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冲突,正是不解的时候,道是秀殷也十五出头的大好年华,定也情窦初开,才羞红了脸,于是问道:“秀儿怎么红了脸?怪你的好皇兄不曾给你也选一门亲么?”
秀殷见她误解,想要解释,又不愿提与然达琳的过节,只是又急又气,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龙胤倒信以为真,怔了一忽,暂时放下然达琳的事。存了逗逗小妹妹的心,他笑道:“原来如此。是二哥的不是了。女大不中留,早该给秀儿选一门好人家。秀儿,你心里可有人选了?”
珍儿掩口笑道:“表哥瞧她这小儿女的腼腆样子,咱们问她,她却未必肯说呢。”
“有什么不肯说?哪家的男儿,只要妹妹看的上眼。朕立刻下旨赐婚。”
珍儿动了玩心,也一心取笑小妹妹,只道:“原以为秀儿妹妹性情最是爽朗率直,有什么说什么的。如今这档子事,倒叫妹妹藏了这许久。我们竟从不知闻,就可见妹妹心里面一定是有了个人,有了份情,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偷偷地欢喜着呢。”
秀殷遭她取笑,更觉难堪,心里迁怒于然达琳和李拓,只道若非她们盛气凌人,自己也不会平白受窘。本来小事一桩,如今他们却成了天下第一大恶人,美美地要成亲了。众怒攻心,她忽然生出一计,当即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我要李拓!”
这话一出,龙胤和珍儿的笑声戛然而止,匪夷所思地瞪着秀殷。
秀殷毫不退缩地与他们对视。她打心里决定,这次她一定要从然达琳手中把李拓抢过来。
毓琛宫。
冬至以来,雪降了几场,天地间时而盈盈飞起木槿洁瓣,凭添一份浪漫,并不让人觉出严冬的苦寒。凝云此时身孕已足六月,身子重了起来,本应静养,却实是耐不住寂寞。龙胤倒是尽量多来,但来了亦只问几句寒暖,下盘棋,两人竟都找不到话说。
然而凝云不想以此自苦,自打龙胤放下那一句“相信我”以后,她便久久地珍藏着这份相信。
哪怕每日晨起时,发现枕头上有湿过的痕迹。
伴她度过终日的,仍是一众姐妹。溥畅自不消说,对凝云于公于私都可称密友;颐安夫人也是常来的;除此两人外,弼宸公主然达琳如今居于宫中,经常来访。
两人虽性格相去甚远,但心中对彼此都存了喜欢和敬佩,于是相处的也甚好。然达琳并不是轻易会与他人推心置腹的人,但对凝云,她是真心的信任。
谈的最多的,自然是她的婚事。
“因秀殷公主的缘故,皇上尚未恩准。”虽秀殷突然的转变让她心中莫名的乱,但她并不担心此事的结果,坚信水到渠成。
“事情没有如此简单,皇上亦需兼顾各方。”凝云答道,心中不免生疑。“既然公主拿我当知己,我倒想问一句,路上这两月余的相处,真的足以让公主许他一生吗?”
“首先,叫我琳琳好吗?”
“乐意遵命。”
然达琳笑笑。“姐姐听说过‘初会便已许平生’吗?”
凝云默默观察着她的神情,想找到一丝少女的羞赧或甜蜜,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然达琳并没流露出过多的感性,反而,是一种理性的确定。凝云并不想打击她,但隐隐觉得并非情之所至。
“琳琳,‘初会便已许平生’的倒好,可惜并不很见得这样的,那‘常恐秋节近,凉飚夺炎热’,进而‘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的,你又不曾想过吗?”
说到这里,她不仅联想起自己的处境来。长叹一口气,她心道,我与龙胤对这段情算是慎重的了。我们考虑再考虑,思索再思索,迈出的都是自认为正确的步伐。然而世事如此无常,变成如今这样,谁能料到?
