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话便没有一句能听懂的。
    “哥哥,龙葵又说错话了?”
    花满楼头更痛了,他合上折扇,
    “没有,你怎么会错呢?但是龙葵,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懂不懂我爹娘的意思?”
    “不懂啊……”龙葵实话实说,
    事实上,看似怒气冲冲离开的花老爷并非是真生花满楼的气,毕竟对自己儿子的品行他还是了解的,他知道花满楼绝非莽夫,更不会敢做而不敢认。
    花老爷心里的如意算盘早就啪啦啪啦打完了,只不过是想借此事,先将亲事订下来而已。
    一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府中众人皆看见花满楼领回一个说是风华绝代都不过分的姑娘,再加上连他花如令能看出来花满楼的衣着不整,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来,所谓人言可畏,将来以讹传讹传到江湖上,不知道会演变的多难听,对花满楼绝不是什么好事。
    二来,花如令这经商多年的人精,眼力还是不错的,毕竟一个能将家族经营到天下首富,还能广交天下朋友,无论是在朝廷里还是绿林英雄中都甚有威望的人,看人应该算是准的。
    他看的出这个龙葵姑娘对花满楼情谊不浅,那种澄澈信任的眼神,必是心境纯洁的姑娘才有,自己的儿子能得妻如此,相守一生,也是福气了。
    近年花老爷发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儿子都成家立业,可以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花满楼,现在看到自己儿子能遇上这样一个姑娘,早日把亲事订下来,倒也好,省心。
    花满楼怎么也没想到带龙葵回家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看现在这个情形,面对父母,他们是根本不听解释;而面对龙葵,估计越解释越乱,还不如先出去避避,
    “龙葵,昨晚一夜你并未好好休息,我先让花平带你去客房,我会向家父家母解释清楚的,现在假银票一案迫在眉睫,哥哥必须要去一趟云间寺。”
    龙葵一听花满楼要走,忙摇头道:“我不累的,也不需要休息,而且龙葵的栖身之所乃是魔剑,想休息只需回到……”她本来想说,若是花满楼嫌自己碍眼,那她可以回到魔剑中,这样花满楼只要带着一把剑就可以将龙窟带在身边了,可到现在龙葵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糟了,哥哥,我好像昨晚把魔剑丢在河边了,这可如何是好。”
    龙葵这才想起昨晚化身而出,只顾着找哥哥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栖身魔剑丢在湖边。
    “魔剑?”花满楼记起昨晚自己是买过一柄剑扔在了湖边,只是,他怎么也不觉得那把古旧沉重的兵器能称得上魔剑,更不懂龙葵所说的栖身之地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对着小姑娘的神秘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龙葵在魔剑内修行千年,与魔剑之间已经有了感应,花府依傍孟河而建,按说,若是魔剑仍在岸边,应该不远,可龙葵却感觉魔剑与自己的距离绝然已在百里之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寻觅,随即摇摇头,
    “不用找了,待哥哥破了假银票的案子,再陪龙葵寻回魔剑好吗?”
