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带领手下到庵外四处巡逻把守。
    丰博尔的父亲早年战死,京城里没有任何亲戚,这场法事上只有他一个人身穿孝服肃立在一旁。星靥默默地站到他身后,垂首为段嬷嬷念诵祈福的经文。
    一场法事很耗费时间,全部做下来要整整三天时间,星靥一直坚持到上午的法事结束才在丰博尔的劝说下离开佛堂到后院的香房里去休息一会儿。
    这种偏僻的小尼姑庵肯定不会有旺盛的香火,所以所谓的待客香房也只不过比普通民居略强一丁点,素窗素桌,粗朴简单。星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只喝了两口茶就跪坐在香房佛龛前的蒲团上继续念经。佛珠在指间转动,嘴唇无声微动,星靥闭起眼睛,眼前全是段嬷嬷慈祥的笑容。
    她突然一震,想起了海青狼在战场上时星枫交给她的那包毒药。段嬷嬷身体康健,她死得这么突然,难道……难道是星枫他们动的手脚?星靥越想越觉得不对,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段嬷嬷?那个老太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妨碍。
    为什么?
    星靥的两只手紧张地绞扭着,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佛珠里面的细绳被她不慎绞拉断了,圆溜溜的佛珠哗哗啦啦地全滑落在了地下。她急忙去捡,十八枚佛珠捡起了十七枚,最后滚到门槛边的一枚被一个香房门外的人捡了起来。“你的佛珠。”那个人说着,把檀香木雕成的圆珠递过来,星靥轻笑着伸手去接。
    笑容一瞬间全部冻结在她的脸上,伸出去的手颤抖着,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所有佛珠再次滑落,在青砖地面上弹跳着,散得到处都是。
    走进屋里来的是个身穿青灰色缁衣的尼姑,她满头青丝已断,一张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星靥象被点了穴一般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了,大睁着两只眼睛盯着这个尼姑。
    “怎么,不认得我了?”
    尼姑说着跨过门槛向星靥走来,每走近一步,星靥的心就跳得更快一些。她向后退着,直到撞上摆放在香房中央的桌子,桌上的茶盘跳了一下,哗啦一声响。
    “你,你……”
    尼姑略带些讥诮地扬扬眉:“是不认得我了,还是不敢认我了?”
    星靥听着她清晰的话语,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犹疑着,低声唤道:“缪,缪太后……”
    那一次假尉元膺等人的慷慨赴死,除了骗得北遥出兵西南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救出困在宫里的缪太后。而缪太后和星靥合演的一场戏,不仅让她有机会服食毒药假死,让海枭獍拿到了那块藏在钟索里的阴檀木牌,也让海氏父子对星靥的疑虑减少了许多。
    这一步棋的后手直到现在才揭晓,假尉元膺等人原来是因为要接应假死的缪太后,这才不顾一切抢夺她的棺材。
    “你的头发……”明白了一切以后,星靥沉思了很久。缪太后十分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三千烦恼丝,几刀就全部剃光了。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摆所有的烦恼,我早就挨这几刀的。”
    星靥压低声音,有些急切地说道:“你怎么还留在京城,这里危险,丰博尔将军就在外面……”她的话音轧然而止,眼睛比刚才睁得还大。缪太后有些无奈地轻叹道:“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牺牲了那么多条性命,费尽心机从星宿海送出来的人会是你。”
    星靥心里的疑问渐渐清朗,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以前她想到过的没想到过的全都连在了一起:“丰博尔将军他……”
    “真是个笨姑娘,星枫让你做的事,现在你该明白是为了什么吧。”
    “可是……”可是丰博尔是海青狼的乳兄啊,这个世界上若说只有一个人不可能背叛海青狼,那绝对就是丰博尔,他实在没有理由北叛北遥投奔到燕国义士们的阵营里。
    缪太后并不打算把真相全部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次机会见你,不能浪费时间,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星靥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勉强镇定了一下,点头道:“你请说。”
    “以海枭獍个性,出兵高句丽取得大胜之后必定就会准备出兵西南,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海青狼的死他绝对会倾全力报复。现在西南那边出了点事,王爷让我们想办法尽量拖延海枭獍出兵的时间。”
    星靥皱眉:“这个,要我怎么做?”
