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苛僵硬地点了点头，想回头看看身后的醒之，又怕惹得音儿不高兴，唯有心不在焉地应承着。比起莫苛来，音儿的兴致却是出奇的好，“你看我头上凤簪好看吗？这可是今年牡丹宴上的头彩，多少个公子哥都志在必得，结果却让奉昭赢来了，上面的珊瑚坠正好衬我这一身罗裙。”
莫苛微抬了抬眼，笑得异常的僵硬，“……音儿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进了庄内，醒之转身就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却再次被音儿叫住。醒之顿住了身形，回头看向二人。音儿笑道：“煜王爷在此做客，你来侍候他用饭吧。”
莫苛的动作一僵，看向音儿，低声问道：“初绿姑娘奔忙了一日，不如换个人来如何？”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9）
音儿瞪了莫苛一眼，“别的丫环粗手粗脚如何侍候得了煜王爷，初绿姑娘可曾是大家的小姐，又怎是一般的丫环比得来的？”
莫苛回过头，为难地看向醒之，多次欲言又止。醒之敛下眼眸，上前两步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音儿看了看醒之身上的绿罗裙，眉头轻挑，再次开口道：“以后这锦绣丝绸就不要再穿了，一会儿我便让人将奴才该穿的衣袍送去，奴才便该有奴才的本分。”
醒之垂眸不语，异常乖顺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音儿绝美的脸上说不出的得意，拉起莫苛昂着下巴宛如骄傲的孔雀般踱步而去。
莫苛偷偷地回眸，便看到醒之垂着的手将衣袖已经绞得不成模样，长长的睫毛遮盖了所有的不满，下巴微微抬起，似是在说明着主人的倔犟。只是那张刚刚还神采飞扬的脸，此时已只剩下黯然，让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更加的显眼。莫苛心微微疼着，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大错特错了，可当他再次看向音儿愉悦的脸颊，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亭台楼阁，花林山水，贯穿着偌大的山庄。一路走过了好几座精致的小桥，有汉白玉的平桥，有镶嵌着琉璃瓦的拱桥。站在不高的桥上，微微侧目便可看到各种鱼儿在浅浅的水中畅快地游着。路旁的碧草，散发着一种清淡的香味，虽是入秋的天气，却看不到任何的蚊虫，想来该是这碧草的缘故。
莫家庄正堂建在一片巨大的人工湖上，纯黑色大理石砌成了可五六人并排通过的水上平桥直通到正堂门前，挨着走道旁边还有两条汉白玉砌成的窄一点的平桥，想来两旁的走道该是下人的通道。
此时天已微黑，桥灯已经点燃，只见每隔两个桥柱便有一盏异常耀眼的琉璃灯，在黑暗中闪闪烁烁的。傍晚时分正是水面起雾的时候，那七彩的灯光在雾气中映照着四周景色，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宛若错入了九天。
莫家正堂不似江南的那些小巧精致的建筑，三层高的阁楼占据了半块湖面，既有漠北的大气又有江南的温软柔和，绿色的琉璃瓦点缀着正堂旁的水榭，更是柔美的点睛之笔，各色镶金的浮雕描绘，缭绕在通亮的灯光下，富丽堂皇得耀人眼目。
尚未入内，便看到一张纯白色的波斯毯从正堂延伸而出，十二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悬挂在正堂中央，四周的墙壁上还镶嵌着略小的一些，将整个正堂映照得犹如白昼。檀木桌椅，青瓷玉器，金雕如意，明明如此该是贵气逼人，可在四周飘荡的白纱硬是营造出一种婉约的甜美，如此的亭榭楼阁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莫说漠北的镇北侯府，只怕当今天子的皇宫与之对比，也要略逊色几分了。
音儿一进正堂，便看到端坐一旁出神的奉昭。她放下莫苛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奉昭身边，猛然惊叫了一声。尚在沉思中的奉昭猝然惊醒，似是有点不悦地抬眸看向声源，待看到来人只是音儿时，眸中的不悦缓缓散去，微微摇了摇头。
见成功地吓到奉昭，音儿笑得好不开心。莫苛脸上好不容易堆起的客套也瞬时挂不住了，他的手缩在衣袖中已握成了拳。良久良久，他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才再次放松下来，好似无事般说道：“莫苛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对上莫苛时，奉昭脸上那本有的几分柔和也瞬时散了去，“不妨。”
奉昭敷衍都不愿敷衍的态度，让气氛瞬时冷了下来。音儿连忙说道：“既来了我家，自是不必如此客套，记得中秋时奉昭还夸了我家的河蟹做得好，今天我让厨房又做了些，一会儿吃罢饭，咱们去西苑赏菊，听说海棠花也开得正好呢。”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40）
