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忌心慈手软,你一旦登上龙椅,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宠爱的女人。她们可以宠,却绝对不能真的爱!林氏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皇后,她会帮助你的,你唯一能相信的女人只有她!”玄凌看向朱宜修,目光中蕴含着深刻的情愫,道,“她很像你的母后……”
朱宜修浑身一震,玄凌的话令她百感交集。忍不住开口劝慰他道,“太子毕竟年轻,很多事情还不成熟。正是要皇上多教导他。皇上别再多说话耗费精神了,等痊愈之后再教导也不迟啊……”
玄凌报以苦笑,低声道,“现在不说清楚,只怕没机会了……”又挥了挥手道,“太子你先出去,想想朕的话。朕要单独和你母后坐一会儿。”
予沣看了眼朱宜修,缓缓起身退出。
“小宜,朕没有多少时间了。”
朱宜修忙捂住他的嘴道,“皇上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有件事,你要答应。”玄凌无力的拉开她的手,道,“世兰她……她的性子要强,这些年来得罪不少人,唉……说来也是朕的过错……”
“皇上您别这样说……”朱宜修没想到这个时候玄凌还念着华妃,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玄凌越过她望着虚无的前方。失神的眼睛中,忽然有了异样复杂的光泽,他的声音似乎哑了,“朕希望你好好待她,别叫她日后受委屈……”人非要到最后关头,才会想到对过去的事情进行弥补。
“臣妾答应您。”朱宜修郑重许诺道。
玄凌听到她的回答,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皇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太后那边要请人过来吗?”朱宜修问道。玄凌弥留之际,太后就算是让人把她抬着床过来也会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的。
玄凌愣了愣,随即缓缓摇头,声音低微道,“朕没什么可跟她说……”他的时间不多了,就让他带着对母后的那些怨恨与依恋统统埋入地下,化为尘土。
朱宜修被他的话怔住,这对母子之间的裂痕再也没有机会去消释弥补了。
玄凌骤然浑身抽搐,猩红的血不停从嘴角涌出,渐渐的,抽搐减小,只剩下一缕血丝从嘴角蔓延开来……
朱宜修用帕子轻轻将他嘴角的血沫揩去,默然注视他死去的模样很久。没有前世那般刻骨的痛楚,但依然觉得像是有什么猛地从身体里被抽走,许久才撑起身去拉开寝殿的大门,高声道,“皇上驾崩!”
玄凌驾崩的消息飞速传遍皇宫,哭声接连在六宫响起。一时间哀嚎响彻紫奥城的上空——
听到玄凌的死讯令还坐在宫里等候传召的华妃呆立当场,无法回过神来,身边的颂芝见她如此,忙劝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难过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
华妃入宫近十五载,深受皇宠。她爱玄凌至深,从她入宫的那天起这个男人就占据了她整个生命。听到他去了顿时也心灰意冷。又想到自己没有子嗣,无依无靠,活着也不过做个徒有尊荣的太妃,苟延残喘。当下心中便存了死志,生无可恋,要随玄凌而去。只期待来生他会与她一人恩爱白头,不再有旁人插足。
于是她正色对颂芝道,“你出去,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皇上驾崩,你代本宫先去料理宓秀宫内诸事,千万不可疏忽,免得叫人耻笑本宫。”
颂芝对华妃之命向来无不遵从,也明白主子对大行皇帝的情谊和刚强脾性,绝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泣落泪,做出示弱的举动叫人怜悯,点头道,“奴婢明白,那奴婢晚些再来请娘娘。”
颂芝走后,华妃不言不语地坐在窗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远处渐隐的残月,听见鸡鸣破晓,又是新的一天了。
待颂芝指挥底下人将宓秀宫内各处刮起白灯笼,扎上白幡,查看布置一切妥当后返回寝殿请华妃前往显阳殿。久久未等到屋内应答,颂芝生怕耽误了服丧大事使华妃落人口实,遂大着胆子推开门,侧着身子小心走进去。待看清华妃倒在床边,手腕处的血迹滴答滴答早已染红了枕巾,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等赵全海请了太医匆忙赶来一探脉息,华妃已然薨了。
朱宜修听了颂芝哭奏的华妃殉节情状,知道她对玄凌的痴情,摇头轻叹,心中也为华妃感慨。她到死也不知道害她多年不育的罪魁祸首正是她生死相随之人,心里只装着玄凌满满的好,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当即下令追赠华妃为贵妃并着礼部官员上其谥号“荣烈贵妃”。
国有大丧,好比“天崩地坼”,所以举哀不用顾忌,那哭的样子,讲究是如丧考妣的“躄踊”,或者跳脚、或者瘫在地上不起来,双眼闭着,好久都透不过气来,然后鼓足了劲,把哭声喷薄而出!越是惊天动地,越显出忠爱至性。这样一路哭过去,里到后妃寝宫,外到宫门朝房,惊得池底游鱼乱窜,枝头宿鸟高飞。
乾元二十三年七月十一玄凌崩于显阳殿,年三十六,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庙号宪宗。皇太子予沣于灵前继位,予沣更名为纾沣,尊生母朱宜修为太后,祖母朱成璧为太皇太后,立太子妃林如寄为皇后,并加封诸位先帝妃嫔。
景熹二年五月二十七太皇太后朱成璧崩于颐宁宫西殿,谥号“昭成”,全号“昭成孝肃和睿徽仁裕圣皇后”,景熹帝辍朝一月以示哀悼。
太后朱宜修由寿康宫正式迁入颐宁宫,景熹帝再为朱宜修上徽号“崇德”,时称“崇德皇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
这本文里的玄凌并不是很渣,他就是一个皇帝。原著里后期的玄凌是被甄嬛的金手指晃瞎眼睛了。
稍后会放出两章番外,包括予沣处置权臣,赐死殷氏,与林氏和解,还有一众乾元朝人等的后续,包括甄家剩下的兄妹三人。
☆、番外一 人世
景熹元年,纾沣登基后发布的第一道圣旨即大赦天下,百官皆赞新帝仁厚。
乾元十二年被流放的甄衍经过长途跋涉重返京城。他在岭南一待就是十多年,才三十二岁的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得多,眼角也添上了几道深刻的皱纹。
京城依旧繁华如锦,但人事全非。
曾经的官家公子早已成了普通的平头小民,甄衍穿着粗布衣衫,浆洗得倒还清爽,只是遮盖不住上头的补丁。路过一家家店铺,站在“荣福记”的招牌前,抬头凝望。
“荣福记”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从前家中还兴旺时,他时常到这里买最出名的桂花松子糖带回去给甄嬛。如今店铺犹在,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嬛儿却不知飘落何方了。
接近黄昏,甄衍还没有找到地方落脚,身上的银钱不多,只能找最便宜的客店投宿。秋风吹在身上冷得很,很有些严冬的刺骨。
忽听到背后有女声娇喝道,“快些让开!你挡着我家夫人的道儿了!”
