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为什么那个女人都死了,她的一切还要纠缠我!她的孩子,她的亲人,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我问我?为什么要问我!”
    不能再问下去了,刘明妆,你知道的够多了。敏忠以余光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母亲,慢慢起身绕到神婆后面,在她耳边以蚊蝇细声威胁道:“够了,你要是再敢装下去,我就弄死你……”
    陶天立之死,是他心底的秘密,不许别人提起。
    明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威胁,却让她顷刻打了个寒颤。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秦梅荣是最开始找到自己的人,让她假扮他的父亲,发号施令,不许秦家各房分家单过。但他转身一走,刚中进士的秦二少爷的妻子就找上门来,竟然为的也是秦家的事情。
    比起籍籍无名的秦家三少爷,已经是翰林院庶吉士的二少爷的妻子更让她忌惮。
    “……我懂了……都是我的错,生前宠妾灭妻……明妆,我给你的遗嘱呢,现在拿来……”神婆继续按照计划说。
    “什么?”其他人从没听过爹还立过遗嘱,尤其是敏忠,忽然觉得大事不好,惊看明妆:“二嫂,爹给你写过遗嘱。”
    “……是写过。”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取过来!”神婆翻着白眼珠吼:“难道非要我说两遍吗?”
    太像父亲了。敏山彻底信了,对明妆道:“不要惹怒爹,快去,快去拿来。”
    “是。”明妆暗喜,赶紧出了门,但是在外面待了一会后,从衣袖中取出遗嘱,马上转身就回去了,做出呼哧带喘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纸:“我拿来了。”
    敏山拿过遗嘱,大略看了眼,发现的确是父亲的字迹,但却没有偏向敏湛。
    “敏湛是妾室所出,把他生母的财产给他,其余的秦家产业和他无半点关系。”神婆晃着脑袋,颤声说道:“这处府宅也不许他再住,限下个月之前,搬离大宅,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如果秦梅荣活着的时候,哪怕早半年说出这番话,他们都会从心底拥护。但是现在敏湛中了进士,竟然把他赶出家门,岂不是白白培养了位庶吉士,半点光都沾不上。
    敏忠最先反对:“爹,二哥是我们的至亲手足,您不能这么残忍……”
    如果二哥分家单过,二嫂自然也会跟着他。那他秦敏忠做了这么多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让冯氏滚蛋,说服大哥和娘亲搬家去京城,收买神婆,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阻止二哥因为中进士离家单过,带走明妆。
    “……我知道了,爹,我下个月会搬走。”敏湛此时顺水推舟的说:“我到底是庶出的,爹的决定,我理解,敏忠你不要再说了。”
    目的达到,收工。神婆从喉间挤出特有的‘咕咕’声响,打了个激灵,趴在了桌上,再无动静。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敏忠恨的咬紧牙关,使劲推搡那神婆:“婆婆?婆婆?”见她无反应,只得对母亲和大哥道:“爹走了。”
    秦老夫人原本沉浸在恐慌和哀伤中,听到敏忠说丈夫走了,失魂落魄的咬着右手的拇指,自言自语:“走了?怎么走了?话还没说完呀。是不是他今夜还要出现我的梦里?敏山,敏山,我刚才说陶天立的死,不关我的事,你听没听到?我说了吗?我告诉你爹了,对不对?”
    “娘,你冷静点!”敏山此时也慌了,看向敏忠:“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娘,您放心吧,您的哭诉爹都听到了。否则他也不会愧疚到一改生前的态度,赶走二哥!”敏忠沉着脸,对敏湛道:“二哥,你们这房明明有遗书,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不等敏湛说话,明妆噗通一声跪下,心虚的说道:“都是儿媳的错……公公的确交代过,但是……他老人家尸骨未寒,我怎么能提这件事呢。再说……再说给我和敏湛的土地未免太少了点……我让敏湛保守这个秘密,没有告诉母亲和大哥!都是儿媳的错,罚儿媳吧。”
    敏湛挨着自己的妻子跪好,对秦老夫人道:“父命难为,儿子以后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说罢,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不等主母同意,擅自扶起自己的妻子,转身离开了书房。
    敏忠现在心乱成一团,二哥离开已成定局,他一时想不出反击的手段。当然如果他以投奔叔父的名义跟随二哥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肯定要住进叔父家,还是见不到明妆。
    “可恨!”敏忠气急败坏,一脚踢向桌角发泄。
    桌子震动,“震醒”了因为发功而暂时昏迷的神婆。
    “呼——”这时神婆双手撑着桌子,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以白色的眼珠盯着前方,低沉着声音道:“这个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差点没带回你们的父亲^”
    “是,是!”敏山连连点头:“第一次来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敏忠的妻子!”想起那个场面,他仍然心有余悸。
    “她还在这个家里。”神婆道:“作的夫人不安宁的便是她。”
    “哦?”敏忠道:“难道不是我的父亲?”
    秦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激动的揪紧手帕,疾声道:“不是老爷,是韩子柳那个妇人吗?”的确,刚才召来的丈夫是善良的,听到她的哭诉,竟然改变了态度,赶走了陶墨生的敏湛。
    虽然白养了一个庶吉士,但看不到这个碍眼的庶子,也未尝不是好事。况且她还有敏忠。
    “嗯。”神婆神色凝重的颔首:“不过夫人不要担心,我有法子驱赶她。”
    敏忠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法子?”
