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在哪里?”
    他知道这样的名册对于那些收受了贿赂的京官,无异于重要把柄。
    冯承钦道:“这次,江公若肯救冯某一命,待冯某大难不死后,定然想方设法再仔细考证,查漏补缺,献上一本完整、准确的名册给江公。”
    其实,名册根本不需再考证、补缺,但是,冯承钦担心若冒冒然全盘托出,万一江彬得了名册立马变脸,对他不管不顾,由着他去死,就不好办了,所以才特意这么一说,权为缓一缓。
    江彬沉思不语。
    冯承钦又作了一揖,道:“而且,这样一来,冯某也等于攀上了江公这根高枝,以后江公交待下来的事,必然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言下之意,日后再有什么重要消息,也定然会让江彬知道。
    江彬悠悠道:“既然你有如此人脉,你和钱宁往来也有几年了,他私底下里做过什么祸国殃民,欺君罔上之事,你可有记录?”
    这种事,他做了不少,想来钱宁也不会差他多少。
    冯承钦摇头道:“这……却是真没有。”
    江彬咄咄瞧着他,道:“对我,你不可有半点隐瞒。”
    冯承钦连连点头道:“刀已架在冯某脖子上,江公是唯一能救冯某的大恩人。对江公,冯某岂敢有半点隐瞒?”
    话是这么说,有一件事,他却是全盘隐瞒下来,只字未提。那就是钱宁使手段从皇宫的‘藏珍阁’弄来了‘长春子’,供他讨好维人族长霍加一事。这件事足够得上欺君罔上了。不提此事,是因为冯承钦知道,纵然是投靠了江彬,也绝不能惹恼钱宁,似江彬、钱宁这种角色,没哪个是他一个区区商人能惹的起的,不然保不准哪天大祸临头,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良久,江彬道:“问题是,你犯的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通敌大罪,若是问罪了,你家里的东西,别说区区一本名册,又有什么是我拿不到的?我又何苦花心思救你?”
    冯承钦摇了摇头,道:“拿到那本名册对江公而言,一点也不困难,不过读懂那本名册,却是难了。”
    江彬疑道:“怎么?”
    冯承钦道:“那本名册是以我自创的密文书写。除了我,没人能看的懂。”
    江彬奇道:“你想让我相信,你会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
    冯承钦点头道:“在别人看来,这种事的确是脱裤子放屁,可我们做生意的,向来只喜欢占人便宜,不喜欢被人占便宜。所以,我才会花费精力自创密文,来记录这些隐秘的东西。万一哪天不慎泄露,也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去,那可是我好几年的心血。”
    江彬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这么一审,我才发现你竟然是个人才。我向来爱才,倒是真起了保下你,收为已用的心意了。”
    冯承钦大喜,连声道:“多谢江公!多谢江公!冯某定不辜负江公的一番心意。”
    江彬道:“可是,铁证如山,你出关到哈密倒卖军器一事,是怎么都推卸不掉的。”
    轻笑一声,他又道:“不过,彭冉畏罪自尽,不但切断了此案与钱宁的联系,也等于独力抗下了罪名。托钱宁的福,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冯承钦奇道:“难道对我而言,这还是件好事?”
    江彬道:“当然是好事。彭冉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这样我才有机会替你运筹操作一番。”
    冯承钦面露不解的神色,道:“要如何操作?”
    江彬没理他,转头瞧向罗先生,道:“我听说天牢里还关押着几个刘六、刘七的余孽?”
