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起落将四周暗藏的刺客徒手斩杀,同时对正拼命冲出包围圈的禄存高声道:“保护好殿下!”
说完,也不等回复,在众人仍未回神之际,身如利箭离玄而去,一个翻身跃落悬崖!
禄存惊惧在心,如此的悬崖,任主人武功再高恐怕也难以安然。手上因急切而越发狠厉,如今保护好殿下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当沃瑛松开手的时候,楚卓目送着他离去,感觉身体急速下坠,猛烈的风将发带卷落,满头青丝纷乱的飞舞。
心里却与那纷乱的发丝迥然不同,平静的接受事实,接受他舍弃自己的事实。有一种,“啊,果然”的感觉。
伸开双臂,风烈烈的刮动衣衫,浑身轻飘飘的,所有让自己心烦郁结的事仿佛一下子都湮灭,慢慢阖上双眼。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沃瑛将浑身真气蕴于体内,双眼一眨不眨的寻找那个身影……终于,透过云雾,眼前出现了一抹粉红。
全身放松,让身体更快速的下坠,近了……
她仍在眼前,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只是双眼紧闭,仿佛就这么一闭永不再睁开。
两人间的距离慢慢缩小,只是同时与地面的距离也正在接近……伸长手臂,随时准备将那单薄的身体揽入怀。
忽然间,只见她举起了展开的手臂,像是感受到自己伸出的手一般,想将两人就此相连在一起,却不料她却是将手探入怀中,狠狠一扯,手臂再次平展,缓缓的、缓缓的松开握拳的手,被遗弃的梅花玉坠落而下。
心低一痛,就这么一个闪神的瞬间,那抹粉红就在自己眼前重重的砸落在滚滚的江水中,刹那间,飞溅而起的江水混着血水迷蒙了双眼……
翻身,单膝着地,抬头静静的望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江水,继续奔腾着……
半响后才慢慢直起身,血水沿着眼角滑落,也不抹去,双眼仍不离江面,清俊的脸上悲喜不现,嘴唇紧抿。
当两姐妹同禄存匆匆赶到崖底时,便见自己的主人白衣上血迹斑斑,背身一动不动的站在江边,仿若入定。
禄存心里一惊一悲,看这情形,主人定是没救成姑娘了。三人谁都没敢开口,只是在一旁等候着似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沃瑛。
……
“禄存,过来。”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的沃瑛轻声唤道。
禄存得令上前,只听那温润却带着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扶我过去。”手指指向几米开外一块黑色玉佩。
禄存闻言,便知他定是着地时伤到了脚,只是不知伤势如何,心里又是担忧又是伤心。扶了沃瑛慢慢走近那块被遗弃的玉佩边,看着沃瑛俯身轻轻捡起玉佩,修长如玉的手指微抖着将玉佩紧握。
禄存想到它的主人,一个自己接到的最麻烦的任务,就这么消失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吧。”低声吩咐道,最后又凝视了一眼江面,便转身离去。
三皇子已被护往驿站,几人赶到时正侯在门外,身边还有两个焦急不已的老御医。见沃瑛平安归来,脸上欣喜显见。两个老御医也是一喜,下一刻却高兴不起来了,“丫头呢?!”