    “那个女人生前得不到丈夫的疼爱,才有怨念……因此必须由三少爷本人做这件事。”
    敏忠冷笑:“得不到疼爱?秦府上下都知道我对她怎么样!再说她现在死了,要我如何疼爱她?挖出来搂着睡吗?”
    敏山听不到下去,碰了碰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什么都说,小心惹怒了鬼神。
    神婆道:“三少爷需明日在午夜时分,拿四个乌鸡爪子,分别埋在坟冢的四个方向,锁住魂魄,三少奶奶就不会再出现破坏秦家安宁了。”
    “……”敏忠心中虽恨,但也无计可施。他错就错在,这个神婆是他引进的,如果他自己都不相信,母亲和大哥一定会指责他。他点头:“好,还请婆婆详细交代。”反正认栽了,便栽到底吧。
    神婆示意他耳朵靠过来,敏忠便贴靠过去,谁知那神婆只在他耳边咕咕怪笑了两声,然后却对他道:“三少爷听清楚了吗?”
    敏忠有苦说不出,下巴一扬:“明白了。不知婆婆还有什么交代的,若是没有,我送婆婆出府。”
    “不麻烦三少爷,我儿子在门外等我。”她朝敏忠阴笑了一声,摸索着向外走。敏山忙去给她开路,连连道谢,唤来小厮送她出去。而留在屋内的敏忠却不那么好过了。
    “都是韩子柳那个扫把星!”秦老夫人痛苦的怨道:“你真是不争气,为了她和你大嫂反目成仇,现在可好,她死了,却要我的命!”
    敏忠有苦说不出郁闷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晃的敏山眼晕。
    “你能不能别走了?老实坐会儿不行吗?”
    “别管他!你弟弟被韩子柳迷了心肺了!不信她会变作恶鬼,作践你娘亲。”
    分明不是这件事。事已至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对母亲道:“二哥走了也好,这个家还有我,明年开春我想上京求学,寒窗苦读,再战会试。”
    “你早该这个样子了!金榜题名,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敏山鼓励弟弟。
    “别再提韩子柳了,我已经决定彻底忘记她了。”
    敏山不禁担心:“你明晚真要去她的坟冢吗?”
    “嗯。”
    “你不怕?”
    “怕什么?为了母亲大人,我什么都不怕。”人死不过一具枯骨,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怕她,死了更不需害怕。
    敏山此时方想起柔珠来,让敏忠照顾母亲,自己则先行离开了。
    秦老夫人见儿子仍旧一副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禁狐疑的问:“你究竟怎么了?”
    “……我……我……”敏忠随口道:“……我只是第一次亲自接触这些鬼神的东西……有些受不了,娘,我扶您回去休憩。”
    “敏忠啊,你还记得,你跟我提过要搬家去京城的事儿吗?当初你爹和你嫂子都还在……我没同意,你大哥也不同意。刚才我听你说要上京求学,我也想通了,不如举家进京吧。泞城毕竟不是咱们的根。”
    已经没用了,搬不搬无所谓了,反正家都分了,人也走了。
    “听您老人家的安排,这个家您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t37684726同学的地雷。=v=
    ☆、55更新来了
    敏湛顺水推舟应下搬离秦府的命令后,和妻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关起门来说话。明妆按捺住欣喜,装模作样的安慰丈夫:“……别再想了,既然是父亲他老人家的命令,咱们都得照办。”
    敏湛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灯烛的火苗:“你真信是父亲的魂魄?”
    “为什么不信呢,连皇上都信扶乩,有些鬼神之事当真不好说。”明妆紧张了一个晚上,这会口干舌燥,可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发现是空的,她放要起身去唤绿衣去泡茶,却被丈夫拉住。
    “父亲生前曾经叮嘱过我,在他百年之后,哪怕我已经在朝为官也要回乡为他守孝三年。”敏湛的眼睛在烛光的晃耀下,闪闪发亮:“所以,如果那真是父亲,万万不会指摘我丁忧是贪图虚名,反而一定会称赞我是忠孝两全之人。”
    他提起丁忧这回事,反而提醒了她,否则明妆差点忘记了,她重新坐下来,茶也没心思泡了。“那你真的决定守孝三年吗?如果你有这个打算,也该和我说一声。”
    听到妻子口气不善,他忙解释:“我还没拿定主意,才没和你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既然断定今日的所谓过阴是假的,那么……你说,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那个神婆?”
    明妆挑眉:“人是敏忠叫来的,当然是敏忠指使的。”
    敏湛却不信,蹙眉道:“那他为什么知道遗嘱的事情?这件事应该只有你我知道。再说了,现在把我赶出去对他没什么好处。”
    “……”明妆沉默须臾,抬眸看着丈夫:“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颇为忧心的问道:“今天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正因为他相信是妻子的计划,所以才会顺水推舟答应所谓的父亲亡魂的命令,离开秦家。
    外面阴风呼啸,屋内只有一灯如豆,灯下的两人表情凝重,气氛压抑,颇有几分夜间讯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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