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灯笼,却把一方凤穿牡丹的荷包系在贾珏腰间。
    贾珏要送何人,迎春一概不管。
    至于贾珏,一如往常,新年衣衫鞋袜山坠子头绳子一应俱全。当然,宝玉也是全套。不在话下。
    这年与往年不同,观灯回家,湘云黛玉齐齐失眠,偏偏两个人都挤在葳莛轩,齐齐叹息,迎春原本满腹心思,眼眸恰似洗水珍珠,闪闪烁烁难安眠。三个姑娘索性起身,煮茶品茗,三人手谈。
    满室丫头原本没有睡意,主子起身正是如意,一旁纠结再赶围棋,嘻嘻哈哈直闹了一夜,最后铜板洒了一地,最爱铜板的雀儿也不捡钱了。且是留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床去。
    晴雯知她最爱财,不免醋她:“钱被偷了!”她嘴里咕噜:“偷便偷去,先睡了再说。”
    绣橘紫鹃直乐:“这个人真是累着了。银子也不爱了!”
    回头且说后廊贾芸,因为迎春提点,贾琏启用贾芸帮衬生意,不想贾芸十分尽力,人也聪明伶俐,很有潜力。贾芸因为贾琏提拔他在药局帮衬,一年也得几百银子,家里逐渐兴旺。她母亲五嫂子是个知恩图报得主,虽然都是姓贾,贾芸若无贾琏照应绝无今日局面。岁心生感激,凡有荣府之事,无不关切上心。
    这一日进来瞧张氏凤姐,就有些迟疑再三,似乎有话不好出口。
    荣府因为太妃薨了,贾敬殁了,十分低调从容。张氏有空又要操心迎春的妆奁,府里又有绣娘替迎春绣制绣品。忙得无暇分心。
    迎春出嫁在即,逐渐府里家务管的少了。自己躲在屋里绣嫁衣,一针一线,绣金丝,缀宝石,精雕细琢。外面之事很少听闻。
    凤姐忙着安胎,先是因为二尤,他好时时警醒,后来这二位开销了,她便心宽体胖去了。谁乐意一二辈子操别人闲心呢!
    所以东府如今赶些什么,贾府最聪明几个女人一概不闻了 。
    火头却说张氏,见他后廊侄媳吞吞吐吐,便问:“可是外面传了那个小叔子或是叔叔什么闲话?”
    五嫂忙上起身额首:“婶娘真是慧眼,却是有些闲话,只是侄媳我也是寡妇失业之人,我都听见好久了,只怕这话出来得更久,虽说是人正不怕影子斜,婶娘还是瞅瞅清楚为好!”
    张氏皱眉:“倒地说的谁?”
    五嫂道:“乃是东府珍大爷。”
    张氏大惊失色,还道他借腹生子事情发了。忙问:“什么事情?”
    五嫂言道:“似乎是孝期聚赌,讹人钱财,据说京中地面流氓无赖,纨绔膏粱齐齐聚结通宵达旦。侄媳见识小,东府孝期未满,这般闹发若是被朝廷知道,只怕不好,东府有无人辖制得了,故而告知婶娘,婶娘酌情,也许侄媳杞人忧天也不定。”
    这话落地,就听有人赞叹:“怪得芸儿能干守礼,果然慈母孝儿,家风淳朴!”
    迎春说这话走了进来,先给张氏见礼:“见过母亲,请母亲安!”回身给五嫂行礼:“迎春见过五嫂,五嫂安好!”五嫂忙着回礼:“妹妹安好。一直想见妹妹给妹妹道声谢,我们芸儿不是姑姑叔叔疼爱,哪里有今日出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想今日碰见,真是喜煞人呢。你侄儿长说要给姑姑磕头,只是内外有别,不能随愿。我就笑说,你有孝心,就快些娶个媳妇,也好服侍你叔婆姑姑叔叔婶娘们!”
