几千块钱一斤吧?是人家送的,还是准备送人家的?腐败产物吧。”宋暖忍不住揶揄一番。
    张盛把宋暖的肩膀扳正,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的小姑奶奶,我发现你是不是仇富啊?我爸招你惹你了?好歹他也是大企业的老总,又不是拿死工资的政府官员,自己花钱喝点好茶有什么不行,怎么就腐败了呢?”
    宋暖无言以对,她睁开张盛的手:“我上楼干活去了,你慢慢吃,今天食堂的菜真不咋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凑到张盛面前,“你看看,我们这些人起早贪黑,从鸡叫忙到鬼叫,日日吃食堂,食堂日日就这几个菜,拼死拼活一个月,赚的钱不够富人餐桌上的一道菜,酒桌上的一瓶酒,你说,咱们能不仇富吗?富二代,我告诉你,以后当了老板要注意,低调低调再低调,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噼里啪啦说一通,宋暖觉得好生痛快,好像打仗打赢的将军,得意洋洋的收兵了。
    张盛盯着宋暖的背影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摇摇头,只听说过姑娘险男孩子家穷的,没想到还有嫌人家有钱的,今儿算长见识了,真不愧是新时代的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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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刚上班,汪思远端着茶杯走进大办公室:“江湖救急,你们谁有茶叶啊,支援一点。”
    问了一圈,只有一个女同事表示:“我有立顿奶茶,汪总您要吗?”
    汪总当然不要,于是郝敏说:“我下楼去帮您买吧。”宋暖心想这会儿你亲自下楼,呆会儿领导一走,亲自下楼的就换成我了。
    “算了算了,太麻烦,你忙吧。”汪思远正准备去隔壁办公室求援,宋暖怯生生地说:“汪总,我这里有普洱,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最爱的就是普洱和铁观音。”汪思远仿佛找到了救星。
    宋暖从堆满杂物的抽屉里拽出一个皱巴巴的白色塑料袋,郝敏其实一直在不远处观望,见到这个塑料袋,立刻走过来说风凉话:“哎呀宋暖,我们汪总可是有名的品茶专家,你这种茶叶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呀?”
    “我只是没有找个好罐子装而已,茶是好茶,很好喝的。”宋暖涨红了脸。
    “呵呵,没关系,喝茶和喝酒一样,瘾上来了,甭管是二锅头还是五粮液,有酒精就行。”汪思远温和地解了围:“来,丫头,给我泡点。”
    宋暖感激地看了一眼汪思远,屁颠屁颠去泡茶。
    一股氤氲的茶香立刻溢满整个办公室,汪思远惊奇的接过杯子,凑上去一闻,旋即惊奇地问宋暖:“这茶哪里买的?”
    “是朋友送的,我这几天都喝的这个,很好喝是吧?”宋暖指了指自己的大玻璃杯。
    汪思远抿了一口茶,正色道:“知道吗?这普洱至少有几十年了,这种品质的普洱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价值不菲啊。”
    “价值不菲?那大概多少钱一斤啊?”宋暖显得很白痴的问。
    “大概几万块一两吧。”
    “啊?”宋暖傻了,全办公室人也都傻了。
    “丫头,谢谢你呀,这么好的茶叶赶紧找个密封罐装起来。”汪思远捧着茶杯走了。
    办公室的同事们纷纷用惊奇的目光打量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心里揣测她的背景,她的后台。一个刚出道的实习生,居然喝几万块一两——注意是一两不是一斤的茶叶,好家伙,什么来头?
    众目睽睽之下,宋暖觉得好生难堪,她慌忙解释:“这茶是朋友送的,我真不知道这么值钱,我哪吃得起啊,把我卖了也买不起的……”
    郝敏眼尖,她看见茶饼的包装纸上,贴了一个风华的logo,她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于是揶揄道:“好啦好啦,别哭穷了,又没人问你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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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班,宋暖立刻去销售部找张盛,张盛正和周格格、赵小川一起边整理资料边聊天。这天是周末,正式员工都走光了。留下加班的都是实习生,公司有暖气又有人气,何必那么早回去。
    宋暖上前把那包普洱塞给张盛,气势汹汹道:“你搞什么?你给我那么贵的茶叶是想折我的寿吧?”
    张盛结结巴巴地解释:“你误会了,我开始也不知道那么贵。”
    “那你后来知道了?”宋暖不依不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就是怕……”
    “你就是怕刺激我是吧?”
    “我,我没这个意思,其实……这是个误会。”张盛有点语无伦次了。
    “吵吵吵,你们究竟吵什么?”周格格十分好奇。
    “他,”宋暖手一指张盛,“送给我一包价值几十万的天价茶叶,泡一杯就是几千块,格格你说,这茶喝了能长生不老是怎么地?你要告诉我那么贵我怎么可能喝呢?哦,对了,昨天刚泡了杯茶就出门办事了,也没喝,今天早晨来直接就倒掉了,就是说我实习期一天才赚二十块,倒掉的这杯茶抵我一两年的劳动力。”
    张盛说:“也不是这么个算法。”
    宋暖道:“那怎么算?马克思他老人家说得真没错,资本主义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一杯茶渗透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你莫名其妙拿给我喝,不是折我的寿是什么?”
