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讨厌聂风——断浪怎么说还为师父做了不少事,聂风……真是不说也罢——可是眼看着断浪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待聂风,步惊云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凌傲天轻轻拍了拍步惊云的肩膀,把他的思绪给唤了回来,浅笑着说道:“云儿在想什么呢?”
    步惊云顿了顿,只说:“觉得……很怪异,有些……难以接受。”
    凌傲天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之前不是被这里的雄霸给杀了吗?那样也可以接受,为什么现在又接受不了?”
    步惊云一怔,微微垂首说道:“那人……和师父大不相同。”
    凌傲天凝目看着步惊云,轻叹着说道:“我一直也没问你,以你本事,只韬光养晦一阵,就是取他性命也不难,又为何要冲上去送死?”
    步惊云回望着凌傲天,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无法下手杀他。”
    凌傲天勾唇一笑,上前一步抱着步惊云,淡笑着说道:“云儿的心意,师父自然明白……可若是再有那样的事,你只管杀了他……”说着语气一变,难掩担忧地说道:“你那般送死,若是有个万一又如何是好?”
    步惊云心里一暖,颔首应道:“我明白……”他也知自己之前是陷入了误区之中——天上地下,万千世界里,自己所爱的,也只有面前这一人而已——其余人等的生死,又有何干系?
    凌傲天看步惊云想明白了,便放开他微微侧身,看着那封闭的洞口说道:“好了,我们这便进洞去吧,不然血菩提怕是都要让聂风给吃光了。”
    两人对视一笑,便一同破洞而入。
    正文 入彀
    ——“哎,你听说了没有,那狮王堡堡主可真是不要脸得很,恩将仇报呢。”
    ——“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到处都在传?”
    ——“嘿!你不知道,前几日那堡主的儿子出城打猎险些被豹子给吃了,全靠一个少侠相救才得以脱险,谁知那堡主竟然下药把那少侠给抓了起来,想要逼问他身上的武功心法……啊呸!老子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会吧,这狮王堡传承百余年,在这附近几城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居然会干出这事儿?”
    ——“嘿!你还别不信,我二表叔他小妾的堂哥就在狮王堡当差呢,人就是他给提溜到地牢里的,那是比真金还真!”
    ——“唉,这些腌臜事你说来干嘛,咱们自过自的小日子,甭管恁多闲事儿。”
    ——“嗨,我也就说说,其实我是可惜那个少侠,那样侠义心肠的人遇到这种事儿,就是能脱险,以后还不定成了什么样儿呢。”
    ——“哼,江湖上这些个事儿,还不都是这样乌七八糟,少侠变魔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嗨,甭说了,走,上我家去咱喝上几壶……昨儿我媳妇回娘家去了……”
    不远处一个身着浅黄轻纱束腰长裙,容貌清秀柔美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喃喃地说道:“恩将仇报……少侠变魔头……么?倒是……有点儿意思……”
    乍一瞬间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清秀美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无名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肢尽被百炼精铁所铸的铁链环拷给锁着,只剩下几步的活动范围,身体里一点儿内力也提不起来。
    无名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目光失神地看着昏黑的牢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前几日他才和那人说到“养虎为患”的问题,还不甚体面地对晚辈动手——如今自己就落到了如此地步,看来这世上怕是真的有一报还一报之说。
    无名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很——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在寒风中冻得紫青,声音好似猫叫的婴儿,还有……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那个自己手把手教他练剑的孩子,竟会反过来帮别人对付自己——无名真想苦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当然很快无名就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因为三个人前后走进了这间狭窄的石牢。
    当先一人面容刚毅,气势摄人,显然是久居高位;身后跟着的两人正是破军和剑晨。破军的表情略带得意,但不动声色扫过那当先一人的目光却暗含深意;剑晨一直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略显迷茫纠结之色。
    无名静静地看着三人,神色如古井无波,心境半点不露。
    还是当先一人缓缓开口说道:“武林神话……真是久仰大名。”
    无名淡漠地看着那人,只冷冷地说道:“神话已逝,只余无名。”
    那人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傲然说道:“本座不管你是武林神话也好,还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死人也罢,如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所习练的武功心诀默写下来交给本座,免得多受苦楚。”
    无名神色不变,淡然说道:“东瀛来客,觊觎神州,必自取其祸。”
    那人面色一变,还未说话,破军就嘲讽地说道:“都成了阶下之囚,还摆着这么一副教训人的嘴脸,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那人微微有些不虞地扫了破军一眼,又冷笑着对无名说道:“哼,不过又是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罢了——凡是胆敢和我绝无神作对的,就算是神,本座也能让他掉进地狱——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神话?”
