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道:“糊涂东西,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若是让人知道了,可还要脸面不要?再说,老太太也是不应的。”
那小厮也知道贾赦的心思,便笑嘻嘻地自打了两个嘴巴子,笑道:“老爷别生气,老爷辛苦了这半辈子了,要一个小女子来身边伺候又有什么难的?便是老太太不许,大不了在外面买栋屋子,将她安置在那边不就成了。这琏二爷从前安置尤二□时候,可不是这么着的?等日子久了,里面知道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便也无可奈何了。”
这小厮一心只知奉承,旁的小厮们都知此主意不妥,却也知是得了贾赦的心了,便也都不敢言语。果然贾赦喜笑颜开,大赞此主意好的很,更是赏了他一吊钱。便急急往那锦香院与那老鸨去谈鹂儿的赎身银子去。
那老鸨也是个人精,当下便狮子大开口,许了八千银子,一手交钱一手领人。贾赦哪里想到竟要这么些银子,若想弃了不要,又不甘心,且也失了面子,方才已经发下来了豪言壮语定要赎鹂儿,如今听说这般价钱,便不要了,如何拉得下脸来?只得勉强应了老鸨,四处筹钱去。本想寻个由头向贾母要去,谁知便出了这样的事,当下又气又恼,暗道:若是那一万银子给了我,这鹂儿可不就是我的囊中物了么?
回至房中便生了一通气,又吃了几杯,听人说到这北静王府正摆流水席,怎么怎么得热闹,连姑老爷林如海也在那边。这一说之下便提醒了贾赦,当下便生了主意,竟往北静王府寻如海去。
他原以为如海是个好说话,此番自己亲自开口,又是确有其事的,定能如愿,不想如海竟一口拒了,当下恼羞成怒,骂了几句。如海哪里肯理他,自顾去了。贾赦兴头头来,意丧丧去,便索性家也不回了,直叫小厮赶了车马,掩了行迹——毕竟他还是个朝廷命官,这光明正大逛窑子的名声终是不好听的——往锦香院去。
到锦香院中,依旧点了鹂儿,至房中吃酒听曲。一连住了两日不往家去。那鹂儿也是个有心的,虽也嫌弃贾赦是个贪多嚼不烂的,可一想到能离了这地方去,便也打起了几分温存伺候他。
这夜酒热曲酣,正醉意熏熏,拉拉扯扯之时,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贾赦正要大骂,不想门已破开,呼啦啦进来一群官兵,为首之人骂道:“好个为老不尊的朝廷命官!朝廷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给我抓起来!”一群官兵当下一拥而上,将贾赦五花大绑起来,拿了出去。
如此一群人如狂风过境,竟是一眨眼便没了踪迹,一众伺候的小厮才回过神来,哭得哭,喊得喊,只得连滚带怕往荣国府跑。
贾母上房,王夫人凤姐宝钗探春等都在,一时鸳鸯伺候贾母吃了药,凤姐便道:“老太太觉着可好些了?”贾母叹道:“不过就这么着罢了,不过比昨儿倒是好了些,气闷也好多了。”众人方放下心来。
贾母便问:“那玉可有消息了?”
凤姐嗫喏一声,道:“还没呢,老太太不必着急,想来定能有消息的。”贾母叹一回,道:“希望如此吧!”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哭喊声远远而来,贾母蹙了眉,还未说话,便见邢夫人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跪在贾母面前哭道:“老太太,可不得了了啊!”
众人看她模样不由一惊,原来她身上衣服揉做了一团,头上发髻也散了一半,哭得满面泪痕,贾母道:“这是做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邢夫人哭道:“老太太!不好了,大老爷,大老爷他……”
贾母一惊,忙道:“怎么了?”
邢夫人道:“大老爷……他被刑部的人给拿了去了!”
