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不知一会将发生什么?发现红豆看过来的目光,郑柏不露痕迹地垂下了眼眸。此时的慕容泓,眼中只能看到一人,那就是墨白,求证似的望向红豆:“他——他——”红豆轻轻的点了点头。慕容泓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全身上下罩着灰布的人就是当年丰神如玉的——墨白?向前急走了几步,颤声问:“你——你——真的是墨白?”墨白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泪雾瞬间模糊了视线,最后身子向前猛的一扑,跌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匍匐在慕容泓的膝下:“老大人——我是墨白啊!”慕容泓一把将他扶起,上上下下看了好长的时间,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巾掀去,不堪容颜无遗的暴露在众人眼前。那一瞬,慕容泓仿若苍老了十年,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红豆连忙将他扶住。墨白浑身颤抖的跪卧在地上,掩面如绝望的兽低嚎出声。慕容泓眼泪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墨白,不停推搡:“你的脸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晴丫头在哪里?”墨白泪如雨下:“墨白该死——墨白对不起您和夫人啊!”
    慕容泓悲愤至极:“原来你还清楚这一点?我和夫人把你当作亲生的儿子一般看待,你却这般的回报我们?墨白呀墨白,你可知道我和夫人为了你们早生了多少华发,更可怜的是夫人,为了你们这两个不孝之人,一日病重似一日,你说你——有何颜面回来见我们?”墨白低泣道:“我是没有脸回来见二老,只是事关重大,为了晴儿,我非回来不可——当年,纵有千般不是,但我对晴儿是真心的!”慕容泓连声冷笑:“你对她是——真心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墨白颤声道:“其实,在很早以前我们就彼此喜欢。”慕容泓厉声问道:“很早以前,有多早?早在九王爷迎娶之前?你回答我!”在慕容泓锐利的目光下,墨白颤抖着唇,点了点头。慕容泓老泪纵横,凄然惨笑:“那你们早干什么了,当初晴未嫁之时,你干什么了,我怎没见你当面提亲,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出来?是不是,你把我和夫人当作嫌贫爱富贪慕荣华的势利小人?所以不敢开口?你回答我!”墨白被慕容泓这一段声色俱厉的话语问得不知所措。慕容泓含泪又道:“晴儿那丫头,她既然喜欢的是你,那她为什么答应嫁给九王爷,是哪一个逼她了?还是哪一个强迫她上的花轿?那个孽障在哪里?”墨白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开口道:“晴儿九年前就落入——宣远王爷玄凤的手中。”
    慕容泓瞪着墨白:“你说什么?九王爷这几年间一直在追寻晴儿的下落,是何等的忧心,晴儿怎会在他手中?晴儿若是在他手中,他又为什么辛辛苦苦的去找?”墨白凄厉的冷笑一声:“这正说明他心思歹毒,表里不一,他是故意做戏给你们看,给世人看。”听到这里,红豆暗叹了一声,向隐在内舱的淡淡身影投去一瞥。慕容泓摇头,厉声道:“这不可能!我一生为官,参政朝堂,深知九王爷的为人性情,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墨白伤心欲绝,嘶声道:“老大人,我是你从小看到大的,难道你就不了解我吗?难道我会扯这弥天大谎?晴儿——她现在生死不明啊!”慕容泓被他最后一句话惊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墨白凄然苦笑,说起往事:“老大人责问的对,当年我干什么了?我和晴儿青梅竹马,却为何错失良机?我也恨自己太过懦弱,为什么不敢开口,不敢告诉她我的心意?我是怕你们二老嫌弃,我是害怕她心中没有我,若是一旦开口,日后就无颜再看不到她——直到我真正的失去她,我才知道原来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有一天,倩雪告诉我,晴儿心里是有我的,心里面恼我不声不响,心里面恼我的怯懦——那时候,我终于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失去她,我此生将毫无意义,所以我就去找她。”说到这里,墨白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脸上竟现出几许柔情蜜意,红豆暗叹一声,想必这一去称了他的心意。
    墨白又道:“九年前,晴儿终于下决心与我一同离开宣原王府,我们十天十夜马不停蹄,希望逃到一个没有人识得的地方,为了没有踪迹可查,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一辆马车,事事计划周详,可是——最后还是被他追上了。事实上,自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们就知道犯了天大的忌讳,也对不住他,所以我们苦苦的哀求,希望他能够原谅我们——可是他不但不能谅解——最后还伤了晴儿——晴儿那天受尽了屈辱,至于如何对我——手段我不用说,老大人只要看到我现如今的样子,也就清楚明白了。也许是老天可怜,我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老大人——你看我是在说谎吗?”慕容泓连连摇头,落泪道:“我自是知道你不会作假,可是我也相信九王爷,他说没有做过就是没有!你们——叫我相信谁?”墨白含泪道:“老大人自然要信我的话,我的话句句是真!”慕容泓摇头道:“当年错在你们,他就是取了你们二人的性命,我也没有半句话好讲,他没有必要费这样的周折!”墨白拭了拭眼泪道:“因为他恨我们,他要我们生不如死——当年晴儿——有了我们的骨肉。”慕容泓整个人被他最后的一句话惊呆住,摇摇欲坠的跌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墨白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如根根细针刺入玄凤耳中,纵身从舱内冲了出来,一手攫住墨白,手臂上的肌肉剧烈震颤,恨声道:“你说什么?”墨白惊愕地望着玄凤,半天问了一句:“你是谁?”
