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赔笑:“元妃娘娘过谦了,对了,奴婢方才听说元妃娘娘请太医院左判沈大人来栖凤宫诊脉,不知是何缘由?”
    “哦,这也是分娩在即的皇后娘娘所关切的吗?”升平抬头冷冷望着守谨,守谨知道言语越矩,立即赔笑:“奴婢也只是关切元妃娘娘身体,确有越矩。”
    “临近黄昏时分本宫腹中不适,担忧会伤及皇嗣命左判大人前来诊治,现已无恙,就命沈大人回太医院了。”升平语气冰冷,身子向侧躲过一旁让出身后入宫台阶,似有若你不信大可搜栖凤宫的架势。
    同欢无胆以抗,不停赔笑,暗自留意殿门内的情况:“即是如此,奴婢先行告退就是。”
    升平看着守谨一步步狐疑退去,人始终伫立在栖凤宫玉阶一旁不曾闪躲。守谨随长孙无垢在内宫行走多年,未曾见过升平如此强悍气势,单由她往此一站,就算真知沈如是藏在内殿他人也不敢擅动。更何况见她神态自若应对自如,倒不像自家娘娘生产时的痛苦模样,守谨这才半信半疑放下心来,缓步出门。
    宫墙甬巷有值夜内侍,从拐角转身而至,缓缓长声高喝:“戌时已到,宫门落锁!”
    值夜内侍声音传入栖凤宫宫内,栖凤宫内侍将宫门缓缓关闭,任守谨心中万千疑虑也不得不被断了视线,郁闷离去。
    升平立即转过身,裙下早已有热血顺腿流下。幸而夜色昏暗,守谨不曾看清,此刻升平鲜血染满长裙,迎风展摆如同战后归来的将军血袍。谁道宫闱并非战场?其实,宫闱美貌女子远胜于修罗场上的屠将,因她们比男子更为坚毅隐忍。
    同欢抢过去将摇摇欲坠的升平擎住,升平将全身力道压在同欢身上,两人蹒跚登上台阶,勉强走回栖凤宫内殿长榻。沈如是立即上前为升平搭脉施救,他将手指搭在升平手腕,立即脸色大变:“元妃娘娘,恐怕……”
    无需他再多讲,升平也已预料结果,血流不止,腹中骨肉偏偏又来回盘横难以分娩,似乎想与她为难不肯顺利落生。
    大殿内肃静森冷,更漏声滴滴答答提醒分秒可贵。时不能待了,升平将下唇咬得泛白突然提高声音:“加重药剂,再给本宫喝。”
    沈如是和同欢此刻目光满是惊恐,见升平大出血的骇人模样,哪敢再擅自决定。升平见他们不肯动手,自己满满斟上一碗,端至面前,一饮而尽。
    刹那间酸涩药汁入口,她有种错觉,似乎数年前也曾如此一碗饮尽过同样的药汁。不,那是她的外祖母。同是为了终生保靠,她们不得不选择同一种心狠的招式来逼迫自己牺牲自身。
    玉碗当地摔碎,升平如同暗夜罗刹,飘拂长发伫立在漆黑大殿上,从容下令:“同欢,你去昭阳宫请御驾,说是本宫即将分娩请皇上过宫探望。沈大人,劳烦您出宫门后再回,只道察觉本宫实有异样重新蹩回。”
    至此,再不能忧虑后果如何,她必须将全盘局势顺序推进。抵死一搏或有可能成就胜局,再不早下决断,恐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同欢望定升平坚毅面容,立即颌首答应,提裙前往昭阳宫。沈如是也收拾面前所有巫术物品,由侧殿悄然离开。
    升平按住绞痛腹部缓缓爬上长榻,平躺在床,奈何柔软的床寝舒缓不了搜刮肠肚的疼痛,她微微闭上双眼,心中祈祷腹中孩子能够顺利平安降生,能够为辛苦诞下他的母亲博一个机会。
    鱼贯涌入的栖凤宫宫人开始忙碌服侍待产,掀开身下长裙,血已涓涓染满被褥,对于疼痛升平已经木然。疼痛,漫无边际的疼痛向她袭来毫无自觉,她更能感受脊背一阵阵酸麻下坠仿佛能脱裂腰骨。想来是还没在温床睡足的孩子不愿自己提前临世,仍抓着母体不肯放手,可无论他是否愿意都必须尽快落生,否则她们母子只能在黄泉路上相依做伴了。
    升平艰难的等待,终于盼来李世民神色匆匆赶来,他不顾殿门口众多宫人嬷嬷阻拦冲到床榻边,因行走过急几乎有些踉跄,他俯在升平面前:“阿鸾,怎么……”
    升平对李世民露出欣然笑容:“看来,他迫不及待要与父皇见面了。”
    李世民握住升平手腕眼底有些闪亮,声音略微颤抖:“朕一定会陪在阿鸾身边。”他陡然起身,厉声问:“为何不传御医,御医在何处?”