    缪太后笑:“你已经是他的人了,难道还没有发现他有内伤的事?”
    星靥眼角一动。
    “我在海枭獍身边几年,忍辱承欢之时偶尔能感觉到他的内息不稳,想来他应该受过很重的内伤,不然以他的武功,绝对不可能被我发现。”缪太后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串紫檀佛珠,珠串最底下子珠的的记子留上悬了一只有两料佛珠大小的金制法杵,她仔细地旋开金法杵的柄,能看见里面盛着一些白色粉末,“房事之后把这药兑在茶水里给他喝下,内伤必然复发。”
    星靥咬着嘴唇,犹疑着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我,我……”
    缪太后轻蔑地笑了:“你怕了?”
    “我不是怕!”
    “不是怕?”缪太后向星靥走近两步,“那就是舍不得?海枭獍在床上的本事比海青狼强多了吧,呵呵!”
    “不是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海枭獍要是死了,那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放心,这药只是让他内伤复发,不会要他的命。”缪太后说着,把佛珠放进星靥的手里,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媚笑道:“别忘了,是房事之后!多下些功夫,使出你的本事来,他的内息越不稳,药效发作的就越快,记住了?”
    缪太后的手又软又暖,星靥的手却冰凉,她死死盯着缪太后妩媚的眼睛,轻声说道:“海青狼……是不是丰博尔害死的?”
    缪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波里有了些悲悯的意思:“星靥,你把我说过的话都忘了!海家的这些男人,女人一不小心就会爱上他们。你一定要看住自己的心,牢牢地看住,千万不要被他们迷惑了,更不能忘记你的使命!千万千万!”
    抽刀断水水更流
    第六十二章
    海家的这些男人……
    星靥躺在枕上,看着手腕上的佛珠,轻轻抚摸着底下悬着的金质法杵。
    续藏经里说,赐汝法杵击群魔,赐汝法云蔽诸爱,魔降爱断色身空,使汝法身无挂碍。
    可是什么是魔,什么是爱?色身如何空?法身是不是真的就可以无牵无碍、悠游自在?人连活着都是那么的难,想要修成那样的神仙境界,又需要她付出怎样可怕的代价?
    是啊,牺牲了那么多条性命,费尽心机从星宿海里送出来的,怎么会是她?星靥自己也不太明白,她除了自己的姓氏,并不比别人多拥有什么荣光和长处,就算是相貌美丽,可也远及不上赵国公主的绝世风采。
    如果,真的换成另外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在茫茫星宿海雪原上出现在了海青狼的眼前,他会不会象对星靥那样对待她?也有拥抱亲吻抚摸亲昵,也会带着她骑马飞奔,在蓝天白云下交颈缠绵,也在信里给她捎来一朵佛桑花?
    星靥的牙关不由自主地咬紧,身上发冷,瑟缩了一下。
    一个这几天已经听熟悉了的脚步声走进了屋里,星靥赶紧不再乱动。海枭獍从中秋之后就一直忙于朝政,每天一大早起床上朝,直忙到夜半三更才能回来,也许正如缪太后所说,在策划第三次对尉元膺用兵的事宜。星靥没有问缪太后西南大山里出了什么事,就算问了她应该也不会说,星靥总觉得缪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些捉摸不定的疏远和防备。
    床上的帘帐放着,隔帘可以看见海枭獍的影子。他伸开手臂舒展了一下在书案后头坐了一天的身体。这三间平房里一到晚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海枭獍每天回来都要在棋盘后头坐一会儿,看看棋谱,或者接着昨天的棋局自己跟自己下上几步。
    今天晚上他没有下棋,而是来来回回地屋里踱步。
    星靥闭起眼睛,生怕海枭獍发现她没有睡着,这几天她都是用这种方法躲避着他。这个北遥国君后宫里有诸多佳丽,却每天都回到这几间小屋里睡觉,再一想起缪太后所说下药的那个时机……
    星靥的眉头忍不住皱紧,紧张得连胃都开始隐隐抽痛。事关西南燕国义军的生死存亡,星靥明白自己不能耽误时机,可当真要她做出主动求欢的事,她宁可立刻跳进灵掖湖里淹死。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外头的海枭獍已经踱了很久,时间已经过了三更,他象是有什么事犹疑不决,不时停下来思索一会儿,轻轻摇着头又否定了自己的决定。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海枭獍突然停下了说了一句话,星靥眼皮动了动,不说话。海枭獍轻笑着,走到书案边:“既然睡不着,就起来给我研墨。”
    星靥不相信海枭獍有隔帘视物的本事,她根本连动都没动过,他怎么可能知道她还没睡着?她更加警惕地把眼睛闭紧,连呼吸声也跟着放慢放轻。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海枭獍没有再催她,而是转身走出了屋外,星靥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是不是去唤宫女进来侍候他写字?
