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俊怎么就进了通政司,自然在见到陈景荣的时候,就问了起来。
    陈景荣一怔,想了想,才说道:“这我的确不是很清楚,虽说那边也姓陈,不过他们跟我家并无什么关系,而是武陵世家出身,素来低调,当年能尚了公主,也叫人颇为意外,不过这通政司素来直通内阁,本质上更是直接上达天听的衙门,想必也是圣上信任陈家,有意给陈家一个恩典了!”
    王仁点了点头,见陈景荣有些敷衍,也便不再多问,有些事情,的确还不到他知道的时候,他有些哀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管怎么样,哪怕已经入翰林做官了,在长辈眼里,他依旧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情况,大概要一直持续到他成婚吧。
    陈景荣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道:“仁儿,有些事情,不必多想,也不能多想,你现在就安安稳稳地在翰林院待着,日后自有你的前程!”
    王仁乖巧地点点头:“谢先生指点!”
    陈景荣忽然有些促狭地笑道:“听说最近你的母亲在四处为你相看,可曾决定了人选?”
    王仁脸色立刻有些发绿,他最近比较害怕回家就是因为这个,孙夫人只要有空,就会在他身边念叨,白天的时候看到的适龄的大家闺秀,这个珠圆玉润,有宜男之相,看着性子也是个温和的;那个端庄娴雅,且出身香世家,喜爱诗文,是个不大不小的才女;某家的女儿虽说因为给祖父守孝,年纪稍大了一点,不过,生得娇花一般,而且性子稳重,在家已经开始管家了……总而言之,在孙夫人的嘴里,那些大家小姐没一个不好的,就等着要王仁挑选呢!
    王仁颇为郁闷,上辈子为了追个校花,折腾了几年,最终也就摸了摸小手,亲了个嘴,还没再进一步呢,那位被星探看中了,为了出名,也不知道被哪个导演给潜规则了。后来又谈了一个,都要打算谈婚论嫁了,最终他挂掉了,现在呢,不用自己费什么心思,自家老娘就把什么都包办了,而且,所谓问他的意见也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自然还是老爹老娘拍板决定。
    孙夫人依旧在为王仁的婚事忧心,慢慢已经入了冬,贾家的人似乎遗忘了自家的姑奶奶刚刚去世,还有个戴孝的外孙女在府里面,忙不迭地开始准备贾琏的婚事,贾琏年纪与王仁差不多,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余家那边也不愿意再等,余家侯夫人年纪已长,秋天的时候就大病了一场,大夫说是能熬过冬天,当能再拖一年。余家担心熬不过去,孙女儿又要守孝,到时候,又有波折。毕竟贾琏年纪已经不小,再等下去,没准不等孙女儿过门圆房,只怕一不小心,庶长子都要冒出来了。这会儿嫁过去,无论到时候有没有身孕,但是作为当家主母,总有一些办法,让那些通房丫头生不出来的。于是,便急急忙忙跟贾家沟通,等到贾琏服完大功,就给两人完婚。
    贾家也怕中途有什么变故,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直接钻着空子,收拾了贾琏成婚时候的院子,将尺寸送了过去,余家紧赶慢赶地将陪嫁的家具打造好了,最后,就等着贾家上门迎亲了。可以说,婚期定下来之后,两家人都是一团和气,满心欢喜。
    当然,内心愤愤不平的也有,王夫人自觉自家儿子怎么怎么好,最终贾珠不过娶了个穷文官的女儿,贾琏不学无术,不过占了一个长房长孙的名头,就能娶到侯门千金,这些天更是看李纨怎么都不顺眼。
    李纨如今已经是心如死灰,她是个聪明人,嫁到贾家这么多年来,算是看透了自己的公婆,因此,每每王夫人有所责难,她只是诺诺不语,不论如何,她总是守节的寡妇,又有一个儿子傍身,王夫人能做的,除了沾点口头上的便宜,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好歹贾兰还是荣国府草字辈唯一的嫡出男丁,无论如何,王夫人也不能苛待了他们母子,除了漠视之外,也没别的办法。
