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用了两日才挖到最下面,却到处不见我的踪迹,惟金佛压住一隅,底下似有人声隐约。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中)
    若不毁佛,则必不能将其短尽快移掉,而东歧、西周又皆是崇佛国度,但,即便只有一丝救我的希望,天烨扔下令毁佛救人,虽引起争议,可皇命,莫敢不从,如是,才仅用了三日,便将我救出。
    但,这救,或许,还不如不救!
    至少,他不会看到那一幕,至少,他还能让自己相信,我和冥曜是清白的。
    这仅仅是或许,事实的发生,终将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终是看到了。
    于我,百口莫辩!亦无从辩起!
    我们注定要在一次次的误解、欺瞒中耗尽所有残留的感情吗?或者,我和他的感情,本就岌岌可危到经不起任何一次的考验!
    被安置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行在已有两天,两天内,他未曾踏足一步。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如同空气。
    也在这两天,我突然失去所有关于仇恨的力量。
    心中,很痛,但,说不出,只能强压着,压得久了,开始彻夜失眠。
    闭上眼,往昔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眼前,睁开眼,扑面而来的黑暗更让我觉得莫名的压抑。
    原来,离开他,也并不能让自己安睡无忧。而这种失眠,更夹带着一种随时让自己会崩溃于某刻黑暗中的力量。
    此次藏云地震比起去年西周的金城、陇西地震,愈加惨烈,据称,波及周围二十七个县城,在史书记载亦是罕见。
    藏云更是灾中之重,仅一夜,房屋坍毁无数,压死人畜甚多。
    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便于居旁隙地,架木为棚,结草为芦。因震后连续几日绵雨,更引发了瘟疫肆虐。
    略作歇息几日,从内侍口中得知,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暂时押后,均全心于此次的赈灾事宜,天烨除下令让太府寺拨款专用外,因地震房屋倾倒而无力修葺者,每间给银二两。地震中死亡百姓,不能棺殓者,每人另给银二两。
    冥曜则调动东歧其余受灾较轻城镇的药材、食物,补充供给,并下令,凡染瘟疫的城镇暂时闭城,不允许外界互相往来,以防疫情大面积扩展。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下)
    而,藏云,正是瘟疫肆虐的重中之重。除了几处水源被严格控制,确保干净外,死去的尸体迅速深坑掩埋,另外,每日定时,由专人煎熬药汤给尚未染病者服用,以抵御瘟疫再次蔓延。
    两国帝君却均未在此时撤出藏云,留下来,不仅是给灾后的百姓重建家园的信念,更多的,则是考验彼此的魄力吧。
    从望舒口中得知,城内派放药汤的人手紧缺,因大部分驻城守军、禁军还在救援其余可能有生还契机的人。
    天烨纵然对我不闻不问,每日的供给虽比不得在宫中,但在灾后的藏云,亦算是好的。
    烧退去后,胃口一直清减,顺公公趁着送菜,亲自来看过一次,见我之前的菜肴未动多少,不由劝道;
    “娘娘,您才大病初愈,怎么用这么少?万岁爷不过是气头上,才未来探望娘娘。但娘娘若不保重身子,万岁爷得知了,定责怪奴才怠慢娘娘,这样,奴才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顺公公,本宫知晓你的好意,待过些日子,身体恢复了,自然会多用些。”
    “那娘娘明日想用什么,奴才命厨房早早地替您预备下。”
    “和今日一样即可,顺公公,藏云的救援目前进行得如何了?”
    “该救的也都救出来了,”他神色有些黯然,“其余的,也仅能听天命了,只这疫病因着连日的阴雨绵绵,倒滋长得快,民间大夫的人手又不足,确实吃力得紧。”
    “哦?”我黛眉微颦,示意他先退下,心中倒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天烨未曾禁我足,而如今,几乎人人都投奔到了城内的救援队伍中,我又焉能坐视不理呢?
