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突然迷了路,认不清方向。
所以,不想看到她,至少现在不想。
姬千年望着少年的背影出神。
想必问也问不出理由,她可不想多此一举,跑去碰一鼻子灰,何况他的身上正散发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她识趣的不去招惹,于是,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沿着河流寻找出口。
对一个本身就寡言的人,指望他开口跟你搭话比登天还难,他们之间并没有共同语言,她又找不到其它话题可聊,谈天说地好像不适合他的个性,他也不见得会理她。可不说话又很闷,不晓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石洞,一路上当哑巴挺难受的。
他不累吗?身体绷那么紧,如果有人从后面偷袭他,他一定能随时察觉,一击必中吧。
唉,警惕性高是好事,可现在这里只用她和他,难不成……他在提防她?
这人,当她是洪水猛兽啊!
“你……”
“到了。”
所谓到了,是指他们终于找到出口,
姬千年朝前看,发出亮光的地方有一个一人高的洞,洞外吹进来的风刮在脸上感觉到些微刺通。
她担心倾艳,想赶紧找到他。云将军虽然英勇善战,但受了伤的人就算再勇猛也有体力限制,倾艳跟在她身边,姑且不论有没有危险,就他那冲动的性格,拖累云将军却是必然的。
“云鹤,你知道云将军会去哪里吗?”
“姑姑给我留了记号。”
就是说他知道。
“我们走。”
拂晓,微光初露,淡雾袅袅笼罩住山脚。
在云鹤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坐落于青山之间的竹林中。
秀美清俊的女子仰着头微闭着眼,和风轻拂着她的秀发,她在晨光的拂射下犹如踱了层金光的神祗,俯瞰众生,慈悲而怜悯。
即使满身伤痕,即使衣衫简陋,也抹不去光彩夺目的气质。
她,便是闻名四海令无数人敬仰的天妱将军云轻衣。
“姑姑!”云鹤欣喜的跑过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情绪化的表情呢。
姬千年眨眨眼,抿唇一笑,悄悄退开,留下他们姑侄二人重逢的喜悦中,自己扭头寻找火倾艳的身影。
啊,在那里。
两匹马,一黄一白,红发少年气闷的守在马旁,瞪着‘趾高气扬’的马儿们,想将它们瞪出几个大洞来。
“倾艳。”
见他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的心放下了,她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踱上前。
“姬?”听到她愉悦的声音,火倾艳的眼睛猛然一亮,飞快地转过头。“你来了!”兴奋的窜到她面前,先是开心的笑,随即脸一垮,急急忙忙拉起她的手细细检查她全身上下,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姬千年也不阻止,由着他摸来摸去,只一昧的微笑。检查完毕,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没受伤。”
是没受伤,不过差点淹死而已。
“当时和你失散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不测,让那些没人性的家伙捉住,害我担心的要命。那个臭女人不肯让我返回去救你,更过分的是点了我的穴道又把我丢上马,说什么我再乱喊乱叫就让我变成永远的哑巴!下了马来到这个鬼地方又命令我当了两个时辰的马僮。姬,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咳,你口中那个很过分的女人是你从小崇拜的天妱大将军哟。”
火倾艳脸一僵,不甘愿的道:“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没办法用行动反抗,也只是骂了两声发泄心中的愤怒。
换成其他人,早一鞭子挥过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家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但愿倾艳不要再想起报仇这件蠢事,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是兌王的对手,她不希望看他白白丢了小命。
“姬姑娘。”
云轻衣带着云鹤朝她走来。
“将军有话请讲,不必客气。”姬千年笑。
“姬姑娘,鹤儿麻烦你帮我照顾了。”
“咦?”
姬千年正要点头,却突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于是态度保留的只是微笑,不语。
“姑姑!”云鹤拧眉望着姑姑,姑姑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想法吗?
云轻衣也是在说完了后,才觉得自己好像用了错字眼。对一个年轻女性说这种话是不得体的,她不是鹤儿的未婚妻,跟她们也非亲非故,真是孟浪了。于是她佯咳几声,结束这话题。
“云将军何出此言?你们姑侄俩好不容易重逢,将军为何……”感觉像在托孤。
“我不能丢下圣上不管。”云轻衣没有回答姬千年,反而认真的看着侄儿,语气坚定。
“将军想要回去?”姬千年感到惊异万分。她应该带着云鹤离皇宫越远远好,那个地方充满了黑暗和险恶,扭曲的人心,喜怒哀乐都身不由己,随时可能成为某种利益和政治下的牺牲品。
为什么还要回去?
“国家有难,我身为先皇御封的大将军,保卫疆土是我的职责,我又怎能独善其身,任由乱臣贼子铁骑践踏,国人受苦?我理当身先士卒,士兵们才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和高昂的士气击退敌人!”
将军的职责?
所以才要回去保护自己的国家吗?
“皇上还会信任你吗?”伴君如伴虎,历朝历代的君王哪一个不是疑心甚重,人性的自私促使他们不信任任何人。
“君要臣死,臣何以不死?”
姬千年陷入沉思,竹林中再没人说话,一时间各人心里却意外的变得宁静。
“世事如棋,人如棋子,我亦如是,战死沙场,将之本分,只可惜,光华的河里,流的却是光华国人自己的血!”