    “好。”花满楼一笑,眸子漆黑,似乎是温柔的在望着龙葵,瞳仁却散着毫无聚焦。
    谁说魂魄是没有感觉的,这一刻龙葵知道,无论是人是鬼,她的心,都会为这个男子而痛,哥哥变了很多,名字变了,性格变了,连容貌都变了,只除了那份感觉,有时候龙葵甚至分不清到底花满楼是哥哥,还是哥哥是花满楼,分不清这份情到底是亲近,还是爱慕。
    花夫人所说的成亲,龙葵在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很久前母后就告诉过她,成亲就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若说支持龙葵等待千年的是什么,算来算去,只有永结为好四个字了。
    “龙葵,你盯着哥哥眼睛做什么?又在可怜我?虽然我看不见,可我过的很快乐,不要担心。”花满楼轻轻拍拍龙葵的小脑袋,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抚摸这个女孩的头发,那长长的发丝,柔润在掌心,像是一张网,网住自己的心。
    明明知道,她或许是认错了人,包括对自己的感情,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情感这种东西玄妙的很,你越是逃,越是陷得深,比沼泽更可怕,因为一旦陷入,就别想指望别人救你离开,要么彻底沉沦,要么窒息而死。
    ☆、花府开夜宴3
    “老爷,凭你的眼力,可看的出这个龙葵姑娘的来历?”花夫人跟着花老爷回到后堂,在自己老公面前,虽没了在厅堂上的那份霸气魄力,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所以说女人在自己丈夫面前撒娇是无分年龄的,难怪夫人跟花如令做了近四十年夫妻,花如令始终珍爱如一,连个小妾都不纳。
    “我看这个龙葵姑娘,一身贵气,说句犯天威的话,就是皇族的女儿怕也不过如此,这些倒没什么,难得是,这姑娘品性纯良,对咱们楼儿那是钟情的很啊。”
    花如令捋捋胡子,很是得意。
    要问花如令得意什么,诸位看官,别看花家富可敌国,花如令也有烦心事呢,且平生最大的心事就是花满楼那双眼睛和婚事。
    眼看花满楼已经二十有四,却从来无心于此,花如令能不急吗。
    曾几何时,来花府攀亲的倒也不少,可那些姑娘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哑巴聋子,当然,那四肢健全的也不少,可大多满眼不是写着金子就是写着银子,连花平都能看出来那些姑娘家皆是为了花家的财富。
    而花夫人好不容易在世交家能挑中个人品才貌都合意姑娘,没想到人家却义正言辞:
    “小女并非嫌弃花七哥残疾,只是小女担心此身嫁入花家,外人会议论小女母家为了贪图花家天下首富之名,可以将女儿嫁给一个瞎子。小女宁可嫁的贫寒,亦断断不能让父母受人非议。”
    得,自此,同花家有来往的那些亲戚世交什么的,但凡有点讲究的,为了避免别人说自己攀龙附凤,都让自家女儿离那花家七公子远远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如今,花满楼自己领回一个那里都挑不出毛病的姑娘,别说花老夫人急着将婚事定下来,就是花如令也心急啊。
    心道,等他的楼儿娶亲之日,一定要大摆宴席,把合族亲戚,天下朋友皆请来,尤其是当年那些媒婆!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儿媳的人才品貌,看谁还敢嘲笑楼儿是个瞎子!
    其实,花如令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也并非记恨任何人,只不过,再淡泊名利心宽体胖的人,可能对轻蔑自己的人能很快原谅,但对待轻蔑自己孩儿之事只怕是做不到没有一丝介怀的,这就是天下父母心了。
    来到云间寺,花满楼不经念叨的打了个喷嚏,龙葵忙细心的掏出手帕擦擦花满楼的嘴角,却听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
    龙葵自然感觉的到那人是谁,正是那“四条胡子”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
    “花公子,这么巧啊。”陆小凤还是那样洒脱不羁的模样,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陆小凤对花满楼却似乎已经非常熟悉,那种熟络的感觉,是只有相知甚深的朋友间才有的,
    “陆兄,司空兄,好巧。”花满楼对陆小凤亦是如此,可见朋友之交,在于心,而不是时间长短。
    陆小凤撇一眼正背对自己的那一抹蓝色,知道是龙葵,遂开玩笑道,
    “龙葵姑娘怎么喜欢背对着别人,哦,你该不会还带着面具吧,这都出了极乐楼,难道你哥哥还不许你摘下来吗?”