    沈如是从殿门外神色匆匆赶至:“臣,沈如是觐见皇上,方才元妃娘娘已有不适,臣诊治过后,觉得无恙便先行告辞,忽然听得同欢守礼说元妃娘娘即将临盆,臣又火速蹩回。”
    李世民听不得他解释完,喝令道:“立即再招媪婆嬷嬷入宫,必须给朕全力照料元妃!”
    “是。”沈如是立即携诊盒上前为升平止血。掀开长榻纱帐,沈如是心中骇然,因中间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升平此刻已血流如注根本无法人为阻挡。血水由宫人一盆盆端出,跟随李世民一同回宫的同欢见状惊慌失措,险些当场哭出声来。
    李世民跪在长榻旁握住升平手腕,轻轻贴在自己脸颊:“阿鸾,朕不会离开,会一直陪着你。”
    升平虚弱的喘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九五之尊不能言而无信,皇上不许离开臣妾半步。还有,臣妾若有不测,恳请皇上保全皇嗣。”
    李世民以手指抚摸她惨白颤抖的嘴唇,郑重其事道:“朕只承诺前者。”
    虚弱到极点的升平粲然笑了,笑着笑着忽地僵住嘴角,任凭同欢在旁一阵阵唤她再没有一丝力气再回应,人已昏厥过去。
    沈如是和嬷嬷们见状皆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跪倒在地:“皇上,元妃娘娘危在旦夕,恐怕……”
    李世民回身抓起沈如是的喉咙带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咬得清楚:“朕要她们母子,无论生死!”
    1巫艾,此处指艾灸。所用方法收缩子宫催生。
    2与生产有关的五个穴位。
    63
    63、不觉镜中人憔悴 ...
    一夜风过,再醒来已是清晨,菱花窗格外灰蒙蒙亮起一片白光。
    升平幽幽醒来,依稀还记得孩子出生刹那稚嫩的啼哭声,和身边隐隐窃窃的轻声吩咐:“快去快回,无需让元妃娘娘知晓。”
    那句话升平听得半真切,想睁开眼查看究竟是谁胆敢擅自发出命令,可仿佛被分娩耗尽整个身体的力气,就连双眼也无法睁开。
    后来,又渐渐沉睡,依稀仿佛在梦中见到母后,依旧是年轻时凌厉的容颜,升平俯在她冰冷的膝盖上哭泣,忽觉得自己半生来活得异常辛苦,似乎来日不久也将离开人世,心中所有隐藏的泪水在最亲昵的人面前一迸发泄出来,不知浸透了谁的手掌。
    泪水被拭干,有人抱住蜷缩的她,她趴伏的地方心跳砰然,安稳而有力。
    后来,终于醒了,升平再睁开被彻夜泪水蒙住的双眼,光亮刺入眼底激得她本能遮挡,忽然有人关切靠在面前遮挡住光线。陷入冰冷的她骤然清醒,先是急切坐起抚摸空瘪的小腹,发觉此处已经不再如同先前般隆起,立即惊慌失措的拉过眼前同欢:“本宫诞下的皇嗣呢?“
    同欢见升平狼狈模样,眼圈有些发红,立即安抚她:“奶娘正在抱着洗澡。”
    升平听罢长舒口气,停顿片刻又冷冷问:“皇后娘娘可分娩了吗?“
    “皇后娘娘已于今晨丑时分娩。”同欢拿起浣好的绢帕为升平擦拭发髻汗水,升平捞住她的动作,目光有些焦急:“皇后诞下的是皇嗣,还是公主?”
    “是位皇子。”同欢停顿了一下才回答,目光不敢迎合升平,立即端起水盆走向一边。
    得知长孙无垢也诞下皇嗣,升平神态还算坦然,“幸好本宫用了催生术,否则必然让她抢先一步。”只消晚一两个时辰,也许天地都会更改。
    同欢来不及解释,奶娘已抱着黄绢包裹的襁褓笑盈盈走来过来,向升平福福身,升平立即喜悦的张开双臂,慈爱笑笑:“快,交给本宫,让本宫看看孩子。”
    奶娘领命将怀中襁褓递过,升平望见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欣慰笑了。
    他的额头眉梢似极了李世民,清秀俊朗,粉嫩的小嘴拱来拱去,仿佛在寻找升平的安抚。
    满怀欣然的升平立即将孩子放在自己面前,以手指逗弄她的小嘴,果然他被哄得凑过来吸吮起来,她笑,同欢也陪在一旁放下焦虑笑出声来。
    无意中升平发现襁褓不曾裹紧,散了一角,她低头,小心翼翼将襁褓解开,再仔细裹。蓦然,她停住所有动作,直直盯着眼前半敞开襁褓内的孩子,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目光定定看向同欢语声尖锐的质问:“是公主?”