    张氏迎春见她说的喜庆一个个笑盈盈看着她乐呵,张氏忙着张罗叫人把好吃的好喝的摆了一桌子,又吩咐山上了明前茶来,娘娃儿们吃这喝着,说着闲话。
    张氏听他方才提起媳妇,不免动问:“云儿今年几岁了,可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五嫂笑道:“承婶娘垂询,您侄孙儿今年正十八岁了,前几年侄媳托人,人家看不上,近年到有人送了女儿庚帖来,芸儿又说帮着叔叔做的真正好,没得找个没见识的,絮絮叨叨反而不美了。这就拖下来。”
    张氏额首:“十八岁倒是该说得媳妇了。”
    迎春就想起了林小红,小红如今正在凤姐院子给平儿打下手。不知道贾芸跟她见着没有。这样事情,迎春不好开口,否则司棋婚事迎春也不会转弯抹角请托凤姐了 。
    五嫂子就起身一幅谦谦笑道:“侄媳是个没见识的,侄孙儿这件大事想要托付婶娘呢。”
    张氏心知他的想法,却是故意不知:“噢,我倒正想在与人作伐积德阴德,不想就有你送上机会来,你说说条件看!”
    五嫂便道:“向我们这种人家大富大贵不鞥够,吃饭是没问题的,讨个媳妇也不难,只是侄媳想着,与其外面找个不知根底之人,不如就请婶娘调教一个好的给他,管保比那小家碧玉还强些。知不知道芸儿有没有这福气!”
    张氏微微挑眉:“喔,芸儿别是看上谁呢?”
    五嫂忙摆手:“他那里得见真佛,年年也就跟着叔叔们进来给老祖宗磕个头就去了,头也不敢抬,只怕见到姐姐,也只认得几双鞋儿了。”
    这才是守礼孩子。张氏就笑:“这事儿我搁在心里了,包管替侄孙儿挑一个才貌双全四角俱全的媳妇儿。”
    五嫂道谢去了。
    张氏这才沉了脸:“二爷回来速速着他来见我!”
    小丫头忙着去二门告知贾琏的小厮不迭。
    迎春挨着张氏,替母亲按压太阳穴:“母亲也别太着急,总有法子好想。”
    张氏摇头:“两府同气连枝,一损俱损,难道我们荣府能够跟宁府脱开关系?”
    迎春手里一顿:“能够脱开关系么?我们跟宁府出了五福没有呢?”
    这回轮到张氏发愣了,转头握住迎春手:“我儿?”
    迎春抿抿嘴:“珍大哥这件事情牵涉甚广,尤二是孝期怀孕,那时还是国丧,如今又出了聚赌,这是家孝,这头一宗可大可小,女儿也是鼠目寸光,还是母亲远见卓识,做主张!”
    张氏叹气:“一切等你二哥哥回话再说。老太太,只怕不肯呢!”
    第125章
    这个迎春当然知道,上一世两府缠绕到死也没分开,想要轻易达成肯定不简单。
    迎春一叹:“老祖宗不忍心,可是不忍心丢掉一个,就忍心丢到所有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母亲固然难,也要努力看看,总好过白白受过,什么不也不做。老祖宗纵然固执,没有亲疏部分道理。葳儿莛儿巧儿,一排排粉嫩圆润,多可爱呀。还有珏儿......”
    张氏忽然一握迎春手:“还有我儿聪明知心,母亲知道了,会勉力一试!”
    迎春把下巴搁在张氏膝盖上:“母亲一路包容女儿,女儿让您为难了!”
    张氏捏捏迎春胭脂色粉腮,盈盈浅笑:“不是,母亲很喜欢你跟在身边啰啰嗦嗦,可惜。”
    迎春皱鼻子俏笑:“母亲永远是迎丫头最最亲近之人......”
    言罢忽然觉得这话不多,忙着一俯身,撒丫子跑了。
    当晚。
    贾琏受命出去来那个时辰,夤夜而归,张氏尚在等候。但见贾琏满脸背晦,顿时心沉谷底:“他果然做了那些事情!”
    贾琏点头:“他与薛蟠金荣合伙子做庄,骗了人来赌,获利均分。”
    张氏恨道:“不上道东西,好歹也是世家公子,眼皮子忒浅!”