    宋暖越说越激动,说得张盛直翻白眼,他一个劲地冲着周格格抱怨:“她就是这样不讲理,她就是不讲理。”
    周格格笑道:“谁让你喜欢她呢?得,请我们吃顿饭吧,我们帮你劝劝这个不讲理的女人。”
    “好啊好啊,格格,你说吃什么?雅德还是雍福会?随便点……”张盛说了一半打住了,心虚的看了看宋暖,敢情她又要仇富了。
    周格格笑了:“也不用那么豪华,楼下的小肥羊就足够啦。”说着去拉宋暖,“走吧走吧,别生气啦,现在都经济全球化世界一体化了,资本主义有啥好仇的?要仇就仇恐怖主义吧!”
    张盛拽宋暖的胳膊往外走,像个小孩一样拖长了声音:“别生气啦,我的姑奶奶!”
    赵小川刻意慢慢地收拾包,等着周格格穿上外套一起走,他压低声音说:“晕死,一杯茶几千块,赶上十亩稻子的收成了。”
    周格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说这个家伙真没见识。其实,她知道赵小川是在等自己,她也知道赵小川喜欢自己,但是,诸多血泪教训告诉她,凤凰男不能嫁。所以面对赵小川明里暗里的表示,她始终采取不回应政策,希望这个男孩能够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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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因为涮羊肉的功劳,宋暖和张盛终于和好了,礼拜六两人便出去看画展了。周格格一个人呆在宿舍怪冷的,吃了午饭便打算去公司加班,上周的资料还没有整理完,黄晓峰给的客户名单也要熟悉熟悉。如果领导不在,还可以上网聊聊天淘淘宝,领导在就更好,无偿免费加班谁不希望被领导知道啊。
    这时候,格格妈打来电话:“格格,我跟你外婆说你在hy实习,每个月工资六千块,以后转正了更高的。哎呀,外婆老高兴的,说想你了,要么你去看看她,给她两三百块表表心意。”
    “妈,你能不能不吹牛啊,你家女儿就拿六百块,你擅自给我加个零,剩下那五千四你发给我啊?再说了,能不能留下来还两说呢,到时候没留下,反倒被舅舅一家看笑话。”
    “我女儿这么能干怎么可能留不下来?除非领导瞎了眼!要是真留不下来也好说,就说你有更好的去处了。”格格妈对女儿相当自信。
    “好吧,我先去看看外婆,然后再去公司加班吧。”格格答应了。
    格格外婆家的地段很好,出门就是淮海路,格格一家搬走以后,舅舅又带着外婆去街道吵,去单位吵,去民政局吵,终于又把隔壁的一间房占下来,这样一来,舅舅舅妈一家终于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了。去年格格的表姐生了个儿子,表姐上班前就把小朋友送过来,下班再接回家。
    格格到了外婆家,外婆去公园遛弯了,舅妈正在给小外孙喂饭,嚼了喂,那小孩就坐在小童车里,张个小嘴跟小鸟似的,吃完一口就等一口。一根青菜卡在了舅妈的牙齿里,舅妈就拿手去抠,可抠来抠去就是捣腾不出来,她一定忘了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牙签。格格在一旁看得难受,也不等外婆了,借口去公司加班匆匆道了别。
    到了公司,刚掏出门卡准备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黄晓峰在里面打电话:“是田主任吗?近来可好?一直想去拜访您,您总不给小弟机会,是是是,知道您事情多,百忙之中可要注意身体哦……我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一下您……对了,我们公司新来了几个实习生,可能他们会给您打电话……啊?有个叫周格格的已经与您联系过啦?我跟您说张主任,这丫头特别爱出风头,办事一点也不牢靠……对对对,您不理她就对了,反正这些实习生也未必会留下来,说走就走的……改日小弟请大哥喝酒,一定赏个面子,啊哈哈哈哈哈……”虚伪的笑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随后电话挂断,黄晓峰又开始拨另外一个号码,同样的话同样的笑声……
    格格愣住了,她觉得后脊背发凉:这就是职场吗,黄晓峰前脚刚把联系人电话给她,后脚就给联系人打电话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亏自己平时还喊他一声黄老师昵!她叹了口气,默默地把门片放回包里,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格格一直在想,自己实习刚刚一个月,不想让别人说一个不字,所以工作一直都很努力,打扫卫生,端茶递水,不是自己的活干得很勤快,就是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可是,居然遭遇别人背后一刀,她第一次感到职场这地方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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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到宿舍,格格愤懑不平地将此事告诉了宋暖,宋暖还沉浸在约会的甜蜜中,有点不以为然地劝她:“别生气啦,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黄晓峰背后说你坏话,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你对他构成了威胁,换个角度看,这其实是件好事。”
    格格稍稍宽了心,却仍旧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写邮件向陈总告状!”
    “告状?”宋暖一边换睡衣一边道,“怎么告?销售王牌和实习生闹矛盾,你说你要是领导向着谁?再说了,现在黄晓峰就背地里说你坏话而已,万一告了状后,他直接开始整你了,吃亏的还不是你?”
    “那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
    “哦,好吧,那我咽咽看。”格格哐当倒在床上,做深呼吸状,口中默念:“我咽我咽我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