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了别,开车往回走。好在连城年喝醉了就睡觉,不发酒疯不胡闹,一路下来,安安静静。停好车,背着连城年往家属院走。
    “苏……葵……”连城年趴在何祥伟的背上低声叫着这个名字。
    “阿年,你还好吗?”
    “不……好。”连城年吐字不清,断断续续地回答,“她……不在,我不……好。”
    “既然那么离不开她,当初为什么要放她走?”
    “因为……不想她……她以后后悔。……不想……她……因为我……被、被埋没……”
    何祥伟楞了一下。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连城年感情淡,因为他对感情总是浅尝辄止。后来觉得似乎猜错了,他看起来像是在等一个人。直到苏葵出现,他才确定这个猜测。苏葵离开以后,他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她。但他知道,这三年来,他过得不好,不爱说话不爱笑,想她想到半夜坐十个小时的飞机,就为远远地看她一眼。他的感情曾一度被潜藏,是一个叫苏葵的女子打开了他感情的阀门,让他在收不住,关不了。
    何祥伟这小半辈子,也交过不少女朋友,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加起来数目也挺可观的。而每次分开的原因,多是因为他厌倦了。似乎从没为一个人牺牲过,从没有对谁念念不忘过。他曾一度觉得感情是一件麻烦的事,特别是分开的女朋友找上门来哭哭闹闹的时候,久而久之他就变得不愿轻易开启一段感情。他难以想象自己为某个人疯狂,为某个人牺牲,为某个人不是自己。原来感情淡的那个人,对感情浅尝辄止的那个人,不是连城年,而是他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个女子,让他愿意不那么节制地爱一次?
    “阿年,要是苏葵不回来呢?”
    “……她……一定会……回来。”
    “我是说万一不会来了,你怎么办?”
    一阵安静。
    “她……一定会……回来……”
    没有期限的等待,若是回来还好,若是不会来怎么办?若是回来时身边有另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是什么让他那么笃定?笃定苏葵一定会回来,笃定她这一辈子只会爱他一个人。爱情再浓烈,也很难经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古往今来,多少情比金坚的人都没能过得了这一关。
    背着连城年上楼,腾出一只手,打开门,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苏……葵……”连城年嘴里还在呢喃着。
    给他脱了鞋子,再擦了把脸,最后关上门离开。突然觉得他还是怕着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醉。只是虽然怕着,却也还信任着。
    二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给高温烘烤了近三个月的巴黎降了点温。人人都在欢呼,唯独苏葵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感冒了。西班牙一行,累得她头昏眼花,回来的那天下大雨,冒雨跑回来的后果是头痛发烧流鼻涕。
    好在是暑假,不然得请一周的假。苏葵躺在床上,头上敷着冰袋。头痛有增强的趋势,脑子里一阵混乱。这些天,白天黑夜交替着,也不知道躺了多少天。烧渐渐退下,头痛却止不住。有好几次都痛到吐,翻箱倒柜地找到止痛药,刚想抓一把塞进嘴里,就想到连城年说过止痛药对身体有害。她要好好地,因为要回去找他。
    生病的时候意志力不够坚强,就会特别想念连城年。以往的时光排山倒海般浮现在脑海,压下她对疼痛的感应,让她可以好受一点。
    收音机里放着中国老歌。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连城年,我愿意。只要你说一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
    理智彻底崩溃,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起她的身体,让她拿掉头上的冰袋,随手抓起桌上的钥匙,踉跄地跑出去。
    我们的幸福怎么只有这么点分量?都不够我未来填补空虚的漫长;我们的回忆怎么只有这么点长?都不够我在余生消化磨人的慌张。
    想见你,特别想见你,想见你想得不得了。有才华又怎样,成名成家又怎样,没有你在我身边,得到全世界又有什么意义。连城年,我后悔了!后悔离开你!求求你让我见到你,求你让我立刻见到你。
    她像一个疯子,脚步晃悠,扶着墙往前走。湿湿的面庞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嘴里念叨着一个名字,像一个神经病。路人被她的样子吓到,都绕她而行。
    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粉红色的窗帘。侧过脸就可以看见吊瓶,又是医院。意识停留在昏倒前最后一秒,她疯狂地想见连城年。
    “醒了?”护士小姐边看体温计边对她说,“很好,烧已经退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很帅的男人送你过来的,好像是中国人。”
    很帅的中国男人?连城年?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在哪里?”苏葵一把抓住护士小姐的衣服,打着吊瓶的手经脉分明。
    “小姐,你虽然烧退了,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所以好好躺下休息。”护士小姐对于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超级不待见。
    “他在哪里?”她不顾护士小姐的话,激动地问她。
    “他去给你结账了。”护士小姐不耐烦地将她按进床里,“放心吧,他马上就回来。”
    正说着,听到开门的声音。贺南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医药费单子。
    有那么一瞬间,充满期待的心被瞬间浇熄,让她心里百般不是。但看到贺南,还是很惊讶。
    贺南看了眼苏葵,在她身边坐下:“醒了啊,烧退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贺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巴黎参加一个珠宝展,知道你住在这里,所以顺便来看看你。没想到刚走到你们楼下,就看见你昏倒在雨里,于是急忙送医院。”
    “谢谢你。”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还到处乱跑啊?”
    她沉默。
    贺南见她不回答,也不再追问。
    “烧已经退了,打完这个吊瓶就能回去了。”
    她点点头。
    “头还痛吗?”