然达琳闻言,凤眉飘了几忽,然而马上又坚定了。“只要皇兄给他选择的机会,他自不会叫我失望。”
凝云蹙眉瞧她,成功地发现了那秋波流转中一瞬的不定。
圣泽宫,正元殿。
令龙胤难以置信地是,眼下两个公主互不想让、争抢正酣,另一个当事人却是无动于衷,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原本他满心认为,李拓会选择一路上与之朝夕相处、可能产生感情的然达琳,谁料他却给出了如下回答。
“皇上要臣娶谁臣就娶谁。”
说这话的语气并无一点谄媚,只是彻底的漠不关心,倒叫龙胤干着急起来。这问题本不简单,瀛部提亲不啻两派建交以来一件大事,办的不好便可能痛失目前的好局。龙胤心道秀殷是赌气,然达琳才是真心。然而这李拓的态度又全然不偏向然达琳,让他不明所以。
“你迷倒了朕两个妹妹,仍这样不负责任,无动于衷,不是太残忍了么?”龙胤冷言道。
“臣不曾‘迷倒’两位公主,亦从未想过高攀任何一位。如果皇上放臣自由,臣倒要谢恩了。”
“你……”龙胤为之气结。他有些怀疑李拓是因为过去的纠葛而故意给他颜色看。然而不久他便释怀了。路丞相和欧阳剑锋都质疑过李拓的忠心,他亦没有动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这李拓还耿耿于怀,根本不会投诚于他的麾下。
李拓从正元殿中走出来时,迎面撞上了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的然达琳。
又一场瑞雪甫过,天空微露淡蓝的晴,琉璃世界素裹飘香,梨花人间,华羽深宫,端的悠韵盎然。然达琳身着一件腊梅红织金刺绣妆花霞披,长裙曳地,翩翩立在圣泽宫的汉白玉宫阶上,正若一朵红梅出云,寥若晨星,光滟绝寰,媚而不妖,凌然大气。
可惜李拓并未长了一双可容佳人的眼。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她质问道。
“臣对公主和尊兄的雄心壮志并无兴趣。”他不卑不亢地答道,颇有些弦外之音。
“雄心壮志?”然达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她才明白,凤眸中登时含了怒火。“你怎敢……你认为我王兄要拉拢你,才要我嫁给你是不是……是不是?”
两人对视半晌,均未注意到不远处轻闪到朱红宫柱后的一抹倩影,更未注意到那含了好奇与窃喜凝目瞧着二人的丽眸。
李拓转过身去,高大背影俱是冷漠。“臣是武将,但并非只有蛮勇。如今若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但臣既‘误会’了,就不是全无理由的。”说完这话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然达琳愕然站在原地,回忆自己与他的相处。
……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天朝哪里是瀛部的对手呢?……
……李将军哪里无用?您不需自谦,我敢说,朝廷需要的正是将军这样的人呢。……
原来是这样。
他记得这些无心之语,却不记得烛边那双温柔为他包扎的手。
李拓走远了,然达琳仍咬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纤指触了触腰间的佩剑。刚是一念杀机,却见一抹暖橙色的丽影飞到了面前,她定睛一看,却是林若熙。
“公主有礼。”若熙夸张地行了个礼。对然达琳这个皇上面前的红人来说,这个礼倒不过分。“公主认得臣妾吗?”
然达琳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宴上的一面之缘,她是颇不喜欢这个林若熙的,然而不得不承认,六宫之中,芳容华林若熙是个出挑儿的人物。如今瞧着她含了攫取光芒的一双杏眼,甚是闹心,尤其刚被李拓伤透了心,更无心情与她搭话。
“容华有何贵干?”
若熙开门见山。“臣妾刚刚听到些不该听到的话,前两日,又偏偏见到些不该见到的事……”
然达琳冷眉看她,不发一语。原来那晚龙篪匆匆离去后撞到的人是这个林若熙,怎么偏偏秘密都被这个小人得了?凝云姐姐居然说的出她们两人相似的话,真真是侮辱。
“原来如此。”然达琳冷笑。“倒没什么不该听的,也没什么不该见到的。容华随便嚼舌子便可,我不介意的。”说罢想要离开,却被若熙唤住了。
若熙碰了个钉子,完完全全被然达琳的气势压倒,恼羞成怒。
“舌子若嚼到皇上那里,公主的婚事可就……”见然达琳止步,她假装担忧地道:“皇上一心拿公主当亲妹子一般欢喜,拿瀛部当友邦一般尊重,如今若知道公主欲借婚事图谋不轨,该如何痛心啊。”
“你想说什么?”然达琳恨不得吃了这个小人得势的林若熙。
“若熙原本想替公主保密的,但此事涉及国家社稷,谅若熙与公主再怎么投缘,也只得大义灭亲了。”
然达琳看着她矫揉造作的一张脸,有种恶心的感觉。然而,她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如果皇帝对瀛部起了疑心,别说她与李拓的婚事,连两地之间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冷言道。
“其实也很简单。如今公主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有说话的份的,是不是?”若熙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我想求公主替我美言几句……”
然达琳简直想大笑,李拓的侮辱可权当是误会,可林若熙的侮辱,凭什么她也要领受?她挺直了纤背,直视若熙双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想说什么便去说,你真认为凭你的几句谗言便可碍着我的婚事么?我然达琳岂会受你这小人的威胁!”