    第二日清晨,我将望舒调配的药汁浸了面巾,然后扎于鼻端,如此,即无违宫规,又可为阻止瘟疫传播略尽绵薄之力。
    带着望舒和忆晴二人出得行在,才知何谓苍夷 ,何谓萧凄。
    但见土砾成丘,纵然迅速掩埋尸体,但新挖出的尸骸依然枕藉,到处可听到号哭呻吟,真真耳不忍闻,目不忍睹。
    不过一夜,满城皆倾,在天灾面前,人力终是显得如此微弱无助!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79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上)
    我走到城中搭建的一处简易草棚内,里面连着大夫在内不过三四人。简单说明来意,那正煎煮汤药的大夫十分乐得我们的加入,望舒精通医术,自然承担起按方抓药,忆晴则在前面派药,我因不懂草药,又不便抛头露面,只能在后面,跟那大夫学习煎煮汤药。
    昔日在府中,也见过丫环熬药,学起来,自然不难,不过半个时辰,已领悟火侯的要点,一个人,开始同时煎熬十罐汤药。如此,大夫便可分身,替偶尔来的百姓号脉开药。
    蹲下身子,用蒲扇扇着炉火,时间长了,额际有些渗汗,这十罐汤药每罐熬好的时间相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因此及时把药罐提到茶桌上,是最为重要的,蹲久了,突然起身,不仅略略有些眩晕,一个恍神,左手倒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罐沿,锥心的痛立刻攫住了那瞬的思维,然后,我看到,早晨微微的薄雾后,随身仅带几名随从,一袭白衣的他出现在眼前,蒙着同色的面巾,异世的银丝缚在一色的头巾内,但那冰灰的眸子却不容忽视,此刻,正隐着一丝浅笑凝望我:
    “烫到了?”
    将药罐放于桌上,并不答他的言,他就是冥曜,却欺瞒至今,更重要的,是寰柔之死,必与他脱不开干系。
    灭其国,践其情,终是错付一生!
    淡漠行礼:
    “参见北溟国主。”
    然后,继续蹲下,扇着剩余的药罐。一边望舒早把配好草药的药罐置上空出来的炉子,见我行礼称其国主,容色不惊,也随我依规行礼。
    倒是前面号脉的大夫瞅空,跑到冥曜跟前,细细地问了想是之前就积蓄的关于几个药方的事,他对解如流,原是颇通医理,那,这些草药的配方,亦都是出自他手吧。
    医者,仁慈为心,可他的心,却生生把一个美好的女子逼到了绝路。
    轻轻叹息,为寰柔不值,还是亦为自己今日的处境所伤呢?
    神思间,他亦俯下身子,在我一侧轻轻扇另外几炉草药,浓郁的中药味依然掩不去他身上幽幽的檀香,一如他低浅轻徊的声音:
    “孤并非要隐瞒你,或者,那样,我们更容易说话。”
    “孤”,他终于自称“孤”,那个能与我以箫相和乐声的知音,原来,仅是那孤绝君王。
    我不语,神情清冷,他是小言的夫君,纵然俊美如谪神,但却无心、无情。小言的未来如何,原是更为不堪。想我们姐妹三人,怕也只有姐姐得到过至真至纯的爱吧。
    第79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中)
    帝王之爱,本就是难以负担之重。
    “你真的不愿再与孤说一句话?”
    “陛下乃北溟国主,嫔妾为西周后妃,如此授受不清,被别人看去,岂不徒增了是非?再者,嫔妾来此,是为那藏云染疾的百姓,而并非是叙私事。”
    “宸儿,并非所有事帝王皆能随心而定。”
    我的眸华转向他,隔着面纱,我们的呼吸却依然平静,面纱此时似乎都纹丝不动。
    “所以,寰柔注定要牺牲。”
    他沉默许久,方缓缓道:
    “两国联姻事关江山,即便做为孤,也不能控制或者避免的。”他悠悠地转变话峰,“宸儿,孤并非存心隐瞒你,孤也一直视你为知音。”
    虽然一早知道,小言的命运,亦是西周和北溟未来走向所决定,但,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固然,我如今已是家族权势的牺牲品,但,依然希望,她于异乡能得完美,哪怕,这同样是另一种奢求。
    他口中的知音,是否能让我为小言换得一丝的幸福呢?