贾母大惊失色,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慌得众人唤了好几声,掐了一回人中,又拿了定神的丸药吃了,方才渐渐好些,一时醒转哭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娘娘的身子才好些,宝玉的玉还没寻着,偏又出这样的事……”众人赶忙劝了一回,还是凤姐有主意,道:“如今之计,需得赶紧派人去打听清楚才是,这到底是为哪宗呢?”
贾母忙道:“正是,凤丫头说的是,去把跟的小子们带一个进来,我亲自问他!”
早有丫头急急去了,一时带了一个伶俐的小厮进来。那小厮不过十来岁,进了门,连头也不敢抬,只低了头,到了贾母跟前,见地上站着许多穿绫罗裙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聆听贾母示下。
贾母问道:“你是跟大老爷的?”那小厮道:“是,奴才叫小六子,正是跟大老爷的。”
贾母点点头,道:“那大老爷是为何被人拿了去的,你可知道?”小六子道:“是……大老爷是……”贾母道:“你说吧,我不怪你。”
小六子道:“大老爷在锦香院吃酒,吃得醉了,谁想竟突然有一班官兵拥进来说是寻什么江洋大盗,谁想见着老爷,便说了一通话,奴才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似是骂大老爷的,而后便把大老爷绑了去了。”
贾母低头不语,而后疑道:“这锦香院是什么地方?”
小六子年纪虽小,却也是个伶俐的,听贾母这问话,当下抖得全身如筛糠一般,又不好不答,嗫喏了好半晌,方道:“这锦香院是……是……是最大的……青楼……”
王夫人等人在里面皆红了脸,好在已打发探春惜春等回去了,不然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当家贾母气得浑身发抖,骂道:“好好好,真是了不得的,这么大年纪了,孙子孙女都一堆了,在家里一个又一个地讨小老婆还不够,还要往那些脏地方钻,他自己的脸面不要也就算了。如今竟还带累上我们了!”
那小六子跪在地上,汗如雨下,众人也是一声不敢吭。
邢夫人急得没法了,她与贾赦虽是无情夫妻,但是贾赦不在了,她只怕更不好过,当下也顾不得贾母盛怒,哭道:“老爷只是一时糊涂,还请老太太息怒,救救他吧,他这么大年纪了,关在牢里,若是有个好歹……”
贾母气道:“你也知道他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不劝着他些?尽是纵着他,才闹出如今这样的事!”
邢夫人哭道:“我哪里没劝过,可也得他听进去才好。”
贾母道:“他若不听你的,你就该来告诉我,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一言半语?”邢夫人无言以答。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叫琏儿来,去打听打听。”凤姐答应着,一时去了。
那边贾珍贾蓉也得了消息,只是此时尴尬,不好过来。况他们也都是此中常客,就怕被贾母问及此时,便托言查探消息,只得遣了尤氏和胡氏来请安说话。
次日凤姐正在屋中歇息,忽听丫头道:“二爷回来了。”便见帘子一掀,贾琏已咳声叹气地进来了,凤姐忙道:“可有信了么?”贾琏道:“那刑部大牢里守得跟铁桶一般,一点风也透不进,能有什么消息!”
凤姐听他语气不顺,知道是受了气了,便也不理论,命平儿倒了杯茶来,送至他跟前,道:“好了,别生气了,再没消息也得到老太太那边说个话,不然老人家也得担心了。”贾琏“嗐”了一声,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老子嫖 妓被抓着了,还要让儿子去想辙救去!”
凤姐冷笑一声,暗道:你又是什么好料?别把自己撇的这么干净!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忽地从炕上直直坐起,道:“我忽然想起来,这如今的刑部侍郎姜越,可不就是北静王的表兄么?我正好求求他去,算来咱们也是亲戚。”
平儿正好端了茶来给凤姐,此时笑道:“这只怕不妥。”
贾琏啐道:“小蹄子,你知道什么妥不妥的?”
