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老人抖手去抹阿紫的泪珠子,声音突然间老怆:“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了……你们要想带她走,必须认她作义女……好好待她……否则老头子决不答应让她跟着你们去那什么仙门受气!我知道你们是真待她好……也不嫌弃她脸上的丑印子……”
    “爷爷!阿紫不要父母只要爷爷……爷爷不要离开阿紫!”
    老人狠狠敲了女娃儿的头一下,怒喝道:“说什么混帐话!你想气死爷爷是不是!还不快跪下给你义父义母磕头!”
    女娃儿哇地一声哭得浑身颤抖,看见老人铁青的脸委屈地不停抹眼泪,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抽咽着给霁洛和益铃磕头:“女……女儿叩见爹爹……叩见娘……”
    霁洛心里五味杂全,明知不妥也不忍心出声拒绝,益铃抽着鼻子伸手拉阿紫起来。
    老人这才笑了,抚了抚女娃儿的头,眼中一片灰蒙,长长地叹息一声后,深有沧桑之感地缓缓道:“我这一生所有的牵挂便都了了……若说遗憾……便是至今没能报了她的恩……”
    “老爷爷……”益铃抽着鼻子去扶老人的肩。阿紫泣不成声,霁洛也不由低下了头。
    “那一个小小娃娃的恩……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了……”老人似回想起什么,左手颤抖着去掀右手上的袍袖。
    几人心下哀戚,凝了神去听他说,抬眼见他拉起袖子,刹时露出了新旧两个伤口,一个是益铃之前咬那妖物时留下的带血的牙印,另一个则是内陷的伤口,周围一圈有些参差,明显也是牙印。
    几人不明所以,老人看着那大小不一的两个印子却突然全身一震,颤声道:“这……这个新的……是是谁咬的?”
    益铃低头使劲揣泪珠子:“对不起……老爷爷……是我咬的……”
    老人猛地回头看着她:“是……是你?!”
    他一把握住益铃的手臂将她拉近,紧紧看着她的眉眼全身都开始颤抖:“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三人俱是惊震,老人却望着益铃一瞬间老泪纵横:“你还活着……好……好……好啊……小娃娃……小娃娃……大叔我对不起你……当年护不了你……”
    “老……老爷爷?”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是断梦山的寨匪……我叫大宁……当年……当年你还是小娃娃……是你救了我……替我服下了二当家的撕魂裂魄丸……你疼得在地上打滚,我这块肉就是被你当时咬下来的……”
    益铃又惊又怔地看着他,一脸错愕。
    “这牙印……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大叔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又见到你了……见到你了……”老人一把抱住益铃,全白的须发一阵阵颤抖,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揪心。
    “老爷爷……”
    “小娃娃……小娃娃……”老人抽泣不止,血一口口地跟着唤声涌出嘴角:“……阿紫……爷爷报不了你义母当年的恩了……你一定要替爷爷把恩报了……好好孝顺她……好好照顾你娘……知道了吗?”
    “呜——爷爷!阿紫知道!阿紫会的……爷爷不要死……不要离开阿紫……”
    “老人家……”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老人又哭又笑地抱着益铃,一手拍在霁洛的肩上,一手伸过去牵住了阿紫的手。
    阿紫陡地一惊忙要把手抽出来,老人的手却放在上面再没一点变化了……没有受伤,也没有被烧殁……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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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寒梅残落
    更新时间2012-7-31 23:25:30  字数:3203
    冰天雪地,寒风戚戚。
    霁洛犹豫之后还是燃了个明火咒将老人的尸身化成了白骨灰末,细细地移装入了坛。
    “阿紫,你爷爷的骨灰……你亲手去埋了吧。”他将骨灰坛轻轻地放进小女孩手中,温声叹道。
    “呜……嗯……”小女孩抱着骨坛,泪珠子不停落下来:“爷爷……阿紫让你睡在你最喜欢的暖棚里……就睡在桃花树下好不好……”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埋头往那温泉棚里去,细细的雪花不停落在她单薄的小身子上。
    益铃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抽红的鼻子使劲吸了吸,想着师父哪天要是不在了……
    “哇——”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霁洛不知她由彼及己,脑袋里愁惨着自己也失去亲人的惨境,只以为她看着小女孩心里难免哀戚,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揽了她入怀。
    “呜呜呜……霁洛……”她揪着霁洛的衣襟埋头大声哭了好半天,才抽抽噎噎地揣着眼泪和霁洛一起进了暖棚里。
    阿紫亲手挖了坑埋下骨坛,手烧桃木立碑伴在小丘旁,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给木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益铃刚止下的泪珠子又滚了几圈,霁洛叹一声,牵着她半跪在地,也给老人行了辞别的礼。
    三人走出棚子,益铃望着雪地里的墨凰赌气地说:“你要是不肯让他们乘你就一个人回去好了!把益铃丢在这里,看看我师父会不会把你丢出止水峰!”
