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混乱,但还是点点头。
    理解,那是当然的。
    但我的大脑为什么这么迷糊?
    “我和安露没有否认过,但也从来没有正面承认。”沈钦言顿了顿,“年复一年,时间让这则新闻变得尽人皆知。同时,也渐渐成了生活常态的一种,好像吃饭睡觉,也不会有人特地来关注我们。但也不能说我们无法澄清。只是这么长的时间中,我和她都没有遇到什么人,能让我们愿意主动澄清‘我们并非男女朋友’一事。”
    也就是说,他和安露起始于友情,由各取所需产生了绯闻,然后维持现状了多年。我想起乔希宁和宋亦涵,他们的交往也因为谣言而起,但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而沈钦言和安露却没能发展。“
    “你的表情,”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流理台,墨玉般的眼眸中光亮大盛,“怀疑我的话?”
    “不,不是……”我艰难地开口。
    准确说,我是震惊而不是怀疑。沈钦言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说的话有一句是一句,没有确切消息时从不开空头支票。我看过他那么多新闻稿,对他来说,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一概用沉默和不置可否应付,一旦开口,都不是做戏。
    “是的,我不爱说谎,虽然这份工作有时候要求说谎,”他用略带叹息的语气说道,“说谎话比说真话累得多。”
    我似懂非懂。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沈钦言问我。
    我傻乎乎地摇头。没有了。他和安露并非男女朋友这个消息实在太富有冲击性了,我觉得自己花上好一阵子才能消化掉。
    他把餐盘摆好,又抬头看我,“既然没有问题,那么,你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没有,明天是周末。”一周的忙碌就是为了周末的休息,我是不可能有什么安排的,连大哥的邀约都拒绝了,我要睡到自然醒!
    “有时间陪我一起去钓鱼吗?”
    “噢……好。”我说,“但是我从来没有钓过鱼……”
    “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沈钦言顿了顿,“附近的山上我有套别墅,明晚咱们不回白莎道了,直接在别墅住下,你觉得呢?”
    “别墅?”
    “虽然是九月了,天气依然很热,去那边度个短暂的周末假如何?”
    我犹豫了一瞬。长这么大,我很少夜不归宿。既然我们都这么熟悉了,去他的别墅也没关系。我说:“好。”
    他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荡漾出来,“那记得出门的时候多带一套衣服。”
    等到我晕乎乎地回家之后,我才惊觉,自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第二天我们在沈钦言家门口见面。他开着那辆路虎,后座塞满了东西。
    天气还是很热,我们开往湖边的这一路上,沈钦言都戴着茶色的墨镜,俊美的侧脸轮廓鲜明,我若干次偷偷瞥他,再次认识到,他真是我平生所见最俊美的人。
    原以为钓鱼会到海边,没想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之后,车子在一个碧蓝的大湖旁停下来。湖边地势相当平稳,芳草萋萋,嫩绿的青草直接长到水中去。四下望去,每三四十米就有一个安静垂钓的身影。
    是的,这里的确是好地方,不光适合垂钓,也适合避暑。湖面上的凉风吹来,驱散了夏天的热气。我一手压住帽檐,深呼吸了好几口清新的空气。
    唯一的问题是——这是什么地方?
    沈钦言忙着把车上的装备弄下来,我本想去帮忙,他拒绝让我插手,有条不紊地从suv的后备厢中取出遮阳伞、两把白色折椅和配套的折叠桌、一摞书,最后搬出来一整套钓鱼装备。
    他忙碌,我也没闲着,首要问题是找到方位。
    我终日埋首于电脑数据中,如果没有必要几乎不出门,完全不知道静海市周围有这样漂亮的一个湖泊。我于是拿出手机,连上网络,通过卫星定位确定了所在位置,了解到我面前这个湖名曰“碧山湖”,因为坐落在碧山脚下而得名。碧山风景优美,山上坐落着许多的私人别墅,也有一些旅店,每到七八月,不少人都会来这里避暑。
    ——虽然我从来没来过。
    沈钦言把渔具放在湖边的草坪上,抬头看我,“帮个忙?”
    “噢,当然。”
    我奔到他身边,蹲下,先看他把钓竿取出来,理出鱼线。钓鱼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比如渔具、鱼饵都要专门准备。我今天穿着白色休闲上衣和短裤,湖岸上的草长得茂盛,嫩邓的叶面搔刮着我的小腿,有点痒。
    “我没想到你喜欢钓鱼。”我有感而发。
    “钓鱼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安静和放松。”
    他还真是个喜欢安静氛围的人,我想到这里就问:“那你为什么会当演员?这个圈子从来和安静祥和没有关系。”但凡明星,身上总会有很多谜团,他也不例外。这个问题我疑惑甚久,但因为太过私人化,总是犹犹豫豫不敢问,担心他不回答令自己尴尬。
    但经过昨晚的事,我似乎觉得,现在问他这样的问题也不要紧,他会回答我的。
    沈钦言往湖边撒了鱼饵,将数根钓竿在湖边插上,躬下身就着湖水洗了洗手,再回到折叠椅上坐下,拿毛巾擦干手上的手,微微笑了一笑后回答我:“我有时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大概是因为,我只能做好这件事情。”
    什么是……“只能”?
    我困惑地“噢”了一声。这答案听上去是如此的没有自信,真不是他的风格。
    “杜梨。”
    “嗯?”