    低敛眸光,轻声道:
    “我不知道当初国主为何要与西周联姻,但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必是希望达成某种同盟。哪怕这个同盟随时间会有所变化,可,请依然能照顾好言。或许,她能成为安陵一族这一辈人最后的幸福,而这种幸福,只有国主可以给。”顿了一顿,我复抬起眼眸,对视上他的,继续道:“同样,不管未来怎样,请不要伤害到小言!”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我:
    “我会许她今生的荣华,如果这可以是她的幸福,我会一直给。”
    不敢,也不能与他对视,我收回眸华,望着白烟渐渐氤氲的药罐顶端,说:
    “如果荣华亦可以算是幸福,可能,真的会简单、纯粹许多。”语音渐轻,“但,你一直都明白,哪怕身在后宫,女子所在乎的幸福,并不仅仅于此。”
    “那种幸福,我给不起,也无法给。”他依然平静,静到每一句话都波澜不惊,但却直抵人心。
    他和我一样,都不再用虚幻的“称谓”,一个“我”纵然归真,可,又能归真多久呢?
    是的,那种幸福,做为明君,是无法许诺给予的。所谓良人一心,惟得平民百姓,方能无所顾虑地相濡以沫。
    一旁有侍卫抬来方救出的一人,下肢的血已凝固,散发着一股异味,那不是芳甜的血腥,而是生命悄然腐化的气息。
    他起身,走到那人身边,和大夫一起悉心地替他清洗腐肉,并上药包扎。
    我默默地将熬好的一炉汤药端起,余光掠过他,此刻,他不是一国的帝王,仅是一名医者,他的神情专注于病患;而我,也不是后宫的嫔妃,仅是一名医女,我的神情,专注于这一炉炉可以救人的汤药。书包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79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下)
    这一切,筑成,15岁那年,干净纯粹的一段记忆。但,记忆的尽处,却是更深的伤痛,如果人没有感情,那可能真的很好。
    “娘娘!”顺公公的声音焦急地在耳边响起,我端着药罐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抬眸,正对上天烨冷然的眸光。
    他还是一袭玄色素袍伫立在一队禁军中,略深的玄色面巾遮去他唇边或许是凛冽的弧度,那双眼眸里,则是蕴着万年寒冰般噬骨的酷绝。
    将药罐放到桌上,然后屈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北溟国主一切安好?”他并不免我的礼,清泠的语声,仅对着那另一国的至尊。
    “孤铭谢西周国主搭救之恩,一切均好。”冥曜依然专注于那病患,并未停下。
    “如此甚好,待到救援接近尾声,疫情控制,朕与国主,亦该进入正题。”天烨的声音里似带了笑意,但,却是虚浮地空凉。
    “孤未忘此次赴藏云之事,惟愿灾民亦能早日得到妥善安置。”
    “朕的心意同国主相通。”他缓缓启唇,说出这句话,似无心却有意,“朕还有事,先告辞。”
    “国主慢走。”冥曜语音淡淡,眸光若有所思地掠向我。
    我屈着身子,手指一片冰冷。天烨依然未理我,玄色身影从我身边经过,仿同,我如空气一般地不存在。
    顺公公并未紧跟,而是走至我身边,停下,声音虽低,仅我可闻,但仍字字清晰入耳:
    “娘娘,您是后妃矜贵的身份,怎可随意于街市熬药呢。万岁爷心里堵着,您认个错,不就没事了。”
    我缓缓起身,望着他,一字一字道:
    “灾难当前,还顾念着身份,本宫不明白何错之有,是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本宫后妃的尊位重要?”
    “娘娘,奴才身份卑微,逾矩而言,权是为着您和万岁爷着想,万岁爷待娘娘如何,奴才也只在先贵妃身上看到过,娘娘,万岁爷毕竟是帝王,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