    “不痛了。”
    “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她想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他还好吗?”
    贺南知道,她问的是连城年。
    “他去非洲了。”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贺南。
    “他爸爸妈妈允许了。”
    心头似乎有快石头落下,默默地为他高兴,他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只是非洲很危险,但愿他能平平安安。
    “你过得怎么样?”他问她。
    “很好。”
    贺南看了看她的脸,苍白而清瘦,刚才抱着她打出租车往医院赶的时候发现她几乎没什么分量。
    窗帘拉起来,房间昏昏暗暗。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
    连城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的消息?你是不是你也跟我一样,需要第三个人来告诉你我在哪里?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问你朋友要的。”
    朋友?程晓洋?她记得程晓洋给她寄过一次东西,所以知道她的地址。
    离开医院,打了出租车回到公寓。脚步还有些不稳,贺南背她上楼。开门之际,隔壁房间的人韩国女生开门走出来。看到背着苏葵的贺南,眼前一亮。
    “你好啊。”女生主动跟贺南打招呼。
    “你好。”贺南淡淡的回应。
    “她怎么了?”女生指了指他背上又睡过去的苏葵。
    “生病了。”
    女生点头。贺南打开门,准备走进去。
    “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找她,你是她男朋友?”
    贺南没否认也没点头,跟女生说了句再见就关上了门。
    将苏葵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打量了一下房间,欣赏了一下墙上的画,拿起桌上的钥匙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苏葵已经醒了,洗了澡坐在床上吹着头发。
    进屋,将钥匙放在桌上,递了一个袋子给苏葵:“出去买了点粥,趁热吃了吧。”
    苏葵感激一笑,接过袋子,取出粥。
    “在哪儿买的,很有中国的味道。”
    “刚刚送你回来看到附近有一家中国餐厅。”
    病了三天,滴水未沾,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粥三两下就被她扒见底。她本来是有厨房有存粮的人,但是存粮早在去西班牙之前就解决了,回来就发烧,根本没有机会去买,不然也不致于落魄成这样。
    “感冒好了跟我去看珠宝展?”贺南一边看她扒饭一边问。
    她点点头。
    “我要在这里待一周,你是不是应该尽地主之谊?”
    苏葵抬头看贺南。
    “怎么尽?”
    “我包吃包喝包住,你负责陪我到离开。”
    “住哪里?”
    “我自有安排。”
    稍微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反正只要跟在他身边玩一玩,应该是个轻松的活儿。
    所以苏葵当天就被贺南带走了。本来她还想准备几件衣服,毕竟要跟他去一些大场合。但是贺南只看了一眼她拿出的衣服就皱眉。
    “咱们买新的。”贺南只撂下这么一句话,拉着苏葵果断离开。
    “……”
    一大早被贺南的敲门声给挖起来,还被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别上他新做的发夹,带上他挑选的项链,穿着小礼服,踩着小高跟,跟在他走进展区。巴黎的珠宝展,吸引了很多品牌参展,贺南旗下的品牌也是参展商之一。
    “贺大哥,我又不是参加舞会,干嘛把我穿成这样啊?”
    “模特都是这样穿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珠宝展的模特了?”
    “请模特是要花钱的,有你就省了好大一笔。”
    苏葵汗:你这么有钱居然这么抠门。
    贺南将她领到自己品牌的展区,他随行的工作人员已经现在那里候着。展柜周围围着一些人。
    贺南跟苏葵走到柜台后,在柜台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就可以了吗?”
    “……这么简单?不用摆什么pose吗?”
    “你会摆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你只要坐在我身边,我不时会给你换一些珠宝首饰戴。你就负责看看杂志听听歌就ok了。但是有一个要求,我给你戴的东西要让来参观的人看得到。”
    “……哦,好。”似乎有点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苏葵就真的在柜台前面挺起了歌,翻起了杂志。手撑着头,可以亮出右手漂亮的戒指。头稍低,可以让参观者更清楚地看到漂亮的砖石发夹。头发挽起,可以秀出漂亮脖子上的珠宝项链。
    几乎每个品牌都有自己的模特,高挑美丽。她们摆着专业的姿势,秀出漂亮的珠宝。只有贺南展区坐着个清清秀秀的东方女生在翻着杂志听着音乐,她旁边还站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自己研究着手上的珠宝,两个人看起来很随性,好像跟有些喧闹的珠宝展格格不入。这样的场面,反而吸引了更多参观者。
    贺南帅气的外表到欧洲也吃得通,得知他是该品牌的设计师后,许多女性都特意跑来问他设计灵感,还让他帮忙选择适合的珠宝。有些女性看上了苏葵身上戴着的珠宝,指定要买。于是苏葵身上的珠宝首饰经常在换,她也不管不顾,任由贺南摆弄。
    贺南不愧是珠宝设计大师,不光精于设计,还善于搭配。他给苏葵挑的,绝对是超级适合她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东方女子的婉约。许多高大的西方女子对这种婉约感很痴迷,所以会为了婉约感而买下珠宝的大有人在。大多数时候贺南会给她们建议,许多人会欣然接受,但如果客人真的坚持要苏葵身上的,他也不会阻止,毕竟苏葵身上都是价格都很高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苏葵翻看完一本杂志,准备再跟贺南要一本的时候,柜台外有人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