沃瑛向三皇子轻点了下头,以示无碍,由禄存扶着往里而去,经过两个老御医时淡淡的道:“没救成。”
没救成,没救成是什么意思?大夫如果说没救,就是这人得去见阎王了!他说没救成是什么意思?!待理出个最终的结论,两人都悲痛万分,前一刻还在自己眼前咯咯笑的小姑娘就这么没了?就算已习惯了人世间的分分合合,生离死别,仍是痛心疾首。
三皇子也稍感遗憾,相处至今,多少对楚卓有所了解,不再排斥,有时甚至有难得的欣赏感,不想如今却已去。不过到底感情不深,转而就想到刚见沃瑛时似乎他的脚受了伤,于是对仍沉浸在哀痛中的御医道:“翊轩似乎受了点伤,要劳烦二老了。”
“老吴,我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别太伤心了。”较沉默的那个御医对另一个情绪低落的御医道。那个被称作老吴的御医点了点头,就默默离开。
老御医赶到时,禄存正守在门外,见到来者,立刻转身禀告:“主子,江御医前来。”
“进吧。”门里传来回复。
禄存推开门,伸手示意御医入内。江御医听到声音,看着敞开的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提步跨入。
抬眼见那人正闭目靠坐在椅背上,发丝稍显凌乱,脸上还有淡淡的血痕,衣服也未换,看到那些血迹,想到那可怜的孩子,又见眼前的男人神色如常,心里顿是为楚卓感到悲愤。走上前道,“大人,请容在下检查大人的伤处。”
“恩。”轻哼了声,便不再开口,连眼都未睁。
江御医只好低下身,凭感觉找到伤处,一阵摸索检查,才开口道:“大人,右脚脚踝骨断裂,错位。”
“ 恩” 又一声轻哼,根本没往心里去,也不过问是否严重,该如何医治。
御医秉持作为大夫的本能,继续独自开口道:“大人的伤势需要立刻处理,否者错位将难以导正。”
“御医自行处理便可。”姿态依旧,语气平淡的回道。
江御医唤来门外的禄存,让其准备妥当用具,便开始拉骨,导正位置,敷药包扎。一切完毕后,江御医立在一旁观察着眼前的人,微闭着双眼,一脸漠然,开口说了句也许会将自己送上死路的话:
“丫头,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闻言,睫毛微颤,片刻后,沃瑛睁开双眼,迷惑的望着御医。
江御医见沃瑛如此神色,心里也产生了疑惑,难道并非如自己猜测的一般,而是丫头她…… 但是看两人的相处,不像啊……
只好再次重复:“日前,曾偶然给丫头诊过脉,虽不明显,却是喜脉。”
沃瑛眼里有什么开始破碎,薄唇微颤,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 出 去。”
江御医见状,无法理清头绪,也不想再费神,如今就只等自己的结局了,一想开倒是反不在为难惧怕,就起身告退。
门再次合上,沃瑛松开紧握的手,手心上是一块剔透的黑玉,中间有几多小巧细致的梅花,出神的凝望着玉佩,喃喃道:“卓儿……我们的孩子……”
三年后,
周,丰庆四十五年五月初七,周乾元帝薨,太子继位,改年号嘉禾。
嘉禾元年五月初八,新帝下罪己书,同日下诏退位,让贤于三王爷周默远。举国哗然。
五皇子被疑毒杀先帝,拘宗人府。驸马凌城同受牵连,不得皇命不准擅自出府,风雾山庄名下众多产业异主。
佞臣沃瑛,贪赃枉法,欺君枉上,与南朝余孽相勾结,其罪当诛!为平民怨,曝尸十日,以儆效尤!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云岭山,幽深广袤,一望无际的林海,栖息着各类珍禽异兽,是北燕和大周的国界山,由于它的存在,使得两国长久以来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两国间互通有无的,除了海路,便是云岭山内的一条小径,平日商家通行便也罢了,若真让百万大军经此道而过,风险委实比走海路更大。如另辟它路,更是天方夜谭了,因云岭山素来有迷林之称,即便是云岭山脚下资深的樵夫、猎人也不敢太过深入这座风景颐人的山林。
由此,当年周朝强盛之时也未举兵北上,如今,周朝没落了,兵力强大的北燕,虽是蠢蠢欲动,倒也未秣马厉兵打算南下。
而也正因为云岭山独特的环境,静安寺长久以来不为外人所知,山脚下的居民虽知山中有寺庙却是不知其在何处,正所谓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深山,古寺。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青松枝,淡淡铺在古老的庙宇之上,寺庙显得安静宁和,不闻人声。若非院中有一小尼正手拿笤帚慢悠悠的清扫着地面上的松针,还真是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座空寺。