    若是以前,司空摘星一定觉得陆小凤无聊极了,说实话,他见过的美丽女人也不少,就算像昨晚无艳姑娘那样人间少有的美人,可以说心动,却自问不会为之着迷。可这位龙葵姑娘,虽然遮着脸,却一身气质清雅不输任何女子,着实让人想一睹芳容。
    龙葵闻言转身,手中仍撑着那把丹青水墨油纸伞,伞缘轻璇,露出遮挡在水墨下的脸。
    “陆公子,司空公子,龙葵有礼了。”
    龙葵知道这两人是哥哥的朋友,轻轻颔首以示礼貌,而后转身,素手罗帕,继续细心的理了理花满楼的衣褶。
    陆小凤从未想到那把伞下是这样一张容颜。
    诚然,他见过各种漂亮的女人,或是热情似火,或是冷若冰霜,或温婉,或辛辣,陆小凤无一不是报之以微笑,只要他想,便可轻而易举的俘获她们的芳心。
    陆小凤或许言语上会轻佻,但看女人的眼神却很通透,有欣赏,有爱慕,有□,却从来不会手足无措,更不用说迷恋。只要他想走,便绝不优柔寡断,对于别人如泥沼的爱情于他来说,不过天际一场雨,只有在雨滴打湿衣裳时感觉的到片刻的温存有多暖,可一旦阳光出现,便再也记不起当时的温柔。
    龙葵是美丽,倾国倾人城,可陆小凤却没有笑。
    他只承认,假如说偶遇龙葵是江南的一场杏花微雨,那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这雨永远不要停下。
    当然,只是一瞬而已。
    有很多表面对他冷冰冰的姑娘,却被陆小凤一眼看穿她们内心的孤独。
    但这次,陆小凤无声摇摇头,因为就在龙葵看向花满楼的那一瞬间,他就清楚而明确的知道,这个女孩注定不可能属于自己的。
    可他不笑却不是因为吃醋,毕竟,从没有人能那样彻底的无视自己,淡薄至此。
    那句所谓的陆公子有礼,似乎与称呼白菜冬瓜无甚区别。
    陆小凤这才发现,他宁愿女孩子对自己嗔怒埋怨,甚至不理不睬,亦不愿意接受这样淡漠谦和的问候。
    所以,与其说陆小凤爱慕美人,倒不如说,陆小凤更爱自己。
    相较于陆小凤,司空摘星的反映则简单中肯多了,
    “花公子,我总算知道昨晚在极乐楼,你为什么要龙葵姑娘把脸遮起来了,我要是她哥哥,也得找个面具给龙葵姑娘遮起来。我司空摘星可是实话实说,龙葵姑娘要是懂武功,这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那还轮的到皓月仙子苏双双啊。”
    花满楼摇着扇子,微笑道,
    “司空兄说笑了,龙葵心地纯善,我嘱咐龙葵在极乐楼戴着面具,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个瞎子,对容颜美丑且不论,只说龙葵单纯,将来踏入江湖难免吃亏,到时候总有需要司空兄操心的地方,花满楼先在这里谢过了。”
    龙葵本就对有时候一团孩子气的司空摘星好奇,见哥哥这样讲,竟回眸明媚一笑,这是龙葵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对外人笑的这样一览无遗的澄澈。
    笑的司空摘星得意,笑的陆小凤冒火。
    “那龙葵可以叫你摘星哥哥吗?”
    ☆、御剑极乐楼
    被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夸奖,司空摘星自然觉得心里受用极了,而那声摘星哥哥更是让他得意,倒不是有什么邪念,而是因为无意间瞥见陆小凤那张别扭的脸,实在很解气。果然世间的事情都是公平的,并不是所有的佳人都可以被陆小凤“祸害”。
    “当然可以了,我司空摘星很愿意有你这样的妹妹呢,论品论貌,不知比那个什么苏双双不知高出多少倍。”司空摘星似乎与那个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苏双双有什么过节,一提起便想刺几句,别人不知为何,陆小凤却深知缘由,不由笑道,
    “我说老猴子,上回你只不过偷了人家苏小姐的鸳鸯佩,就生生被苏家的人追到大漠躲了整整三个月,今天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你就不只是被追到大漠那么简单了。”
    原来,司空摘星曾在湘西于出游的苏双双有一面之缘,当然,那一面也是面的苏双双腰上系的一对鸳鸯佩,说实话,那对鸳鸯佩真不值钱,可不知怎的苏双双竟然不依不饶的,偏偏司空摘星也有个脾气,越是逼我还,越是不还。谁料,几代武林世族的苏家居然动了真格,真的下了围绞司空摘星的命令,整整三个月,生生将司空摘星从湘西逼到极北大漠,而还好有木道人和陆小凤一众朋友从中斡旋,苏家才算作罢。
    后来司空摘星才知道,原来苏双双的父亲曾有言,谁得了苏双双腰间那对鸳鸯佩谁就是苏双双未来的夫婿,原本,这姑娘是打算有了心上人才送出,谁料,居然被司空摘星妙手空空空去了,所以才急了眼。
    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自负江湖第一美人呢,谁愿意嫁给个小偷啊。
    花满楼知道这二人爱开玩笑习惯了,兀自摇摇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