廿九 此曲有意无人传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正缩在墙角不知如何是好,而已习惯与龙胤形影不离的珍儿,此番也跟来了毓琛宫,见他冲动,忙按下了剑,珠瞳也生生印了恐惧。纤手犹豫地扣上他的臂,珍儿强定着心神道:“表哥……你……要相信她……再等等……等等……”
正在此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产婆惊喜地叫着:“生了!生了!啊呀……是个小皇子呢!”
这清亮的哭声,一个小生命的呱呱落地,终于了结了这一场折磨。
此刻,正是辰时。
流言或许是无稽的,然而其力量是无穷的。然达琳坚持了自己,也付出了代价。恼怒的林若熙果将她听到的话添油加醋散播在了朝廷和后宫的空气里。一时间,前朝的保守派们对于与瀛部邦交的怀疑死灰复燃,龙胤阵营中对李拓忠心的怀疑亦死灰复燃。
一桩婚事,本就因还夹着平江王和秀殷公主而显得复杂,如今,是愈发棘手了。
且不说天朝内部的纷争,就连然达琳的娘家瀛部也出了不和谐的声音。瀛人自视为与天朝平等邦交,并无隶属之法。而公主下嫁朝臣,便是示弱一般的失了骨气。重压之下,瀛王已有了悔意。
然达琳孤立无援。凭她一人,再如何强势,也不能面对如此多的反对。想来想去,她只有找凝云帮助。
“琳琳,我相信你。但目前局势真的对你不利。”凝云面有难色。相较然达琳,她更担心腹背受敌的龙胤,这让她颇有负罪感。
“帮我。”然达琳坚定地求道,“只有姐姐可以帮我了。”
然达琳走后,她前后沉思了一番,料准了说辞,见已近黄昏,便吩咐秋涵去请龙胤来。秋涵领了命,却不马上去,颇晃了几晃,张罗张罗晚膳,又吩咐着桃蕊桃蕾一同将凝云要服的药熬好,亲自送上。该做的都做了,她转了几个圈,见实在没其他事可忙,干脆坐下绣起了针线。
凝云初时也是觉奇怪,如此几番,便恼了。“不是叫你去请皇上么?那针线叫桃蕊做便是,已拖了两个时辰了……”
秋涵平素的柔目闪出几分精怪,笑回道:“主子急的是什么?秋涵瞧着还早呢……”
凝云气极,猛地站起,却被桃蕊扶住了。回头看去,那丫头竟也是嘻嘻地笑着。“主子莫急,秋涵姑姑早就着奴婢去问过了,今夜皇上还未翻牌子,大概是想在锦阳殿独寝了。我们稍等会儿才去,或许皇上瞧着天晚,就能宿在毓琛宫了……”
啪的一声,秋涵惊的跳了起来,膝上正打着的络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定睛看着桃蕊捂颊,睫毛一闪,眼泪便断珠似的滚落,呜咽着跪下。
凝云双肩抖着,纤指紧攥,一双清眸已是怒极的惊涛骇浪。
瞧桃蕊呜咽着跪下,秋涵又是痛又是悔,忙也跪下。
凝云怒道:“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我倒没想到,你们还能这样的阳奉阴违!”她抬眼看看毓琛宫屋檐上雪水结成的冰棱,生生地冻着自己的心。桃蕊哪里有错?错的是她,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