    萦绕不解的事情,心间有了痕迹是一回事,真真切切听在耳中又是一回事。玄凤急怒攻心:“你口口声声说我心思歹毒,却不知我是谁,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墨白怔了一会,身子剧颤,眼睛里除了恐惧俱是恨意:“你就是——那天你一直坐在软轿之中,所以我一时没有认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罢,墨白不安的向慕容泓望过去。慕容泓心思全乱,眼睛定在自己颤抖的手指上,谁也不去看。盛怒下,玄凤手上不断的用力,那个时候他远在西疆——如果——如果——有那么一瞬,杀机顿起。红豆大惊失色,慌忙走过去,紧握住他的手连连摇头。看着红豆焦急神情,玄凤心中猛然一凛,最后,勉强压抑住胸中翻涌而来的怒气、伤心、难堪,倏地松手。红豆扶起墨白,轻声问道:“墨白大哥,听你刚才言语——你以前可识得九王爷?如果识得,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认出他?还有,你既然说当年害你和晴儿小姐的人一直坐在软轿之中,你怎知道那人就是九王爷?那天你可亲眼看到他?”此时再看红豆,墨白的心中难免产生猜忌,红豆与玄凤之间的亲昵与默契让他心中陡然一惊,暗怪自己那日太过轻信——可是墨白大哥四字自红豆口中唤出,他又感觉久违的亲切,而且红豆字字轻柔,心思百转后,说道:“晴儿大婚那天,曾经远远的见过他——”墨白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而那日——他一直坐在软轿之中,隔着隐隐纱帘——”忽然间惊觉,当日自己并没有清晰见到玄凤的面貌,而且昔日短短一瞥,只记得那刺眼的喜红,其他的一切淡到只留下轮廓,如果刚才玄凤不说出那一番话,自己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心中一急:“软轿上有宣远王府的标志,所有的侍卫都佩有宣远王府的令牌,每个人都呼他为九王爷——这还能有错?”
    红豆已明白了八九分,蹙眉道:“也就是说,墨白大哥当日并没有清晰看到轿中人的相貌,那么你怎可以说他就是九王爷?”墨白一愣,呐呐道:“我这一生与世无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对别人,也没做过什么——错事,除了他——不是他,谁会这般的对待我和晴儿?”注视墨白,玄凤的目光冰冷锋锐,“你那天没有看到轿中之人,那么晴儿应该也没有看到,她若是看到怎会认不出我?你说当日晴儿受尽屈辱——难道她也认为是我做的?”想着当日情景,墨白喃喃说道:“那日被你追上,你的手下对我们一辱再辱,晴儿又惊又怕,又觉得对不起你,最后跪在轿外苦苦哀求,你却在轿子中连声冷笑,后来你手下的侍卫一掌击昏了她,然后——你就叫人来对付我,我现在的模样都是拜你所赐!”听了墨白这一番说词,玄凤心中即苦又涩,胸臆间又涌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愤怒——可是此时此刻,这满腔怒气却无从发泄,缓缓的,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莫说你现在这般模样,我就是要将你错骨扬灰千刀万剐,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或有谁敢说一个不字,我若是做了就一定会认,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墨白身子一颤,抬眸看向他,一个自己怕了九年也恨了九年的人,这个人的眼神冷厉坚定,让自己不能逼视,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真的弄错了?可是——
    玄麟从舱内踱到近前,无声地看了墨白一会,徐徐问道:“当年你们在哪一天遭拦截的,在什么地方?”墨白怔仲片刻,说道:“九年前的八月十五,河南清溪口。”玄麟摇头道:“当年我和九哥在西疆平乱,那一年的八月十五,我们兄弟二人是在军营里度过的——九哥知道你和慕容晴的事情,是在那一个月之后,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西疆战营之中有千万名将士,你随便问哪一个都可以。”玄麟的一双眸子恍若晴空明镜,坦坦荡荡,看不到一点机心暗藏,而且话语笃定,让人自然而然的去信服,墨白胸口宛若被什么东西重击,一下跌坐在地上。身后响起一声冷笑,墨白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擎起,转瞬间,坐回自己的木制小车。