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穆岩这辈子算是混到头了,最风声鹤唳的时候他指使人刺杀,事情干得不漂亮,竟然被人查出幕后主谋。
    沈总裁以精湛的演技向我们展示了什么叫找死。
    叶香山受伤不重,仅仅肩膀被子弹擦伤,但这并不妨碍他勃然大怒,跟严冬下死命令抓沈总裁回来千刀万剐。
    严冬领命,叫杜三带着兄弟挨家砸沈总裁的店,自己则带着兄弟奔沈总裁家去。
    没想到扑了个空。
    虽说这件事是黑道斗殴,但警察也要象征性关注一下。沈总裁第一时间被请去喝茶,且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警察同志坦白从严,把自己多关几天。
    不为别的,只因为警察抓他,他倾家荡产还能保条命,被严冬抓去,只怕死无全尸。
    他心里放不下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放不下呼风唤雨的操纵感,更放不下如花似玉的未婚妻纪小姐。
    严冬一筹莫展,人被警察关着,他弄不出来交不了差,于是食量大减,五碗饭又降成了一碗。
    “这事不对劲啊,怎么香山大哥刚下了命令,就能叫这沈总裁跑了呢?”严冬毕竟跟沈穆岩混过,虽然沈穆岩对他不厚道,但他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尊重。
    程子青专心吃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吃菜。
    严冬见得不到回应,继续感慨:“该不会是有人告密吧?可这关头谁会不打落水狗,反而冒着得罪香山大哥的危险帮他呢?”
    程子青吃完碗里最后一口,把碗筷收到厨房。
    严冬知道他接下来要到书房看书,门一关,就不可能搭理自己,于是赶紧问道:“那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帮沈穆岩,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他手里吧!”
    程子青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非常平静,可话里的语气却像在嘲笑他是个白痴:“你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然后关上门,留他继续吃饭刷碗傻乐。
    严冬早就猜测沈穆岩恰到好处的被抓其实是想自保,而那个透露消息给他并帮他出谋划策的,正是石诺。
    但石诺不傻,沈总裁已经无法翻身,这个当口帮他就等于在忤逆叶香山。日后叶香山一旦知道,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如此,他还要帮沈总裁,那只有一个理由。
    他为人所制。
    石诺会为人所制,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严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石诺精的,草包样的沈总裁再多长俩心眼都不是他对手。
    所以,自己一定要查出沈穆岩究竟是用什么理由要挟石诺,他有种预感,这个理由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
    严冬一边刷碗一边绞尽脑汁,忽然听到自己手机响。他到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循着声想起自己扔书房了。
    程子青在里头,所以他很有礼貌地敲敲门才推门进去。
    果然,手机在书房的电脑旁震动。
    程子青手里捧着书,见他进来,表情竟然有些不自然。严冬没有多想,接通电话。
    电话是杜三打来的,说沈总裁差点把前些年雇凶杀人的事坦白出来,也没换来警察多留他喝一碗茶。允许保释的消息一出来,纪小姐就捧着钱去了,明天早晨就放人。
    严冬听得叹息不已,沈总裁好不容易脑袋灵光破釜沉舟一次,可惜,事坏在女人身上。
    “嗯,我知道了,明天叫兄弟们守在警察局门口,他一出来咱就抓住他,送到香山大哥那里。”严冬一边下令一边偷眼看程子青侧脸,他坐在那里看书,头微微垂着,额头到下巴的弧度堪称完美。
    严冬想,自己要是有天被抓进去,程子青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自己只需要在里面保住这条命就好,他肯定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舒舒服服被放出来。
    乐滋滋想到一半,他发现自己搞错了主语。
    这句话里所有的“严冬”换成“叶香山”才正常。
    瞬间郁闷。
    他顿时没什么豪情壮志再跟杜三闲扯,草草挂断电话,走到桌边拿起下午刚接到的一份加密文件。
    文件抓进手里,他察觉到有些不对。
    文件夹是封了口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可如今文件夹却敞开着。
    严冬狐疑地看了程子青一眼。
    平时他看书的时候,也不是不允许自己也在书房里呆着,可要是接打电话,就一定要出去。否则他那细长的眉就会紧紧地皱起来,缠在一起分不开一样。可今天自己打了这么久电话,他可曾有一点不高兴?
    严冬一言不发拿着文件出门,关门动作放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程子青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门的方向,微微舒了口气。
    严冬躺在床上,努力想把文件读进去,可脑子里始终很乱。他知道明天自己就能顺利抓到沈穆岩,到时候人交给叶香山,自己就算大功告成。而借这件事,自己成功在帮会中站稳脚跟,更笼络了一帮有能力却没机会出头的兄弟,可算大赚一笔。
    但某种不安的情绪却总像低气压一样困扰着他。
    “滴——”
    有人打来电话,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严冬心里咯噔一下,手比脑袋更快,按下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严冬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纪心雪。”
    严冬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把电话挂掉,可他没办法对女士狠心,于是只能回答:“纪小姐你好,我是严冬。”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颤抖和鼻音,应该刚刚哭过或者这几天一直在哭:“我知道明天穆岩一被放出来,你们就要抓他。”她顿了顿,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想求你,能不能晚一些抓穆岩……十分钟,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就够了,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您想跟他说什么,请告诉我,我会转告。”严冬说。
    纪小姐哽咽的哭声仿佛锤子一般撞击着严冬的心:“求求你,我只是想见见他,摸摸他,跟他说几句话。我知道是他做的不对,可是他错不至死啊!我快跟他结婚了,我求求你,哪怕是最后一面,我求你!”