    当年,以刘六、刘七为首的造反事件被全面镇压下去后,朝廷为了追缉不知下落的杨跨虎及其余部,特意留了几人没杀,关押在天牢里,以备后用。
    杨跨虎,娘家姓崔,本系盗女,其夫名叫杨虎,是与刘六、刘七同时起义的另一路响马盗的首领,在某次渡河战斗中,因坐船被朝廷强弓巨石击沉,落水而亡。她为了替夫报仇,潜至山东纠集旧部,投入刘六、刘七垒中。因为练就一身拳棒,甚至勇过其夫,盗众送了她一个混号--‘杨跨虎’,而她的部下勇敢善战,自号‘杨寡妇军’。
    罗先生点头道:“那些人已经关在里面好些年了,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江彬道:“不管怎样,你先去查问一下,如果有活的,这事就好办。”
    虽然不明白江彬想做什么,罗先生连声应下。
    江彬又对冯承钦道:“明日,你和那批箭簇就要一起被押解至刑部,这是躲不了的事。”
    冯承钦深深叹了一口气。
    江彬又道:“晚间,罗先生会来向你交待一些话,你定要好生记着。等到了公堂之上,就按罗先生交待的话说。切记切记,那可是你唯一的生机。”
    冯承钦木然地点头。
    江彬补充说道:“对了,这一次,你若能死里逃生,名册我要,刚才你说的那一半产业,我也要。你可别忘了。”
    冯承钦心道:果然贪心的人就是贪心,钱再多,也一样贪心。
    他嘴上道:“只要能活,别说一本名册、一半产业,就是全部产业、后半辈子都为大人做牛做马,小人也是心甘情愿。从今儿起,小人就算是江公的人了。”
    江彬哈哈大笑,道了声‘好’,便和罗先生一前一后上了台阶,出去地窖了。
    ‘鸿运茶庄’有间贮藏茶叶的石屋,里面摆满了腹大口小的紫砂瓶。瓶子挺大,可容斗水。一般说来,这些紫砂瓶都要预先放在火上烘烤干燥,才好装茶叶。装的时候还很讲究,要在瓶底铺上几层竹叶片,放入烘好的茶叶,再覆上一层竹叶片抚平,最后在瓶口处扎封几层宣纸,压上木板,才可令气不外泄,使茶叶过夏而不黄。可是,这间石屋里的紫砂瓶不但全都敞着口,而且因为室内潮气太重,表面都已浮了层水雾,湿漉漉的,根本没法起到存放茶叶的作用。
    其实,这间石屋只是个掩护,如果搬开墙角处的几个紫砂瓶,就能瞧见大石板挡住的一个地道口。打开大石板上的巨锁,揭开大石板,顺着那一层层简陋的台阶走下去,则是一间地牢。
    这间地牢隐秘而坚固,是‘飞龙’们用来关押武力报复、绑票勒索目标的地方。有时候,帮人要债遭到严厉拒绝时,他们也会把对方抓来这里关上一段时间。
    地牢就在石屋的正下方,相当宽大,四周摆放有各色刑具,地面污秽而潮湿。因为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浮出地面,所以光线暗淡,且空气无法流通,有种污浊酸腐的味道弥漫四周。
    地牢里,光线照不到的那面墙上的阴影里,有一个人贴墙而立。
    那人微垂着脑袋,瞧不清相貌,全身只剩一条亵裤,双手高举过头,被头顶壁上垂下的两条铁链,紧紧锁住。同时,他双脚的脚踝处也被地面上的两个精钢打造的铁环牢牢禁箍住,寸步难移。
    这时,地道口的大石板被人掀开,两个人先后走下台阶,进入地牢,而后大石板又被关上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顾鼎松,一个是钱宁。
    因为嫌地牢里味道难闻,钱宁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掏出块素白丝帕,掩住了口鼻。
    缓缓走到距离被锁之人丈余外,他停下脚步,开始以目光审视那人。
    看了好一会儿,因为那人立在阴影里,微垂着头,不但没发出一点儿声音,连身体也一动不动,使的钱宁几乎怀疑他已经死了,被锁在那儿的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不知不觉中,为了瞧得更清楚,钱宁又往前迈了几步。
    骤然间,他发现那人双目如炬,正瞧着他。
    钱宁莫名一惊,退开两步。
    那人仍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动弹,只是瞧着他。
    钱宁点点头道:“你可是姓黄名芩,现任职高邮总捕?”
    那个被锁着紧靠在墙上的人,正是黄芩。
    见黄芩不答话,钱宁又道:“‘十里熏’的药劲还没过去吗,怎的不说话?”