郑柏放开了手,淡淡说道:“墨白公子,不要听他们的巧言善变,九王爷的手段谁人不晓?你不要被他骗了。”玄凤脸上一寒,目光冷湛:“既然知道本王的手段,仍然如此的行事,可见郑将军的胆量不小。”坐在竹椅上的慕容泓恍过神,站起身,颤声问道:“墨白,你怎会和云南王的人在一起?”还未等墨白答话,郑柏开口道:“当年若不是我家主上,墨白公子早就被人害的尸骨无存,我家主上对墨白公子有救命再造之恩。”慕容泓注视着墨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墨白点头道:“不错,云南王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他,我早已葬身火海,而且也多亏他这几年礼遇有加,我才能活到今天,见到老大人。”慕容泓死死的盯着他,深深地喘着重气:“他对你礼遇有加?他怎会平白无故的对你礼遇有加?墨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他——制毒?”墨白身子一震,低声说道:“墨白身无长物,只有这一点可以报答云南王爷的救命之恩。”慕容泓喘得更加厉害,眼泪又一次迸出:“你这孩子好糊涂啊!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墨白见慕容泓如此,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惊慌:“老大人你不要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慕容泓潸然泪下:“枉我教诲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大善大恶,什么大是大非?”墨白无措的道:“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啊!”慕容泓异常心痛:“助纣为虐你懂不懂?为虎作伥你懂不懂?你既然在云南王身边待了一些时日,你难道就不知道云南王的为人?他为了一己之私枉死了多少人的性命?涂炭了多少生灵?老百姓的命在他眼里不如蝼蚁,你要怎样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告诉我?杀人、放火?还是用你那一技之长?”墨白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哆嗦,慕容泓这一段声泪俱下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颤着唇,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柏阴然冷笑:“慕容泓你是老糊涂了不成?”转首对墨白道:“公子不要伤心,慕容大人想必是一时的误会,等郑某为你报了大仇,你再细细解释不迟。”墨白惊诧的望着他:“你说什么?”郑柏长啸一声,随后就见江边树林中山石后站起重重叠叠的人,每个人竹笠蓑衣,手持各式兵刃,只等着一声令下。玄凤淡定从容的扫了一眼:“郑将军果然早有了准备。”郑柏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想必昨夜是九王爷到山下走了一遭,我一直想不透在这永安村谁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幸好清早遇到那位倩雪姑娘,这才让我找到原因。”墨白环望四周,异常慌乱的拉住郑柏:“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绝对不许谁伤害慕容大人和夫人一分一毫。”郑柏阴恻一笑,甩开他的手:“公子放心,慕容大人和夫人也是我等的贵客,郑某怎敢有半点马虎,”手一挥,向身后的人高声喝道:“来人保护墨白公子!”立时过来两个人,挟着墨白向后掠去。郑柏再一喝,岸上潜伏的人如潮涌下。玄凤向玄麟望了一眼,玄麟点了点头将红豆和慕容泓护在身后。右翼、封雪莹等众兵卫自大船跃到小船,玄凤低声对玄麟道:“弃小船,大船起航,走。”封雪莹领命牵住红豆的手臂。红豆知道此刻生死攸关,整个一颗心都在玄凤身上,于是频频回首。玄凤转眸看向她:“听话,在大船上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朋友一路支持,
    刚刚写好一篇温馨番外《吻前缘》献给大家,
    祝所有朋友新年快乐!!——赤冰
    正文 番外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小小的寝室内流溢蔷薇馨香,小小的人儿熟睡在小小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