    贾琏又道难堪更甚:“还有,珍大哥养了一般清俊孩子,使人调教了,充当招待.....”
    张氏愕然:“什么?”
    贾琏难堪更甚:“金荣老娘死了,尤老娘跟了金荣,每每金荣夜堵,珍大哥插空子就去了金荣家里......”
    张氏啐道:“奸情起杀机,这真是作死呢?卖官鬻爵呢?违制买卖皇家饰物呢,有没有?”
    贾琏摇头:“这个在暂没发觉,慢慢访察!”
    忽然张氏想起迎春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意思不是暗示自己不懈努力么?那又何必一次发作?忙对贾琏一笑:”你去寻老祖宗,把这些话说给他,就说我还不知道,您就请老太太规劝规劝那边。你私下注意那边动静,再有新的发现,再去告诉老祖宗。毕竟这个家里也只有老祖宗能够全服珍儿了。“
    贾琏也没多想,他对贾珍还是有感情,毕竟贾珍也没害过他,大家一起长大。
    结果一说,把贾母气得脖子桶粗,立时派人把贾政贾赦张氏叫了来,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贾珍的事情。
    贾政哈里哈气:“儿子知道一些,珍儿丢了文,如今捡起武来,倒也相宜,毕竟贾府袭的武爵。儿子已经吩咐宝玉贾环贾兰三个有时间多去跟他珍大哥学习......”
    话没说完,贾母一个靠枕砸过去:“打你娘的皮,学习,一个个学到监牢去......”
    贾赦眼见贾政受宠一辈子,老了挨了这样打骂,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贾母正光火,鸳鸯替她捶着美人捶,贾母闻听这话,夺了美人捶就砸贾赦。贾赦吓得花白胡子翘起老高。鸳鸯可是贾赦心仪美人,顿时难堪要死。
    张氏忙着一拉他,夫妻们跪下领罪:“老太太息怒!”
    贾母气哼哼的:“琏儿,把你母亲搀起,她一天忙得的陀螺似的,可怜见而,哪有时间去管外头?我有你母亲这个媳妇,可比那些白吃干饭的东西强多了,别跪出病来了,我老婆子指靠谁去?”
    贾母这个人好恶到地之人。当初喜欢贾政不喜欢贾赦,看张氏,哪儿哪儿不顺眼,如今厌恶贾政贾赦不能干,再看媳妇就是一枝花,看看胡子拉喳不成器两儿子,狗屎不如了。
    贾赦不做声了,他老婆给他露了信儿。他虽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却也知道逼着贾母锋芒。贾政不知道就离,追问道:“老太太这是受了什么气了?那哪有什么事情告诉儿子,儿子一准替您出气。”
    说起这章贾母又恼了:“你一天到晚除了读书作画,喝酒,你有没有关心过子孙后代,祖宗家业根基呢?”
    贾政低头:“儿子惭愧!”
    贾母啐道:“知道惭愧倒好。琏儿,说个你老子叔叔听听。”
    贾赦援救晓得些风声,贾政这个道学家吓得不轻:“这个珍儿,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定要好生教训!”
    贾母闻言又恼了:“我呸,有子不要父上前,你们一个个长着好看呢?到要我老天拔地去管家务事?,你们两个速速去把珍儿这个不争气东西骂一顿,镇住了,否则不要回来见我。”
    贾赦贾政两个狗血淋头走了。黛玉湘云迎春探春三个躲在内间忍笑认得浑身发抖,谁也不敢笑出来,黛玉眼泪也出来,迎春自己忍得幸苦还要替他拭泪。
    却说贾政贾赦奉命过府去,两个人倒也没干开骂,只是说道他干得狗屁烂事儿老太太知道了,气得不轻,要跟他断绝关系,要他知情识趣儿呢,就把家里赌博窝子扯了,把那些个烂事儿戒了,再去老太太磕头认错,大家还是一家人,否则,哼哼!
    这是贾政说得,贾赦没做声,贾赦以为老太太夫人媳妇儿子都是杞人忧天。如今贾府就是搞女人赌博也犯不了事儿。不过是老太太差遣,他不得不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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