    严冬很想安慰她,又觉得双方毕竟是敌对的位置,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于是狠下心道:“我知道你们快要结婚了,但是对不起,请节哀。沈总裁做过什么您很清楚,这个结果是难免的事。”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沈总裁必死的事实。
    纪心雪的哭声渐渐变低,仿佛悲到极点,反倒能够镇定下来:“严冬,当年我还没跟穆岩在一起的时候,是你带着人到我家抓我。那时候我恨透了你,更恨透了穆岩。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恨他,他对我做过的事的确很过分,但都是由于爱我,所以我现在想起来,反倒觉得窝心。”
    严冬没有回应,静静听她继续说。
    “当有一天你也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不管他曾经对我有多么不好,让我觉得多么痛苦,可从我爱上他那一刻,所有的苦都成了甜。我不求你放了他,我只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告诉他……告诉他,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纪心雪的哭声透过话筒,清清楚楚地传来,“严冬,我知道穆岩对你没有什么恩情,可毕竟你们相识一场,他并没有亏待过你。我求求你,让我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我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求求你,让他死而瞑目吧!”
    严冬举着手机,电话里的哭声雨点般砸在他的心上。他忽然不敢再听,慌乱地挂断电话。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情。
    八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从来不后悔当年闯入程子青的家强上了他。可再次见到程子青的那刻,搬进程子青家中的那刻,甚至那日,自己快要吻上他的那刻,他才知道他如此后悔。
    如果当年自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一点点地接近他,用真情感化他,会不会现在自己就不会如此提心吊胆,生怕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后,无情地抹杀掉那一点点动心的可能。
    所以他太明白她的心情,甚至盼着程子青也能明了这种心情。
    严冬捂着脸,面前一片黑暗。
    他想,有没有一种可能,程子青爱上自己,也会觉得,那些苦都变成甜。
    算了,他苦笑,他怎么能祈祷子青像个女人一样被爱情蒙蔽双眼。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拉开门,心却像被人扔下万丈悬崖。
    程子青站在外面。
    严冬刚刚才为他难受一场,现在见他,那表情可谓异彩纷呈。
    这所有表情落在程子青眼里,却只有心虚一种解释。他定定地看着严冬,直看得严冬真的心虚起来,绕开他往卫生间走。
    “严冬,”程子青冷冷地叫住他,那声音可谓严厉至极,“别答应她。”
    严冬一怔,息事宁人地说:“下次不要偷听我打电话。”
    “严冬,我说,你不要答应纪心雪。”程子青没有理会他,重复了一遍。
    “我答应纪心雪什么?”严冬有些烦躁地说,“你知道她打电话来干嘛?你就听见那么几句,瞎猜测什么。”
    程子青冷笑一声,说:“这个时候,沈穆岩的女人打电话给你,总不是想跟你告白吧?”
    严冬无话可说,道:“那你也该知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肯定不会答应她的。”
    “我不知道。”程子青说,“我只知道,你重义气讲感情过了头,哪怕沈穆岩对你不厚道,可你还是会因为纪心雪有了他的孩子而手下留情。”
    严冬微皱眉头:“你怎么知道她怀了沈穆岩的孩子?”
    话刚出口,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几步走回房间,捞起文件匆匆翻阅,果然在倒数几页看到了纪心雪近期的体检记录。
    怀孕八周,她竟然一点也没让沈穆岩知道。
    “子青,”严冬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要随便看我的文件。我相信你只是好奇,不是有意的。”
    程子青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一点也不领他的情。
    严冬被这种目光凌迟,心里的痛一点点泛了上来:“子青,你应我一声,否则我会觉得,是香山大哥信不过我,叫你监视我。”
    “香山的确说过让我留意你的一举一动。”程子青句句锥心。
    “可是……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告诉他的吗?”严冬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在颤抖。
    “如果你答应我,明天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你一点不会放过沈穆岩,我就当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程子青缓缓走到他面前。
    明明他比严冬矮,却让严冬莫名有种压迫感,不得不避开他的眼睛。
    “她只是要求十分钟,并不过分。”严冬自己也觉得这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纪心雪傻,可要救沈穆岩的人却不傻。十分钟?人在你面前消失一分钟,就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程子青讥笑,“严冬,你不要犯傻,如果明天你一时手软,那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你总不希望在最后关头由石诺出面接收你的所有胜利果实吧。”
    严冬愕然,半晌方道:“石诺跟沈穆岩私下有交易……”
    “所以石诺如果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杀了他,逼问纪心雪也是一样。”程子青几乎轻蔑地看着他,“布局这么久,香山不会在乎石诺的小动作,他关心的是结果。”
    严冬张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可辩驳。
    “我言尽于此,严冬,你好自为之。”程子青转身走出房间。
    严冬颓然地坐在床上,程子青说的都对,也都是为他着想。
    可不让一个父亲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孩子,不让一个母亲与孩子的父亲话别……
    他做不到。
    第14章
    第二日,天阴有雨。
    沈总裁吃了三天公家饭,非但没有吃胖,反而吃得脸颊消瘦形容憔悴,精致剪裁的西装都皱了,整个人落魄颓靡。
    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阴沉沉的天,云彩遮住了阳光,显得天空如此低,仿佛伸手可触。他抬起手,却又黯然地放下了。
    他活了三十多年,早就知道,人再不可一世,也碰不到头顶的青天。
    “只手遮天”这个词本就是自欺欺人。
    他站在人行道上,往长街两边望了望,果然看到了严冬的车停在街口。
    他不打算逃,也逃不掉了。
    沈总裁笑了一下,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苦涩,朝严冬走去。
    “穆岩!”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唤,沈总裁停下脚步。
    幻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