    墨凰瞥了眼益铃缠满白布的右手,头上的长毛耸了耸,过了好半晌,才极不情愿地搭下了一只翅膀。
    益铃这才揣了泪珠子,抬起大眼亮晶晶地去望霁洛。
    霁洛会意,左手抱起小女孩,足尖轻点踏飞了上去,待将她轻轻放在墨凰背上,转而又纵身下来。
    益铃右手全不能使,即便墨凰垂翅也难轻松爬将上去,他微微蹙眉,把手伸给益铃。
    益铃睁着比兔子还红的大眼,眨了眨明白过来正要把手放上去,心上却突的一动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又往暖棚那边跑了去:“……我就来!”
    霁洛不明所以,想了想,终纵身跟了过去。
    却见益铃费力地吊在温泉棚外那几株寒梅上,踮脚伸着左手努力地在采几枝开得正盛的梅花。
    “师姐,让我来。”他一步上前,也不问缘由,只伸两指轻夹用力一折,梅枝便应声而断。
    益铃悉数接在手里握好,哭红的眼里这才微微有了些单纯无念的轻喜。“谢谢霁洛……我们走吧。”
    霁洛微微一笑点了头,与她并肩行至雪地中墨凰身侧,左手用力一带将她抱起,便踏翅而上至了小女孩身边。
    “爹爹……娘……”小女娃红着眼睛无助地揪住两人衣角,紧紧不放。
    益铃咧嘴一笑大眼里又汪了水,重重对她点头。霁洛看她们一眼没有说话,许久后,终还是对着女娃儿轻点了头。
    墨凰轻哼一声抖了抖毛,耸耸黑翼腾然而起,迎着风雪向蓬莱岛上疾驰而去。巨爪里抓着那颗早忘益铃遗忘了的小小凌霞球。
    天寒雪冷,仙岛浮踪。
    霁洛归了蓬莱将此事细细禀了长天青,小女娃不经试炼无法拜入宗门便直接由霁洛亲自教导。长天青看霁洛受伤如此之重眉头一皱再皱,亲自为他疗伤许久后才放心地缓了目中忧色,让人扶了他,并带着女娃娃回青沙峰上霁洛的住处木横院里养伤歇息去。
    “义父……义母……”长天青负手立在正殿之前面色微沉,久久后却又不动声色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和那丫头……想来缘分是不浅的。”
    长天青凝眉望远,略思之后派人把宗务悉数送到了新命为蓬莱地尊的原授教长老弋钧迟那边去,自己则带了几名同样心忧挂念的弟子一道御剑回了青沙峰,亲自去细探霁洛伤情。
    彼时屏炎峰也已更名辗辰峰,是蓬莱地尊即辗辰地尊弋钧迟的住处,其原长老之位是由离少仙接任的。
    益铃到了蓬莱便辞了霁洛、阿紫径自回了止水峰,她手里握着梅枝,好不容易才从墨凰背上挪了下去。一不小心伤手沾地疼得差点又飙了泪。
    一路小跑往书房里去了,推开门便见着云诀出神地立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一贯冷若冰霜,只是眉头轻蹙,似压了极重极难解开的轧乱心结。
    “师父!”益铃立时忘掉伤心的事,只顾咧嘴跑到他身侧:“你猜铃儿给你带了什么来?”
