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来有些局促不安,低头抚弄着自己的手指,眉目清秀间还可以看见稚嫩的痕迹。
    “不去了,我们就出府随意走走吧。”湖面上水波粼粼,晃荡着一张狼狈的脸,眸子中的惊慌悲哀还没有散去,她倒退了一步,这个样子如何去见人呢,只是不出门,哥哥要是察觉到什么,那不是大家都难堪吗?她摇摇头,吩咐侍女道。
    “是。”侍女点头,下去打理去了,她抱着手臂,慢慢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咪,安兮若,打起精神来,只是,疼痛像是药瘾发作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一次比一次剧烈,仿佛永无止境,她知道,她的爱,还没有出口,就已经凋谢了。
    太阳真的很晃眼,灿烂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了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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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个时候的皇宫里,所有的地方都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宫里大大小小的内侍宫女都忙得团团转,谁不知道,快要入宫的贵妃娘娘是那般得到皇上的宠爱,连内务府拟定的迎娶依仗都是和皇后用的一致,只不过数量上少了些许而已。
    而太后住的慈宁宫却掩映在宫阙中,低迷的气氛弥漫,殿内对坐着太后和她的侄女两人,就算是太后恨得牙痒痒,季秋月依旧是不当那么一回事,优雅随意地喝了口茶,慢慢诉说了了她要嫁给皇上的决心,就仰着头告退了。
    “别这么得意,秋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帝王的爱,哈哈,如果你不是姓季,你真的以为他会娶你吗?”太后看着远去的季秋月,几个素衣宫娥簇拥着的绯红身影,广袖飘举,若行云流水般流畅,衣袂迭迭若曳月华,看起来是那么的春风得意,她眼中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秋月这样的姿态,就是季家已经放弃了她和安陵王母子,只是,他们却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那个看起来温润无害如小白兔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这么深沉,深沉的让她看走了眼。
    “皇上。”季秋月一看见等候在慈宁宫的南旭日,就欢呼着跑过去。
    “秋月,母后有没有为难你。”他细细查看了下,这才轻嘘了口气,随即看着她淡淡的笑:“秋月这个样子,真美。”
    她今日进宫穿的是南旭日之前赏赐下去的衣服,一身织金红锦宫装,柔美的坠马髻上斜斜的插着桃形金凤发簪,两人相携,明媚的金红映着暖暖的明黄,映着南旭日面上更加温柔。
    “没有。”季秋月娇羞无限地垂下头,风姿秀彻,更见婉约,如今的太后只是占着那个尊贵的位子而已,还有什么可怕的,想着以前每次进宫太后都要挑她的毛病然后数落她,现在她却可以冷冷地甩袖而去,风水轮流转,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其实,我觉得秋月你穿金色的凤服更美,只是母后说不合规矩,只有委屈你再等等了。”南旭日带着她上了龙撵,一直把她送到了宫门口两人一路低低私语。
    “秋月明白的,太后也不想让皇上被别人说是昏君。”季秋月心里恨太后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是柔弱地说着。
    “朕只是喜欢你而已,管别人怎么说啊,而且朕本来就是昏君,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如今京城里人人都在说起安陵王的罪错,朕却不知道怎么是好。”昏暗的轿子里,季秋月看不清南旭日的表情,只听得他低低沉沉的声音,还有似乎是被轻云遮掩的星空一般的眼,迷离而诱人:“朕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严惩的话,国丈和太后肯定不同意,如果不惩罚的话,朕也无法和百姓交代。”
    “皇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皇上也不必想太多的,我自会去和父亲说,父亲他会明白的。”季秋月想着以前太后高高在上的样子,还有阻扰她一步登上后位,还有安陵王那个整日和姬妾纠缠,穷奢极欲而残暴的男子,居然还想要娶她,心头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抓着南旭日的手,开口道。
    “难得秋月你深明大义,朕一直困扰的问题就解决了。”南旭日抓着她得手,微笑了一下,薄薄的唇边勾勒出一道极有魅力的弧线,黑如点漆的凤眼瞬间变成了诱人的漩涡,让季秋月深深迷醉。
    他微笑着,送季秋月出了宫门,随着身后的小景子一笑,示意他拟旨:“安陵王强抢民女,为祸京城,,朕思其年少,宽容以待,劝其改正,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趁朕征战临淄之时,竟然威胁太后,逼宫欲图夺位,朕心痛之,然大错已铸成,论罪当诛,念起朕之胞弟,赐白绫一更,特喻。”
    “这道圣旨,你去把安陵王带到慈宁宫,朕要太后也一起看着乱臣贼子得诛,宽慰太后近日受惊之心。”他微笑着,声音冷清沉稳,细长的眼末梢微微挑起,眼中有血色蔓延,龙袍上精致的绣纹迤逦出张扬的色彩,映着他锐利威严的视线,更显得气势嚣张。
    “是,皇上。”有其主必有其仆,小景子眼中寒光一闪,拳头捏的紧紧的,就要可以为小匣子报仇了,他看了一下没有一丝阴霾的天,心中说道。
    100不如不遇
    “皇上。”一声轻轻的响声,南旭日回过头,却看见衣向晚已经慢慢向他走来了。
    “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没有那帮嘴巴喜欢咬文嚼字的老古董在面前又不必多礼,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他看着她红色的裙裾从绿草上滑过,衣袂飘飘于阳光之下,拉长了孤单的滋味,染色了凝视的眸子,泛起了痛楚的清冽。
    她是看见了刚才他和季秋月在一起的亲密吧,看到她眼中受伤的痕迹,南恨天凤眼微微柔和了些,有些不敢看她悲伤的侧脸,向晚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却是一直把她当做妹妹,如此这般,看见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礼不可废,更何况以后行礼的机会也不多了,皇上,我想和你谈谈。”她固执地跪下去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宫礼,仰着小脸看着他,若琼花般决然。
    “向晚,朕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办。”南旭日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她有几缕散落的发丝,语气中有淡淡的宠溺。