    贾琏的婚事很是盛大,余家的嫁妆也极为丰盛,真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惹人惊羡。婚礼上,两家的亲朋世交,还有朝中的同僚都很给面子,甚至四个异姓王不仅送上了厚重的礼物,还让王妃亲至,向贾家道贺迎娶长房长媳,义忠郡王和几个兄弟同样派人前来道喜。
    余家一边感慨贾家人脉之广,影响力之深,暗自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自家占了便宜,一边想办法与权贵套交情,指望着提携自家一把,不至于老侯爷百年之后,后人只能靠着爵位过日子,没个一官半职。
    孙夫人参加了贾琏的婚宴之后,回来就颇有微词:“老爷,这贾家也实在是不规矩,长房长孙都成婚了,二房然还占着正房,虽说为了给亲家脸面,专门收拾出了一个大院子,给新婚的小两口住,可这儿子儿媳住的地方然不是靠近自家正经的公公婆婆,而是靠近二房,这可真是……”
    王子腾摇摇头:“好啦,这些糟心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这些年,为夫也插手过几次大妹妹的事情,可是结果如何,徒增怨恨罢了,能有什么作用!再说了,贾家那位老太太偏疼幼子,这也是出了名的,贾恩侯自己都不说什么,咱们也不好管人家的家事!”
    孙夫人对贾家看不上眼,这些年,说贾家的坏话差不多已经成了习惯,当下叹道:“我只是看不过去罢了!说起来,当初贾家老太太成天说着自己如何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是如今呢,虽说娘家侄子只需要服大功就可以,可是,哪有这么着急的,才过了九个月,立马就办喜事了,好歹也该等到过了年再说啊!”
    王子腾有些兴味索然,他顺手将手里把玩的一枚玉环扔到一边,叹道:“行了,你们女人家,就是喜欢说这些事情,这事虽说办得仓促了一点,不过,毕竟余家侯夫人那边有些不妥,余家人自然有些想头,贾家这边顶多是顺水推舟罢了,算不上不地道!”
    孙夫人看了王子腾一眼,只是说道:“倒不是别的,只是可怜林姑娘,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如今却是寄人篱下,见到贾家大喜,只怕心里不好受!”
    “这话说得可不像,林如海还在呢,算不上什么寄人篱下!”王子腾在一边说道,“行了,就你们女人家心软,等到江南那边安定下来,自然也就没事了!”
    孙夫人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开始跟王子腾说起王仁的事情来,毕竟,贾琏跟王仁差不多大,人家都成婚了,王仁的事情,光相看都看了一年了,可不能再拖了。
    正文 叮嘱
    本来打算年前的时候趁着有空,跟冯紫英他们一起喝杯酒,哪知道看到冯紫英的时候,却见冯紫英一脸青肿,王仁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五城兵马司,还有人敢对抗官兵?”
    冯紫英一脸悻悻:“甭提了,昨儿个在巡街的时候,遇到那个仇都尉的儿子仇良,那小子一直不是个东西,又在那里对我冷嘲热讽的,我一时忍不住,就动了手!那该死的仇良,身边跟着的然有好几个都是他老爹身边的亲兵,不过好在我身边带的人也不少,因而也没吃亏!不过这副模样……”
    冯紫英有些恼火地摸了摸有些青肿的眼角,许是用的力气有点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多半是我家老爷子动的手!老爷子今年也老大一把年纪了,偏偏那把子力气,只知道拿我这个儿子出气!”
    陈也俊轻笑一声:“紫英你倒是错怪了冯伯父了,冯伯父也是为你好!”
    冯紫英梗着脖子,说道:“儿子被别人欺负了,不问别的,先把自己儿子揍一顿,也是为我好?”