小尼姑远远望去却是一佳人,尽管身着宽松的海青裟衣,仍是难掩风流。但若是凑近了一瞧,想必都会惋惜,小尼姑秀美的脸上交错着几条淡粉色的伤疤,虽经时间的冲刷已不若当初骇人,不过这小尼姑也算是破了相了。只是这小尼姑却是一脸的淡然,平和,仿佛融化在这天地之间,世间繁琐之事于她都是身外之物。
此人正是落崖被救的楚卓。三年前,楚卓坠入永济江中,伴随着剧烈刺骨的疼痛,心想这一生自己怕是走到头了,不想却是被化缘而过的妙真所救。
当时,两人身处深山之中,人迹罕至,妙真对医术虽是有所涉及却并不精通,就用简单的架子拖着楚卓走一段路,清理,敷药,包扎,然后再拖着走上一段路,如此这般重复。楚卓一路上都在混混沌沌中渡过,病情时时恶化,几次妙真都以为楚卓怕是不行了,却不料,居然就这么折腾到了小镇上。妙真找了个老郎中替楚卓医治,情况虽凶险,楚卓却是凭借“小强”般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只不过,由于妙真的不精医术,老郎中诊断之时已是时隔多日,楚卓并不知道她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匆匆的来了,又匆匆的离开了自己。
当楚卓睁开眼,柔和阳光却刺痛了双眼,片刻的模糊后,眼前便是妙真清冷雅致的脸庞,带着些微激动的眼神。在明白自己又活了下来时,楚卓心底深处不可否认的闪过一句话“为什么,不让我死。”
然而,既然活了下来,就应该好好的活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真正成为寻死的理由。人生没有绝境,学会放下自然心清心明。
而对于沃瑛……未来那么漫长,长到足够让自己忘了他。
此后,两人在小镇上呆了足足有一个月,也因楚卓的缘故,妙真提前结束了此次化缘之行,在楚卓表示出家的意愿后,两人便北上返回静安寺。
楚卓对于这座深藏于云岭山中的古寺打心底里的欢喜,安静,平和,却不枯燥。寺中除了自己,只有五、六人,日子平缓的过着,没有现代的快节奏,没有待在沃瑛身边时的提心吊胆,起起落落。楚卓觉得这也许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了,便正式落了发成了静安寺的一员,如此一呆便是三年。
三年来,楚卓同其它几人也相处融洽,对于这几人都有所了解。
定安师太,是静安寺的掌寺之人,为人慈祥,总是能让偶尔情绪不稳的自己冷静下来,让楚卓想起了孤儿院的院长。
其次是妙真,对于她,楚卓深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妙真为人清冷,透彻,给人第一眼感觉是冷傲,而相处后才会发现,完全不是如此,她不爱说话,喜静,同时她也是几人中最单纯的,她从小便在静安寺中长大,对于人情世故都不太明了,从不会虚与委蛇,楚卓感觉此人很有小龙女的风范,只是没有小龙女的难以亲近。
“静心师妹,你已经打扫了大半日了,你身子虚,剩下的便由我来清理吧。”楚卓闻言回头,了尘正静静的立在身后,等待回音。
楚卓也没谦让的将笤帚递给了尘,嘴里道:“是有点累了,劳烦师姐了。”
了尘点头接过,便开始低头打扫。楚卓背靠在粗壮的青松树上,观察着眼前的人。
了尘,一个容颜尽毁的女人,与她相比自己脸上的伤根本不值得一提,年岁大约在三十上下,因伤了脸判断不准确,楚卓从她身上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贵气,她举手投足间的雅致风范都是其它几人所不能及的。从未听了尘提起过她的过往,也没有人问及,想必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在这里,楚卓深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本以为,自己在行为上虽会显得开朗活泼,实际上却是个清冷的人,都把现代女人的特性带到这了。没想到,这里的几人都比自己清冷许多。其次,比悲惨吧,看着眼前慢慢滑动笤帚的女人,楚卓毫无理由的相信她比自己更有悲伤的理由。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生活才会显的这般轻松自在,在这里渡过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