平儿冷笑道:“我自是没有二爷有见识。只是人情世故倒还知道一些,如今王妃才生产,那边王府正是欢喜的时候,听说那流水席至今还未散呢!便连皇上太后的赏赐也是每常都有的,二爷可见过哪家有北静王府这样的圣眷的?他们正热热闹闹的,偏咱们冲上去说:我们大老爷逛窑子时被你表弟的属下给拿了去,烦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我倒想瞧瞧这北静王府的人怎么个回应法。是好生好气地款待二爷,还是让人把二爷扔出去?”
凤姐在一旁撑不住早笑了,小红彩明也都忍不住低了头抿着嘴笑。贾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那该怎么办?”又叹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哪里还说的出口?”
凤姐正欲说话,却听外面丫头道:“那个夏太监来了,二老爷不在家,还请二爷快去见见。招呼的人说他面上很不好的样子。”
贾琏凤姐夫妻两个惊疑不定,贾琏也顾不得换衣裳,忙忙出去了。凤姐忙叫平儿拿了二百银子的银票追上去交与贾琏,自己在屋中忐忑不安地等着。
一时贾琏至书房,便见夏太监正在那里等着。贾琏忙上前请了安,笑道:“公公今儿得了闲,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坐坐?”
夏太监冷笑道:“托你们的福,咱家如今可有空的很了。”贾琏一听这话音不对,忙笑道:“公公能来,自是我们的福气。”边说,边把袖中的二百银子的银票瞧瞧递与夏太监。
夏太监瞟一眼,也不客气,接了便拢进袖子里,而后方慢慢道:“我说琏二爷,你们府里也太糊涂了。此番多好的机会啊,这北静王妃产子,太后正喜得什么似的,天天往王府赐东西。陛下是个孝子,太后高兴,他自然也高兴,这不宫里的妃嫔举凡数的上号的,都升了一级,图个喜气。便是升不了的,也得了些赏赐。这贾贵人算来是北静王妃的表姐,看北静王妃面上,太后陛下也能宽待她些。又有咱家在旁边敲敲边鼓,便是复不了妃位,这嫔是跑不了的。来日方长,更胜从前也不是不可能的。偏你们那个大老爷竟闹出了这样的事……”
贾琏心中一凉,结结巴巴道:“这个……公公……我们大老爷,许是误传……”
夏太监道:“得了吧,还瞒咱家呢?刑部的折子早在陛下的案上放着了。陛下最恨这个,只是如今朝中还有其他的事,陛下一时不好发落他罢了。昨儿又亲训了贾贵人一顿,降为采女。如今你还当什么事都没有呢,做梦吧!”
贾琏面上都白了,道:“公公救命!还请公公救救娘娘,救救贾家啊!”
夏太监摇摇头,叹道:“琏二爷,咱家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罢,便扬长而去了。独留贾琏一人跌坐在地上。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卷七
第一回
碧环带着丫头伺候迎春盥洗,而后又梳头妆扮起来,就着镜中迎春娇美圆润的脸庞笑道:“奶奶近来气色越发好了,今儿是小世子满月,奶奶要过去王府,要穿什么衣裳才好?昨儿大爷让人送来了两套衣裳,倒是好样式的。”
迎春道:“什么颜色的?拿来我瞧瞧。”
碧环忙叫丫头去拿了来,却见一件是大红百蝶穿花样的,一件是浅紫云纹折枝莲花样的,俱是时新的款式。碧环笑道:“奶奶看哪件好?我瞧着这红色的倒是更喜庆些,不如穿这件的好。”
迎春看她一眼,不语。绣橘在一旁抿嘴一笑,道:“你既知道今儿是北静王府小世子的满月宴,也该知道这大红也只今日的主人才可穿的,怎么竟想着让奶奶穿大红的呢?”迎春也笑道:“我觉得倒是这浅紫的更好些。”
碧环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本是孙绍祖的房里人,当初迎春初进门时,她没少给她脸子看,只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却是反过来了。思及如今孙绍祖对迎春的言听计从,又想到当日最猖狂得志的陈氏如今已被孙绍祖给打发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不由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