    陈也俊哈哈一笑:“你却是关心则乱了!仇都尉虽说在长安算不得什么高官,不过好歹手里还有些兵马,在皇上面前勉强也说得上话,你们二人当街械斗,万一仇都尉一个不忿,告到皇上那里,若是你看起来伤得比仇良重,自然你这边也理直气壮一点,可以直接说是仇良那小子开口寻衅,你只是被迫应战,而且,好歹你身上还有官职在身,手底下的人帮忙也是正理,可仇良无官无职,身边却有仇都尉的亲兵,这么一对比,仇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冯紫英呆了一呆:“说得也是!”
    柳湘莲大冬天的,然还摇着一把折扇,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在一边说道:“知道就好,以后再这么不开窍,冯伯父估摸着就要敲断你的腿了!”
    冯紫英苦着脸说道:“哪里还有下次,我家老爷子已经说了,以后再敢随便动手,立刻就打断我的腿!”
    几个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冯紫英素来也是个心宽的,他气恼地白了几个损友一眼,说道:“算了,这次就当个教训好了!以后,哼哼,看我阴不死他!”
    “石光珠你怎么不说话!”柳湘莲看了看有些沉默的石光珠一眼,问道。
    石光珠露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嗯,开过年我就不在銮仪卫里面了!”
    王仁瞪大了眼睛:“这才多长时间啊,还不到三年呢,怎么就能外放了?”
    陈也俊也皱起了眉头,看了石光珠一眼,然后若有所思。
    石光珠叹了口气:“还有什么,祖父有了新的安排,要我年后就去平安州赴任!”
    “平安州?那里似乎不怎么太平啊!”王仁有些惊讶地说道。
    陈也俊脸上神情一松,笑眯眯道:“就是因为不怎么太平,才有他的用武之地嘛!不用别的,只要剿个几次匪,就能积累不小的军功,将来还朝便有了基础了!”
    石光珠点点头:“但愿如此吧!”不过心里面却没什么底,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祖父坑他,但是平安州那块,素来有些邪性,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对了,若兰最近怎么没见着他?”王仁问道,卫若兰在家一向受宠,又没什么差事在身,素来是最有空闲的了,怎么这回没见着人呢?
    陈也俊叹了口气,说道:“若兰他父亲,前几天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地,马受惊了,最终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连太医都拿不准,这些天一直不好不坏地拖着,若兰要在家里侍疾,哪里还出得来!”
    王仁也没有多想,这也是在是运气太坏了,然遇上这种事情,他只是说道:“想来是外伤,多调养一阵子,总会好起来的!”
    陈也俊也是说道:“希望如此吧!”心里却说道,就算是死了也不可怕,怕的就是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呢!
    少了一个卫若兰,石光珠也有心事,冯紫英更是跟猪头一样,一群人也就没了小聚的心思,随便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准备回去了。
    陈也俊借口自己骑着马,不想吹冷风,干脆就挤进了王仁的马车,王仁自然没什么意见,还很有义气地贡献出了一个脚炉:“行了,先烤烤脚,我让胡叔先送你回去!”
    陈也俊也不气,直接靠着车厢壁坐下,将脚搁在上面,嘴里笑道:“那倒是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王仁不以为然地笑道,“又不用我费什么力气!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也沾沾你的便宜就是!”
    两人随口说笑了几句,陈也俊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阿仁,若兰那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王仁本来以为没什么的,听陈也俊这么一说,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内情?有人想要害卫家伯父?”心里面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狗血的剧情来。
    陈也俊见王仁如此敏感,也是一惊,不过还是含含糊糊地说道:“这里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小人物,掺和不起的,你听我的就是了!他算起来还是我表叔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这其实仔细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保全之意呢!”
    陈也俊虽说说得含糊,但是王仁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对朝中的情景了解得不多,他低头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莫非卫伯父跟那位有什么纠葛?”他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想必陈也俊也知道。
    陈也俊深深地看了王仁一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事情,本就不好宣之于口,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