    我们中间的折叠桌上有几本书,是他带来的。他随手拿过一本置于膝盖上,手指轻轻敲了敲封面。
    “我父亲早逝,我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寡母带子是不容易,但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困难,至少经济上不是。十岁的时候,我母亲再婚,再婚的对象是一名法官,有一个女儿。两家人组成了一个家庭。”他声音很平稳,眼眸湿润深暗又闪闪发亮,像两池静止的深水。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通过他的双眼看到了他的内心。
    我轻声说:“你似乎……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
    “是的,因为我十七岁时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我目瞪口呆。
    沈钦言的装备很齐全,他斟了杯果汁递给我,“你看上去很吃惊?”
    我当然吃惊了!这可是爆炸性新闻!
    我说:“可是,你不像那种特别叛逆的孩子啊。”
    “虽然一个家庭只有四个人,但也是一个小社会,充斥着许多矛盾。比如自己的爱好、母亲的要求、兄妹的关系……我那时年轻气盛,完全无法处理这些纷乱复杂的关系,所以离开家了。”
    “啊啊,这个我能理解,”我连忙点头表示和他站在同一战线,“家长什么都管,对你指手画脚,从头管到尾,这真的很让人郁闷。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又一次和妈妈吵了一架,气得整年都没有回家。”
    “我在你家看到了全家福的照片,你母亲看上去很温和,”沈钦言侧了侧身子,“你们为什么争吵?”
    “一般情况下,她还算个开明的母亲啦,但是发火的时候可不得了!”我说,“我留学时,爸爸在学校附近给我买了套公寓,我的同学朋友有时来住。那次她也不事先通知我,忽然在某天清晨直接杀到我的公寓,当着我的面,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沈钦言挑眉,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当时你的公寓里有多少人?”
    “十几个。前一天一群朋友在我家聚会,都是全国各地来的。”
    沈钦言沉默了两秒。
    “你们都喝醉了?”
    “……大家谈得非常高兴,是喝得有点多,所以都留下来过夜。”
    “大都是男生?”
    “是我们的技术论坛上一群相熟的网友,的确大部分都是男生啦,”我顿了顿,发觉他的思路有些偏离正轨,忙追加了一句,“你可不要像我妈妈那样想歪了,绝对不是那样不堪!”
    他头微微一偏,朝湖的深处看了一眼,“我知道。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母亲。”
    我有些小郁闷,这才想起我们的谈话的主旨根本不是我的那场聚会,忙把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乘凉的话题拉回来,“啊,抱歉,扯得太远了,继续说你吧。你离家出走后又怎么样了?为什么当了演员?”
    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巴,“离家出走得到的是自由,需要放弃很多东西,比如学业,我离开的时候高中都没毕业。我没有钱,就开始在饭店、酒吧打工。最落魄的时候,我看了一出话剧——《牛虻》,这让我对戏剧表演产生了兴趣。”他略微停顿,“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几经巧合之下,我拍了第一部电影。”
    我说:“那你的运气真的很好,乔希宁当时为了成名,那可是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沈钦言垂下视线,喃喃低语了一句,“运气好啊?”不待我回答,他嘴角一扬,手撑在扶手上离座而起。
    “也许吧。”
    他往湖边走去,我看到左侧第三个钓竿鱼漂浮动,有鱼上钩了。
    第十二章  山中岁月
    钓鱼活动非常有趣,也远比我想象的累,对沈钦言来说,鱼可能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那天我们钓到了四条鱼,最后沈钦言只留下了一条最大的,其余都放回了湖里——他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晚上去别墅炖鱼汤。
    去别墅的一路上我昏昏欲睡,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那头是荣佳明。
    这段时间他偶尔会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我通常以“我刚刚找了新工作正在适应没有空”为由拒绝。我虽然有些迟钝,但他表现得太明显,我也有些察觉——我向来不善于应付特别热情的异性,太热情的人,总让我觉得他们会跟我要求一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荣佳明偏偏是个例外,不能直接了当地回绝,得罪了他不好。
    他笑意盎然,“几天是周末,有时间了吗?”
    “啊?可能不行。”
    “我听到你那边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你在车上?”
    “嗯,”我说,“荣先生,我现在不在家里,现在还在几十公里外呢。”
    “咦?”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很宅呢。”
    “我一早就出去钓鱼,现在还没回来。”
    “钓鱼?”他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喜欢钓鱼?”
    实际上一周前的我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我爸虽然工作狂了一点儿,但我妈妈完全不是缺乏生活情趣的人,可偏偏我和我大哥就对一般的娱乐活动敬谢不敏。因此,这真的是我第一次钓鱼。
    “那回来后一起吃个饭?”
    我捂住话筒,侧过身看了看沈钦言,他平视前方,车开得平稳极了。
    我说:“抱歉,荣先生。我和朋友约好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噢”了一声,半晌后才道:“那好。”
    然后我挂了电话,他的确有传统的绅士美德,没有追问。我真的送了好大一口气。
    拜这通电话所赐,我睡意全无,眼看着前路进入了林区,我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查了一下邮件和留言。
    不出意外,果然有林越的来信。他现在似乎缠上我了,天天不分时间地发邮件给我,问我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提出各种要求——比如“我想黑了老师的电脑弄出考卷应该怎么做”,不然就是“我听说一个黑客软件很好用,你有的话给我一个”,诸如此类,我也暗暗佩服他那精彩的想象力。
    “刚刚打电话的,”沈钦言顿一顿后忽然开口,“是你朋友?”
    “……啊,朋友?”我从屏幕上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朋友,他和大哥有生意上的往来。前阵子他的电脑被黑客入侵,我受大哥所托,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沈钦言把视线从前方笔直的公路上挪回来,“上次慈善晚宴上,和你一起出席的那个人?”
    “……是啊,”我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半点没见过他和荣佳明有交集,“你怎么知道?”
    沈钦言微微笑起来,“猜的。”
    “这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