    破军微微垂首表示恭敬之意,也不再随意插嘴,绝无神的眼光在破军和剑晨身上转了转,忽而指着剑晨说道:“你,去给本座把那个神话给废了——”说着转过身来,哂然地看着无名说道:“本座倒想看看,神话成了废人,还能不能傲气依旧。”
    剑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走上前去;无名略带痛心地看向剑晨,却发现剑晨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感波动,完全是死寂一片——无名不禁心下一沉,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剑晨毫不迟疑地伸手贴上无名的腹部,在丹田处狠狠一击——无名的内力之前已然被丧元散消耗一空,受此一击,无名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丹田处蔓延开来,经脉里如刀割一般刺痛,浑身失了气力,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无名知道,他当真是在这一击之下功力被废,成了废人。
    绝无神哈哈大笑,语调残忍地说道:“此生你再难有翻身之日,就连自裁怕也难以做到——我无神绝宫的绝地长老会好好招待于你,若你识相肯交出心诀也罢,如若继续冥顽不灵,绝地长老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无门!”说罢一挥袖,转身就出了地牢。
    破军神色复杂地看了无名一眼,转身离开了;剑晨呆了呆,目光无神地看向无名,又转身木然地跟上破军出去了。
    从剑晨出手一直到这地牢里只剩下无名一人,无名的目光都是涣散的——对于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来说,失去功力都是致命的;而对于高手来说,失去功力甚至比丢了性命还要痛苦而绝望。
    最终是彻骨的剧痛把无名的神智拉了回来,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和乏力的四肢,无名静默地躺着,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不错,无名从来没想到与破军一晤会把自己弄至这步田地;从一系列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无名很确定——虽说他从来都以一种心若死灰、波澜不惊的状态活着,可是他现在并不想就这样死了。
    且不说为了神州大义,要粉碎东瀛人的阴谋;单说剑晨,无名就抛不下——看着剑晨这种木然仿若失魂的状态,若是无名还察觉不出剑晨是给人用秘法控制了心神,那无名定然是眼瞎了。
    想清楚剑晨并非背叛而是被迫做了这些欺师灭祖的事,无名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秘法能控制人一生,大抵上这种秘法都是在人心智动荡的时候侵入,一段时间后就会被自主摆脱——若是无名就这样死了,等剑晨清醒过来,光是愧疚和自责就足以毁掉这个孩子。所以无名就是咬牙坚持,也要活着。
    如今本就是深秋,地牢内又阴寒冰冷;无名躺在冰寒彻骨的地上,又完全失了内力,不多时便浑身战栗,唇色惨白,简直一刻也难捱——然而他心智坚定无比,胸腔内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只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一把蛰伏的宝剑。
    即使是断剑,也未必没有重铸的一日——
    聂风飞快地游走在这地形复杂的庭院内,而这巨大的庭院坐落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山谷之内——这里,就是无神绝宫在中原的中枢所在。
    聂风终于摸索到地牢里,心中诧异无比——这里至少关押了数百武林中人,其中不乏颇具盛名的掌门家主高僧大侠——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实在悲惨至极。
    聂风心里震惊无比,想不到无神绝宫已经在暗地里掳劫了如此多人——然而聂风也发现这些人都被东瀛人用药物禁住了功力,光凭他一人是绝对没可能救出去的。
    下定决心,聂风立时往外小心退走,想要把消息传出去,并召集天下会的弟子再行打算——孰料就在他堪堪转过一个假山的时候,一声大喊已然响起——“什么人在那里,抓住他!”
    聂风乍然而惊,立刻使出绝顶轻功往外飞逃——谁知这山谷四周高地上忽而飞出数百人齐向他袭来,更有两个绝世高手率先袭到,堵住了他的出路。
    聂风目光一凝,拔出雪饮刀就迎上两人,同时以风神腿辅助,霎时刀光腿影,飒飒风起。
    然则这里终究是无神绝宫在中原的总舵所在,既泄露了行踪,又岂是那么容易走脱的——聂风与那两个绝世高手狠战片刻,便被另一个高手的气势压制,直被一掌击得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昏了过去,束手待擒——
    “骆仙已然对狮王堡的事提起了兴致,应该在近几日便会有行动了。”殷成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然后?”凌傲天轻轻叩击着桌面,淡然地问道。
    殷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负手站在凌傲天身旁的步惊云,没有即时答话。
    步惊云微微一怔,垂首轻声说道:“我先上去。”便要转身离开。
    凌傲天一下子伸手拉住步惊云的手,十分自然地说道:“不必,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你。”说着以目示意殷成继续说。
    殷成微微低头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地说道:“断浪祭奠亡父后有意往凌云窟一探,却似有犹豫未尝成行;聂风已然探到无神绝宫在八亭城附近山谷内的中枢,却身陷其中;无名已然证实被破军所擒,应当也身处于那山谷之中。”
    凌傲天目光深邃,听不出语气地说道:“让暗线想办法让颜盈看见雪饮刀;三日后传讯给断浪,让他到那山谷中一探究竟;另给我准备三百暗部人手,备好丧元散解药,随时待命。”
    殷成略略抬头看了凌傲天一眼,垂首答道:“是。”
    待得殷成出去以后,凌傲天沉默良久,忽而侧首对步惊云说:“对于聂风和断浪,我依旧有所算计,你如何看待此事?”
    步惊云凝目回望,缓缓地答道:“师父所做的事,云儿全都支持。”
    凌傲天目光深邃起来,若有所指地说道:“那若是,算计于你呢?”
    步惊云一震,良久没有说话。
    正文 悲欢
    步惊云静立当场,一时只觉得心里纷乱如麻——其实师父算计过自己,步惊云又何尝不知?因为他太过清楚明白凌傲天是个怎样的人——师父外表温和仁善,令人如沐春风,实则淡漠无情,心狠手辣——他连自己都可以放入计中,那么他身边的人,怕是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算计——步惊云自然也不会例外。
    可是师父为何会忽然间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呢?是真正的……信任了吗?
    凌傲天的算计往往是潜移默化,无迹可寻;步惊云有时独自回想起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