    终于,黄芩抬起头道:“原来那迷药叫‘十里熏’,好生厉害。”
    钱宁笑了声,道:“如此被擒,是不是很不服气?”
    黄芩道:“没什么服不服气的。我原以为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中,却蠢得象猪一样落进了你们的陷井,愿赌服输。”
    眼光在黄芩□的身体上转了转,钱宁调笑道:“黄捕头是江将军赏识的人才,虽然我早就想见你一面,却没想到见面时,黄捕头尽会如此……‘坦诚’。”
    黄芩浑不在意,笑了声,道:“如果被人扒光了衣服就叫作‘坦诚’的话,你可以这么说。”
    钱宁故意装样,拉长了腔调,对身后站着的顾鼎松道:“好赖他也是朝廷捕快,你怎么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全扒光了呢?这春寒料峭的,冻坏了怎么办?”
    顾鼎松拱手道:“听闻此人一身武艺了得,怕他身上藏了什么利器,寻隙逃脱,所以才如此这般的。”
    钱宁双手一摊,唉声叹气道:“黄捕头,我本有心替你讨件衣物御寒,怪只怪你武艺高强,不能不防。没法子,只好委屈你了。”
    黄芩知他装模作样,只道:“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钱指挥使了?”
    钱宁道:“有眼力。”
    黄芩摇了摇头,道:“开始见你以丝帕捂着口鼻下来时,我并没想到你就是射术骄人,能在马上左右开弓的钱指挥使。后来,见这姓顾的对你毕恭毕敬,才猜出来的。”
    的确,谁能想到统领锦衣卫的武官,居然个身边常备丝帕的,瞧上去温文白净的中年人。
    钱宁哼了声,道:“能在马背上纵横驰骋之人,并非都长相粗鲁。就好象你连败江府三大高手,也没有长得五大三粗,好似凶神厉鬼一样。”
    黄芩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钱宁冷笑道:“我是来审问你的,你却要先问我问题?还真是有趣。”
    黄芩道:“以我现在的处境,并不觉得有趣。”
    钱宁把丝帕放在手心里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眼光飘忽地望向黄芩,道:“你说的不错,毕竟待我对你动刑时,你就只剩下回答问题的份儿,再没了问我问题的机会了。”淡淡一笑,他继续道:“所以,趁现在,你赶紧问吧。”
    黄芩似乎并未被吓到,神色如常道:“我想问,你因何不杀我?”
    第36回:施刑拷问怎奈攻心无门,自投罗网原是受命于人
    想了一下,钱宁幽幽一笑道:“你该问我,到底想从你嘴里问出些什么。”
    黄芩眼光冷冽地瞧向他,道:“其实,你未必真不杀我,也许,我该问何时杀我才更恰当。”
    钱宁干笑一声,道:“何以见得?”
    黄芩道:“之所以问你因何不杀我,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我知道的事,值得你问。但你若真是因此才不杀我的,那么,等问完了,我仍是难逃一死。”示意般地晃了晃锁住双手的铁链,他又道:“以我目前的处境,任个锦衣卫都可随便杀得。”
    目光停留在铁链上,钱宁装腔作势道:“黄捕头想太多了。天日朗朗,王法昭昭,锦衣卫岂敢随便杀人?”
    黄芩嗤笑一声,道:“我说错了,锦衣卫不是随便杀人,而是很有目的地杀人。试问不管是民是官,只要被你们盯上,过了堂的,有哪个还能活命?”
    钱宁不值一哂,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其实,在锦衣卫板杖、刑鞭下吃过苦头的言官、朝臣们多了去了,最终只要老实回话,认罪招供,按律小惩大诫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黄芩的嘴角泛起一丝讥笑,道:“这么说,只要我肯老实回话,认罪招供,钱指挥使就能放我一条生路喽?”
    钱宁微笑道:“黄捕头误会了,此次震惊朝野的倒卖军器一案,能够人赃并获,全是托你的福,褒奖还来不及,哪需要你认什么罪?当下,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毫发无伤,回去做你的高邮总捕。”
    转眼间,他寒下面孔,又道:“可是,假如黄捕头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