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
    “秦老先生,我不得不说,你太小瞧刑某了。”刑毅双手插着口袋,走到窗边。
    刑毅这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转头看向秦戍,沉稳笑道,“对秦默,我一直出于真心——你有钱,但你收买不了他的感情,更收买不了我的。”
    “你……你不打算害他?”秦戍脸上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
    “刑某喜欢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是让仇恨或者别的什么来操纵我前进的轨迹。”刑毅微微一笑,“我爱他,疼他都来不及,为何要害他?”
    第二百零九章 无话可说
    秦戍于当晚病逝。
    在离世之前,他将秦默叫到病房,缓声道,“你和刑毅的事……我准了。”
    秦默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他清楚听到,父亲将资产一分两份,一半给了他,一半给了刑毅。
    刑毅低笑了一声,道,“我不需要,都给他吧。”
    过往的仇恨与秦默无关,却与秦戍有关。
    他爱秦默,不代表他可以原谅秦默的父亲。
    将死之人的心态总归是比较微妙,即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会因大限将至变得柔软起来。
    刑毅知道,老头子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亏欠,求得自己内心的平静,但——没那么容易。
    也正是这一句“不需要”,让秦戍死都没能瞑目,直接睁着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过世,真相大白,秦默已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刑毅,更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父亲的离开。
    多年来的不闻不问,造就了秦默独立坚韧的性格,也使得他和父亲间的关系疏远陌生。
    他站在病床前,望着父亲的脸,试图从过往的记忆中抓出一丝值得回味的经历,却发现——几乎没有。
    关于父亲,他只记住了两点,一个是他名字的由来:万当万言,不如一默,一默如雷。
    另一个就是遭遇吴夜背叛,公司风雨飘摇时,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我的儿子不能懦弱。”
    此外再无其他。
    事到如今秦默仍很难感到悲痛,眼前这个在病床上逝去的男人,是他的父亲,亦像个陌生人。
    所以恕他不能上演一幕父慈子孝的临终送别,更无法扑到床上哭得悲痛欲绝。
    他不能,就是不能。
    倡导绝对坚强和独立的养育方式的家庭,父母很难提前预知,它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当人的心被培养得过分坚硬,在你脆弱需要陪伴时,它也不会为你而软化了。
    “秦默。”刑毅在秦默肩上握了一下,“如果你想哭……”
    秦默转过头,冷冷看了刑毅一眼,迫使刑毅打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后秦默没出声,只是转身走了。
    刑毅没多想,只以为秦默心情不好,迈开步跟了上去。
    他们坐在去机场的车上,谁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乘上回国的飞机已是深夜,秦默根本无心睡眠。
    离开医院以后他冷静下来,想了很多。
    以他们这五年的相处,以他对刑毅的了解,他认为,刑毅在病房说的话,不无可能是气话。
    说不定,刑毅只是想气气父亲,让父亲悔一悔——这绝对是刑毅做得出来的事。
    但……谁能保证一切真如他想得那么好?谁能保证刑毅不会是第二个吴夜?
    秦默转过头,皱起眉头注视着刑毅。
    他真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想问问,事件的来龙去脉是如何——可万一刑毅是抱着复仇的心态找上他,又怎么可能跟他老实交代?
    倘若不是,问出这话就代表着不信任,如果他们之间连信任都不存在了,交往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他想问。
    可这一切,他又怎么问得出口?
    “怎么了?”刑毅的语声很温柔,像是生怕不小心揭了秦默的伤疤似的。
    “我……”秦默哽了一下,随即摇头,“没事。”
    不论刑毅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现在都不适合谈这件事。
    如今正是收购吴夜公司的当口,新区竞标也需要他们通力合作,再者,吴夜公司的股价还没被压死——他还有周旋的余地。
    秦默知道,现在和刑毅拆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只能多加防备,杜绝上次吴夜暗中搞鬼的事再度发生。
    一切都得等彻底击垮吴夜,再从长计议。
    “秦默,你说得对,你父亲确实不喜欢我。”刑毅找了个话题。
    “……”
    秦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明白——他的心,已经开始抵触、提防刑毅。
    “你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吧,航程还很长。”刑毅让空服去拿了两杯酒来。
    当秦默伸手接过酒杯,刑毅才发现秦默的手受伤了。
    秦默的手臂破皮严重,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刑毅一把钳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脸问,“怎么回事?”