    空气中流转着浓郁的暗香,云诀微微一怔回了神,夹在那暗香之后亦有淡淡的血腥味入鼻,他心上微沉眉峰聚得更紧,却过了半晌才冷冷开口:“你这一整日都去了哪里?”
    益铃一怔,然后低了头。
    “铃儿去了木秀峰和月儿师妹玩踢球,可是小黑把月儿的球打飞了,铃儿就和小黑去寻,然后在外面碰到了大师伯的徒弟霁洛,和他在凡间呆了许久,认识了老爷爷和阿紫……之后老爷爷被妖怪害了,是小黑救了我们……铃儿认了阿紫当女儿,和霁洛一起把她带回了蓬莱……最后是小黑把我们带回来了……”
    益铃一边依着回忆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一边又默默地红了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好歹甩了头不去想老爷爷,伸手把梅枝举到云诀面前:“师父……铃儿知道宿醉不好了……你别生铃儿的气了好不好?铃儿特地给你采了梅花来,你看,又好看又香……”
    云诀却未去看花,心上莫名微异地流过了那个名字:霁洛……
    不由想起乾坤殿内樱罗林里,那一袭青衫毫不犹豫地飞身挡在瘫坐在地上的她面前,身身为她挡了那碎元无生的一剑。
    “师父……”益铃嘴一扁声音里带了哭腔:“铃儿真的知错了……”
    云诀心头纷乱地低了头:“为师只是不喜闻香……你的手怎么了?”他立时转了身来,一把抬起她缠满白布的右手。
    “啊——疼……”益铃马上飙了泪,痛叫一声。
    云诀面色一沉,开浮尘眼一看,气得脸都青了:“你……竟胡来到此境地!”
    他只道血腥味轻,许是又磕碰着了,却不想是被梅香掩了大半,一只小手竟全废了!
    云诀寒着脸拉了益铃的伤手轻置手心,凝起仙力推过去,益铃疼了一会儿便觉身上多了很多力气,又舒服又顺畅,一遍遍在身体里流,流过之后便全堆到了右手上。白布条立时被撑开掉了下来,益铃睁着兔子眼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血肉一寸寸长了出来,只一会儿竟恢复如初了。“师……师父!”
    “可还有哪里伤着了?”云诀虽问着却未等她答,化作赤金色的双眸自顾流转细细查看过来,见了她身上多处擦伤和脚裸上的伤口便又沉了面,运力注入她体内自内而外悉心为她疗过。
    便是伤成这样,她竟也一字不提!云诀眸中气郁。
    不一会儿,益铃咧嘴大大地笑,原地蹦了两圈后开心地叫唤道:“好了,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师父好厉害!”
    云诀收回仙力兀自站定,看着她面色却冷到极致:“谁允你如此胡来不知分寸!若再如此……”
    “不会了!师父……铃儿知错了……再不乱来了……”益铃赶紧收了笑意乖乖站定认错,好半晌后见云诀未再说什么才小心翼翼地举起了花枝:“师父……梅花……”
    云诀寒着脸许久,好半晌后仍是纷乱莫名,不知是因为她的伤还是其它什么……
    心郁无力,千丝难理。他低头极是复杂地看着她。
    分明……是个孩子……
    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是他公之仙门昭之六界唯一的入门嫡徒……
    便是如此……便是如此……
    三千乱绪,化水凝思,融在一起,竟再也分辨抽理不出。
    他轻叹一声,不由地缓缓伸了手过来,清冷慈悲的神色间无言纷乱难抵。
    “手已伤成这样,你是如何将它们折下来的?”云诀取过她手中寒梅,微微心疼地叹了口气,柔了眸色轻声问道。
    益铃眸子顿时亮了起来,眉儿一弯诚实说道:“是霁洛给铃儿采的!”
    云诀一怔,手不知为何顿住了。
    “师父!他为了铃儿伤了右臂,铃儿看着好伤心……”益铃不由想起凡间的事来,吸着鼻子眼眶又红了一圈。
    “他待你,确实极好……”
    “是啊!铃儿很喜欢他!也会好好待他的!”益铃很认真地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