    同欢慌乱附和点点头,不敢对视升平此刻骇人的视线:“是,是公主。”
    升平仿佛着了魔般,立即将孩子赤条条拎出来再看,此时此刻,细看眉目只觉得她的身上似乎还有他人的影子,她的耳朵,她的手指,甚至连方才看起来肖似李世民的五官也像极了昭阳宫的长孙无垢。
    升平回过神,嘴角有些颤抖,她将手中的孩子往前一推:“是不是在本宫昏厥时,被人调换了皇嗣?”
    同欢担忧公主被无辜伤及啊的一声惊讶,随即察觉自己失态立即频频摇头,“没有,当然没有。”可她越是慌张解释,升平越不能真切相信:“是不是趁本宫昏厥的时候,皇后以公主换走了本宫的皇嗣!”
    “元妃娘娘不要多想,纵使他人有心想调换皇嗣,也不敢从皇上面前动手的。昨夜皇上苦守元妃娘娘整晚,元妃娘娘身边并没有他人靠近。”同欢还想说服升平相信。
    被她提醒的升平猛地掀开被寝,拖了一身长发迈步下榻。同欢立即上前抱住升平行动中的双腿,:“元妃娘娘,您刚刚诞下公主身体还有些孱弱,必须多多休憩不能出宫。”
    升平冷冷瞥了她一眼,质问道:“皇上现在在何处?”
    同欢怔了一下,有些嗫嚅回答:“皇上此刻身处昭阳宫。皇后娘娘诞下皇嗣,宫人恳请皇上前往探望。”
    升平嘴角还挂着微笑,不过,笑容在渐渐变冷,她扶住自身尚且疼痛的腰腹,执拗向前,奈何同欢抱住她的双腿不肯放松,升平产后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她推开同好阻拦的双手依旧执意向前:“本宫必须要回皇嗣,他是本宫的孩子!”
    大门被外推开,身穿明黄长袍的李世民恰巧迈入,见升平擅自离床不禁皱眉:“阿鸾怎么不休息,现在就敢擅自走动?快回去!”
    升平目光扫过李世民俊朗面容,仿佛不认识般:“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诞下皇嗣,特要前去祝贺。”
    “阿鸾也刚刚生产完毕,身体尚且虚弱,不用遵循这些虚礼。“李世民长舒口气,双臂缠住升平腰肢想将她抱回床榻,升平全身无力挣扎不过,只能坠入他的怀抱。李世民掂量怀中的她抿嘴一笑:“已经做了母亲还是这般任性,朕如同养育了两位公主。“
    公主两个字使得升平贴顺的身子又是僵硬,她神色变幻,躺在床榻上直勾勾望着李世民:“皇上,臣妾昨夜诞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嗣?”
    听她问及李世民眉头紧锁,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复杂莫名:“为何突然问及此事,阿鸾诞下的,当然是公主。”
    “可是,曾有善辨相的嬷嬷对臣妾说臣妾腹中十有十成是位皇嗣。”升平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坚定语调,李世民眼底光芒闪动,似在隐藏些许不容人知的秘密:“必是她们胡乱猜错了。”
    “还有人说,皇后娘娘所怀才是公主。”升平被李世民的有意敷衍惊伤了肺腑,浑身冰冷。
    李世民目光如炬已有些不悦:“阿鸾,只要是阿鸾与朕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会同等对待,公主与皇嗣有那般重要吗?”
    升平产后仍是虚弱,抢白两句已经气喘吁吁,她苍白了脸色质问:“臣妾辛辛苦苦诞下皇嗣,不想竟被他人调换成公主,皇上让臣妾如何甘心对待?”
    “朕已说万遍,放眼大唐宫阙没人胆敢调换皇嗣,更何况,欲调换皇嗣必须经过朕的眼目!”他冷冷迎上她的质问郑重回答。
    她有些沉默,许久才轻声问:“所以,是皇上为了安稳江山社稷出卖臣妾,将皇嗣还给昭阳宫以平朝堂争论非议?”
    李世民闻言愤然起身,丢在一边襁褓中的孩子被惊吓得依依呀呀哭泣起来,他一把将孩子抱起:“阿鸾,朕会为了江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