    从没这么害怕过这种仿似能将他整个人扎穿的目光,秦默别开视线回避了一下,道,“摔了。”
    “只摔到手?”刑毅抬起一边眉,心知秦默根本没和他老实交代。
    秦默直接把手抽出来,闭上眼,保持平稳的语声道,“别想太多,我睡了。”
    回国之后,秦默和刑毅照常保持着合作上的往来,该论事论事,该部署行动部署行动。
    一开始没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但久而久之,不止是对气氛敏感的宋邱和罗砚,就连非凡都发觉这两人可能存在什么矛盾分歧。
    “好奇怪啊,秦默对咱们这样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到刑毅面前,也是除了公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非凡挠着后脑勺对罗砚说。
    “唔,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罗砚喝了口咖啡,“秦总这态度好像是……”
    “敬而远之。”刚巧这天宋邱也在。
    宋邱整理了一下会议桌上的文件,站起身,又道,“其实,有时候呢,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是密不可分,越容易因为一个裂痕彻底崩毁。”
    说着,他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很多情侣就是这样,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分了。”
    “你就幸灾乐祸吧。”非凡直接把手里的香蕉皮扔了过去。
    宋邱敏捷地躲过,微微一笑道,“我刚递交了辞呈,和两位共事期间很愉快,再见了。”
    吴夜已经彻底垮了,资金周转不灵资不抵债不说,还官司缠身,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复仇是宋邱加盟的原因,现在仇报完了,他没理由继续留在秦默的公司。
    退一万步说,秦默这男人疑心很重,有可能背叛他的不稳定因素他全会驱除,即使自己留下,也永远不可能得到重用。
    正所谓飞鸟尽量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宋邱主动递交了辞呈,免去秦默找理由赶走他的麻烦。
    他两手空空地离开,什么也没带走。
    监狱中——
    吴夜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仰望着天花板。
    他从没这么闲过,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一切一切都被刑毅和秦默弄没了,要说重新开始,似乎也不太切合实际。
    搞笑的是昨天还有记者来采访,问他从王座上忽然摔进牢房,有何感想。
    他笑。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是输了,能有什么感想?
    要说感想,就是对秦默有点小想法。
    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能足够人回忆很多往事。
    第一次接到秦默的电话,那欲拒还迎的问询。
    第一次他当面提出合作,秦默那又是惊讶又是欣赏的目光。
    第一次他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态度,秦默眼神里慢慢的震撼,以及……信任。
    把自己的公司交给他代为管理,秦默没有一点怀疑,不设一点提防。
    其实秦默这人做朋友还真不错呢。
    可惜,最后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毁了秦默对他的信任,毁了他们的友谊,他们在商战中一路制造着伤亡,最后秦默赢了,他输了。
    或许吧,是他机关算尽太聪明,殊不知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连带着炸毁自己的前程。
    “吴夜。”门哗地一下被拉开了,“有人保释你。”
    吴夜抬了下眉,没想到自己这边已是树倒猢狲散,还会有人保释他。
    离开前,吴夜问狱警,“谁保释我?”
    预警不耐烦地道,“我哪知道,有人保释你就该偷着乐了,管他是谁呢?”
    走出监狱大门,重见阳光,吴夜还觉得眼睛有点不适应这么刺眼的阳光。
    这时,他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吴夜转过头,眯起眼,宋邱的面容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
    宋邱唇边含笑,说,“你看,最后你就只剩下我了吧?”
    吴夜微微蹙起了眉。
    宋邱收敛了笑容,没再说话,只是迈开步子,走了。
    略显单薄的身影逐渐远去。
    吴夜盯着宋邱的背影看了会儿,唇角缓缓浮起笑容,朝着宋邱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第二百一十章 各自保重
    窗外下淅淅沥沥的雨。
    刑毅走到秦默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飞往德国慕尼黑的机票,“战争结束了,我认为我们该好好放松一下。”
    “我——”秦默瞥了眼桌上的行程表,“不好意思,我的行程排满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自己去吧。
    刑毅沉着一张脸,拉开秦默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揉了揉眉心,忽然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没话可说了?”
    从美国回来以后,秦默的态度就一直很微妙。
    刑毅并不是察觉不到秦默在疏远他,防备他,他们连合作收益现在都是掰开算的。
    但他只当是受到亲人离世影响,秦默的心情不好。
    秦默这人嘴上无情,心却未必无情。
    时间安静地流逝,办公室中的氛围,被沉甸甸的压迫感占据。
    半晌,秦默点了一下头。
    这段日子来,他确实不知道该和刑毅说什么。
    怀疑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裂痕,但却不是导致他们如今这种状况的主因。
    自己的父亲害死了别人的双亲,虽是世仇,却让他觉得无颜继续面对刑毅。
    有时候他真想问刑毅——我父亲害死了你的双亲,你看见我不觉得恶心么?跟我朝夕相处,你不膈应么?
    但就连这些他也问不出口,他根本没资格说这话。
    每天遇到刑毅,被那种热切的目光注视的时刻,他只想消失,想蒸发变成空气。
    “我不明白,我刑毅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吗?”刑毅皱起眉望着秦默。
    “你怎么会对不住我?是我对不起你。”
    秦默如此想着,话都到嘴边,却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受不了继续这样的场面,却无话可说的日子了——如果你是想分手,大可以直接说。”刑毅撑着桌子站起,从上至下扫来的目光刺得秦默心头生痛。
    静默了片刻,秦默忽然冒出一句,“你愿意放手么?”
    大手重重落在桌面上,砸出轰响——
    “我当然不愿意!”刑毅吼了一声。
    他紧盯着秦默,发狠的目光像是要把面前的人吞了似的,“但我能拿你怎么办?你闷闷不乐,你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一句,想碰你一下你都要躲……我……”
    深邃的眸底燃着熊熊烈火,刑毅气到差点说不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情绪,“可管我有多舍不得,你仍旧不改冷漠的态度——除了放手,你告诉我,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秦默不敢迎上此刻刑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