“云将军不必太杞人忧天,将军手中的大军是兌王军所无法比拟的,应该稳操胜劵,不至于忧心忡忡。”
“我手中三十万大军在常人看来,对付兌王十万军队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但这仅仅是兵力优势,而不是必胜——前线的二十万大军新败,而京都已是最后一道防线,况且主将秦梨深谙韬略……”
“云将军也是百战百胜的当世名将啊,脑中早有对策了吧。”
对策……吗?
云轻衣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山上点点的微光。
“能将胜利带给人们的将军就是好将军,如果不能带来胜利都不算好将军。”
能打胜仗的就是好将军,将军的职责就是带领士兵战斗,所以衡量好坏的标准只有胜和负,再其它。
姬千年默然。
她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道胜不骄败不馁是将军的首要条件。
书中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腹中藏韬略,决策似鹰扬。在战场上要灵活多变,审时度势,不拘一格。
要知已知彼,要善于以强击弱(以优势攻击对方弱势),以变应变。
要坚决、果断、冷静、刚毅,以已方的最小牺牲换取战局的最大胜利。
要做到战争胜利后不滥杀,能迅速安抚被占领地,并建立政权,这是战争中极其主要的。
俗话说“行百里而半九十”就是这个道理。
云轻衣是不是个有智有谋的将军她不知道,但她确实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将军,不然倾艳也不会狂热崇拜她。
“将军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镇压反叛军?”
云轻衣沉吟了一下。这是她的失误,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失算。
当她知道兌王带兵攻城的时候,深谙地理的她率先集结兵力,派重兵把守皇宫禁院,确保圣上安危,自己则带着少量军队出城迎敌。
左边是树林,右边是河流,背山傍泽,本就是兵书上最好的屯兵之地,何况以她的武功,少有敌手。擒贼先擒王,将主将拿下,阵队就会崩溃,变成一盘散沙,便不足为惧。
而且在兵力不及对手的情况下,这是一个良好的决战场地,对方的兵力不能全部施展开,只要防止敌人从树林偷袭,她将没有被包抄的忧虑。身后的高山一则可以完全掌握敌人的动向,而且作战时一旦对方兵力优势体现后,自己部队被压上山的话,也能拥有最后一搏的地势。
这是事先和其他将领商量好的,大家无异议才决定实行。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信任的好友居然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了她,在她饭菜中下迷药,令她昏迷不醒。
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兌王竟然拿鹤儿的生命威胁她交出兵符和帅印。
云家的人岂能任由叛臣摆布!
云家的人有仇必报!
“半个月,我要兌王后悔惹到我云轻衣,也让她感受一下战争是如何的残酷。”轻描淡写的口气,笑容却傲然如鹰。
姬千年仿佛看见一个凌驾天下的女人,谈笑间,强虏便可灰飞烟灭。
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这样大无畏的气势吧。
“姬姑娘,鹤儿是姐姐唯一的血脉,我没能给他找个好人家,心中一直有愧。现在国难当头,我无法分神照顾他,更不能带他一起上战场……鹤儿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留下,我要跟姑姑一起走!”云鹤上前一步,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的姑姑,“鹤儿是姑姑带大的,姑姑在哪,鹤儿就在哪!”
“姑姑照顾不了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鹤儿,不要任性。”云轻衣轻叹口气,看向傻眼的姬千年,“拜托了。”
“……”真的是托孤呀。
“姑姑!”
“自己保重。”云轻衣转身,跃上马背,深深的看了悲愤的侄儿一眼,缰绳一拉,“驾!”狠下心肠飞驰而去。
“姑姑……”云鹤颤抖着。他又一次被姑姑丢下了。
呃,她真要接手云鹤吗?
“怎么这样啊?”火倾艳咕哝。“那女人好过分,连自己的侄子都可以丢下。”
天妱将军是国家之义大于个人感情……棘手啊,那少年,会乖乖跟她走吗。
他要是乖乖的,她姬千年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算了,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也不好受,还是给他几句忠告吧。
“现在追还来得及。”
“姬?”火倾艳瞠目,“你不是答应过将军好好照顾他吗,怎么又反悔了?”
姬千年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刚刚。”
“我一句话都没说。”都是云将军自作主张。
“那你干嘛不当场拒绝呀。好了,天妱将军也走了,你叫云鹤怎么追。”
“云鹤,我们是朋友吧?”姬千年走到失落的少年面前,笑着伸出手。
情人也好,朋友也罢,任何一种关系说到底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学会珍惜,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毕竟人也就活这一辈子,有些事经历过就好。
“……”她想说什么?瞪着她伸出的手,云鹤迟迟未动。
不领情?好吧,她也不勉强。姬千年无所谓地收回手,“想要做的话就去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倾艳,你过来。”
“干什么?”火倾艳依言靠近她。
“你陪云鹤一起去找云将军?”
“什么?”
“两个人我比较放心。”如果是云鹤一个人,她要担心这担心那,寝食难安。
“可是我……”
“没有可是,倾艳,找到云将军后如果有兴趣就留下帮帮他们。”
“我才没有兴趣……不对,这是杀兌王的好机会!放心,我一定会留下帮他们!”
她不是叫他去杀兌王……叫他跟去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姬,事情办完后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给你地址,你直接去天皇国找我。”
那时候她也该到家了,只希望倾艳看到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