甄衍回身看去,确有一辆精致的马车跟在他后头。车上悬挂着与红正对的浓青色绣折枝花堆花帘子,那帘子的料子是京中显贵最爱用的零霓缎,沾雨不湿。更妙的是在阳光底下仿若霓虹光彩,十分稀罕。且它辕马华贵,连驾车的侍从也一应的整齐衣衫穿着。
甄衍流放多年,看惯了人情冷暖。对方明显是豪门之家的奴仆伴随主人外出,也不多做计较,侧身让开道路,轻声道了句“请”。
那个出声的丫鬟见他识相,也不再多言,只管让车夫径直驾车过去。马蹄掀起的尘烟中,甄衍似乎看到帘子的一角被掀起,一张清丽绝伦的年轻面庞飞快闪过,竟与母亲云氏有七八分相似。未等他反应叫唤,马车已然走远了。
身边的路人中有好事者见甄衍愣了许久的神,大笑道,“外地来的乡巴佬,可别把眼珠子看掉下来了!”
甄衍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还望请教这位兄台,刚才过去的女子是何人?”
好事者道,“那是顺天府尹新纳的二夫人,名唤‘玉无暇’。”
“‘玉无暇’?”甄衍道,“名字倒是别致,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那人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这‘玉无暇’是艺名,她原是京里叫教坊司的花魁,一个月前才被府尹大人赎身……”
甄衍听得“教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他很早就打听过罪官家的女眷并非全都被充入掖庭,很多容貌美丽的年轻姑娘会被送到教坊司作为官伎。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也是为寻找三个妹妹的下落,想办法救她们脱离苦海。
刚才惊鸿一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不知这位玉姑娘原来叫什么?”
那人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似乎是姓‘郑’还是别的类似音儿。玉无暇原本出身也是官家,得罪了上头才进去的。这不皇上初登基大赦,又是府尹出面,谁还有心情再去计较陈年老账。原先追捧她的王孙公子就不计其数,为见她一面打起来的也不少……”
甄衍无心再听他兴致勃勃的介绍,独感悲凉。按年纪算应当是玉娆了,没想到她沦落风尘,又作人妾侍。纵然有心相救,无奈木已成舟,怕她亦是早不记得自己这个长兄了。
一阵风起,天色渐暗,甄衍浑浑噩噩的离开街道,强打精神到京郊找了一间便宜的客店,租了间靠近柴房的小屋子。屋中除了必备的桌椅板凳,其他的物什摆件一概全无。
屋中油灯如豆,甄衍静静的一个人坐着,坐久了起身走到窗前,屋外月疏星稀,夜风呼啸,店家悬挂的一盏昏黄灯笼被刮得歪歪斜斜。
回到桌边,拿起让小二送来的酒仰头喝了一杯,自制的酒味呛人,力道却很足。一醉解千愁,虽说当不得真,但总能让甄衍暂时解脱。
福永巷是旧日甄府的所在,自从被先帝查抄便日渐荒废,周围的邻居也纷纷搬迁。年久失修,院落里野草丛生齐人高,匾额上也挂着厚厚的蛛网,只有附近的孩童玩耍时才会靠近。
甄衍站在门口,门上的封条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纸张也破烂不堪。想到父亲客死异乡,魂魄无依,母亲与妹妹们也四散飘零,不禁悲从中来,生怕被人看见引来是非,又急忙擦去眼中的泪水。
“少爷……您是少爷吗?”
甄衍听有人喊他从前的称呼,也觉诧异。甄氏一族被流放后,京中的故交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与甄远道划清界限,世态炎凉,各人自扫门前雪。谁还会这样叫他?
只见唤他的人荆钗布裙,甄衍见到对方一双漆黑灵活的大眼,觉得似曾相识,问道,“这位姑娘认识在下?”
“少爷,我是流朱啊,您不认得我啦?”流朱笑起来,嘴角凹出小小的涡儿。
“流朱?!”甄衍细细端详她,果然是嬛儿曾经的贴身侍女,心中喜道,“我还当你被卖去外省了,想不到竟然能再见到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么?”
“劳少爷念着,奴婢过得还好。也就是头两年稍稍吃了点苦,后来被卖到南宁的薛大人家,他家的小姐前年嫁到京城,奴婢作为陪嫁也就跟着一道回来了。想着从前大小姐,还有老爷夫人对奴婢的照顾就悄悄过来看看,算是尽一点心意。”流朱说到最后透出浓浓的怀念,甄嬛待她如同姐妹,从来不曾打骂过半句,她总记着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