    “是非常重要,刻不容缓的吗?”衣向晚微微一笑,颤抖的唇终于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却若九天外的飘逐,仿佛随时会悄然消散,那声音很轻很轻,却更是雪花,出口就要融化:
    “皇上,不会要很多时间的,我只有今天了。”
    “你们都留在这里。”她几乎是模糊的呓语,两泓碧水般的明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他,脂粉未施的样子像是一道清浅的溪水,流淌在冬日的阳光下。
    他忽然发现,其实向晚也和若若一样,是很小的女孩子呢,只是,当她决然一身回到京城,面对太后的利诱毅然站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一一说服她爹爹的部下归顺,兴办诗社招揽人才的时候,那样的光芒四射,让他有了何不是男儿身的惋惜,他对她从来只有欣赏,只有疼惜,只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仿佛是触动了他心中某一根弦,更可况她刚刚说的话让他也有些疑惑,遂点点头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夏天的午后,天空因为昨夜雨水的洗刷而露出清澈的蓝色,白云片片随风轻舞,御花园里的花更是开得灼灼其华,浓墨重彩,那样红艳的山茶,远远望去,像一痕红绸,划开碧绿的草地。
    衣向晚有些恍惚,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这么走在她的前面,挡住了所有的燥热,她一步步,踩着他的步子,心中微微发酸。
    “皇上,恭喜你。”明日就是季秋月进宫的良辰吉日了,这个偌大的宫廷里就要迎来它新的女主人了,衣向晚生平第一次软弱的咬着唇,眼眶里布满了泪水,但是她却执意不让眼泪流下。
    “向晚,对不起。”看着她软弱的像是失了魂的模样,那样的表情让南旭日一阵心痛,忍不住轻轻拥着她,下巴靠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无言的说着自己的道歉,之前他明明知道向晚爱他,却聪明的不点拨,任由她慢慢的陷进去,因为他的卑鄙他的私心,他想要让向晚死心塌地地呆在他这一面,直到如今,伤害却是造成,再也于事无补。
    “皇上,其实,我是想向你辞行的。”她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无力加上心酸,让她的眼一阵迷蒙,一个忍不住,泪水就落了下来,这个怀抱是那么的温暖,让她靠着就有了上瘾的感觉,只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不属于她的,她狠了狠心,推开他,退了一步说。
    “辞行?”南旭日有些惊讶,随即,艰难地开口,面对所有的国事阴谋,他可以风轻云淡的四两拨千斤也好,还是运筹帷幄周旋其中,都可以做到不露声色,可是如今,他却是觉得心头一痛,痛的声音都哑了起来:“为什么要走呢,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吗?让朕照顾你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亲妹妹……”
    他急切地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软绵绵的疼惜。
    “皇上,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她吸了吸鼻子,把又要滑落的泪意死死逼了回去,她知道的,他一直就很喜欢她,只是,那只是喜欢,不是爱,自欺欺人了很久,她也曾经可笑卑微地去争取,甚至在安兮若面前强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枉做小人,只是,看到他娶了季秋月,她却是真的绝望了,就好像被冰水从头淋到脚,冰凉透骨,让她明白,她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两个人,他们的距离有多远啊,她可以为了爱情孤注一掷,只要他给予一点点的回报,而他呢,他喜欢的是安兮若,却也可以温柔的笑着娶别人,只因为在他心中,江山最重,江山美人,从来都不是美人江山。
    她真的就要放手了,就好像枝头的树叶一般,就算是在眷恋,也只能决然地跌下,在离去,之前的初见,她以为她可以一直努力地追随着他,直到现实让她一次次碰壁,最终心伤的千疮百孔,她才明白没有谁勇气,将爱情进行到底,至少她不能。
    “看吧,这座宫殿真的很漂亮,却不适合我,我衣向晚是什么样的女子,当年随父王和他的部下把酒言欢的时候,他们谁人不赞一声,向晚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可是如今,在这样精致的宫殿里呆了一段时间,我居然会哭了,要是爹爹地下有知,恐怕都会觉得我丢脸了。”她抬头望着天,浅浅一笑,妩媚至极,又像是恢复了那个朝气蓬勃的女子:“再不离开,我怕是连那些深闺女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学会了,想着都恶寒。”
    她说完,自己倒是先撑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向晚,你…真的要走吗?”南旭日迟疑地问道,这样的向晚,好像又回到了他初见她的时候,一双眸子璀璨的神采飞扬,和阳光相得益彰,美妙婉转。
    “是啊,从小我就立志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而且,我也相信女子不会不如男,如果皇上相信我,就让我回里郡,让我替父亲为您守着边关。”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柔,可是那样坚定的声音却如同清泉般缓缓从心里流过。
    “好吧,朕准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妹妹向晚郡主,若是要走,先让内务府安排安排,准备一番再去。”他凝视着她,看着她眼睛里隐约的亮线,被她很好的掩盖在笑容里,心中竟然折射出浓稠的酸涩,低低的开口道:“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朕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明早就走,离开了里郡这么久,可想死那边了,而且中间可以经过江南,那边这个时候荷花可是一绝呢,要是等着内务府慢慢安排下去,恐怕去只能看到些残荷了。”她感觉越来越不能和他呆在一起了,怕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决心就要动摇,颓然地往树干上一靠,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味和芳香的空气,淡淡地开口,却像是极疲惫般闭了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切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