    又是好一会儿,始终也没再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星靥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总是维持一种姿势躺着,压在身下的手臂已经开始酸麻,她无声地吸着气,小心翼翼地躺平一点,让手臂放松一下。
    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帘子外头只有灯烛的光影,海枭獍究竟去哪里了?
    她正狐疑地琢磨着,只见灯光一晃,一个黑影鬼魅般映在了帘子上,随即帘帐被一把掀开,星靥瞪大的眼睛正对上海枭獍的视线。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得色和笑意。星靥一噎,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又有点好笑,海枭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眸色一深,转过身丢下一句:“再装,就以欺君论处!”
    夜半时分风寂人静,平静的灯光下,星靥披散着长发,站在书案边一手挽袖一手执墨缓缓地在砚台里磨研着,身着黑色长衣的北遥国君则手执辽东出产的豹狼毫信笔疾挥。星靥现在才知道,海枭獍竟然写得一手极流畅极潇洒的行书,笔锋婉转自如,字如行云流水一般。手里的御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制作时特别调进了木樨花汁,研出来的墨汁也带了淡淡的花香。星靥偷偷抬起眼睛,看着海枭獍。
    灯光下,花香里,专注书写的海枭獍平静地呼吸着,从星靥站的角度看,他的额头是那么光洁,浓直的眉毛下是低垂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薄抿着,象是有很多话想要说,无奈东风里暗换了年华,一错过就再也找不到倾诉的机会。
    星靥垂下头,心里酸涩难当。
    她明明是恨这个男人的,可却又能深刻地体会出他的无奈,命运虽然大多数时候不够公平,可是并没有什么人能侥幸逃脱她的播弄,此一咫尺,彼一天涯,就算是将天下生杀尽掌于手中的北遥国君,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聚散悲欢。
    烛光摇动,饱蘸了浓墨的笔划过洁白纸面,留下无法抺灭的乌黑痕迹。星靥的视线追随着海枭獍的笔锋,突然有种自己正在被他书写着的感觉,一笔一笔,她象是摊在书案上的笺纸,已经快要被他涂满浓墨。
    海枭獍是什么时候放下笔的,星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管沉浸以自己的心思里,只有手不停地磨着。直到他伸出手来,握住她执墨的手,星靥才猛然醒觉地抬起头来。
    “够了。”海枭獍的手用力握了握,“够用了。”
    “哦哦!”星靥放下墨,手指上沾了点墨迹,她讪笑着要到屋角的水盆里去洗。
    衣带被他拉住,用力一扯一推,星靥转个圈,就被压在了他和书案之间。海枭獍紧抵着她的身子,星靥向后仰着,腰被书案边沿硌得生疼。
    “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星靥眨眨眼睛,“没,没想什么!”
    “没有么?”海枭獍向前抵得又紧了一些,“想得那么入神,还说没有!”
    “我我我,我困了……我想睡了……”
    海枭獍高高地挑起了眉,唇角不怀好意地抿起:“你们燕国女人引诱男人的时候,都是这么隐讳的么?”
    “我没有!”
    海枭獍朝她俯下身,星靥只有更向后躲,几乎要被他压着躺在了书案上,长发全都垂了下去落在他刚才写的那幅字上,露出两只小巧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