莫苛的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他面色僵硬地看着音儿拉着奉昭入了座，拳头攥得紧紧的强忍着怒气，慢慢地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醒之。醒之感到了莫苛求救般的目光，强忍着心软，并不抬头与他对视。
一时间，偌大的正堂只有音儿一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和笑声。莫苛等了片刻并未等到醒之的抬眸，一时间桃花眸有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意，身上本来强势无比的气息瞬时散了去，浓浓的失落将他整个人淹没。
醒之皱着眉，虽然垂着头仍能感觉到莫苛情绪上的变化。良久良久，她终是不忍，缓缓抬眸，一点点地放松了脸上的线条，努力地挤出一抹安慰的浅笑。对上醒之的浅笑，莫苛桃花眸霍然一亮，慢慢地他微微眯起了双眸，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音儿的喊声再次打断。
“阿苛哥哥怎么还不坐？”音儿看向莫苛，脸上分明透着几分不悦。
莫苛转过身，无懈可击的笑容再次挂到脸上，一步步地走了过去，“听你说话听得出神了。”
方才二人无声的交流，音儿看得一清二楚，但却并未拆穿莫苛的谎言。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甜了，“是吗？那这么说，过几天宫里的*祭，莫苛也是和我们一起去的了？”
莫苛一愣，“……我们？”
音儿拉着莫苛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笑吟吟地说道：“对啊，方才奉昭和我说*祭时让咱们进宫玩呢。”
莫苛皱着眉头说道：“是吗？可是我已经和慕青他们约好了，要登高赏菊的。”
音儿撅着嘴说道：“你们四个凑在一起还不是一路的招蜂引蝶，年年都和他们一起登高赏菊有个什么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咱们就一起去看看皇家的人怎么过重阳好不好？”
“可是……”
音儿见莫苛仍然犹犹豫豫的模样，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去算了，我和奉昭一起去。”
“怎、怎么会……年年登高也是乏味，我自然是和音儿一起过节的。”莫苛话毕偷瞄了醒之一眼，而后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对奉昭说道，“莫苛先谢过王爷。”
奉昭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互动，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音儿对莫苛的表现似乎很是满意，她看向一直傻站在一旁的醒之，“杵在那里干吗？还不过来侍候王爷用饭？”
此时，奉昭才看到安静地站在一旁多时的醒之，他目光中略带一丝诧异和疑惑。
音儿看出了奉昭的疑惑，“她从漠北来金陵投奔凤澈，凤澈却不知归期，她身无分文，弟弟又得了重病，我看她孤身一人在金陵着实可怜，便在庄内给她找了个差事。”
这番话说出来，本就是要羞辱醒之，可醒之仿如没听到一般，动作利落地学着对面两个婢女的模样给奉昭拨着蟹肉。反倒是莫苛坐不住了，低低地叫了一声音儿的名字，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音儿斜瞪了莫苛一眼，恶意地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不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吗？更何况她与她弟弟看病的银子都是我莫家庄给的，难道还对不住她吗？她都不觉得委屈，你为何还要替她委屈？我们认识十几年，怎么从来不知莫少庄主这般的怜香惜玉？”
莫苛轻声哄道：“音儿……莫要在王爷面前说家事，王爷不会喜欢听的。”
奉昭仿佛未听到两人的对话一般，垂首吃着蟹肉。音儿见莫苛再次给醒之求情，已是不高兴，此时奉昭的不闻不问更是让她无名的恼火，看着醒之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心中更是一把无名火烧得厉害。她拿起手中的酒杯，泄愤般地抬手砸向醒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众人根本来不及提防，青瓷的酒杯正好砸在醒之的额角，发出低沉的声音。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41）
啪嗒，青瓷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奉昭与莫苛一起看向醒之。
“笨手笨脚的！连个蟹壳都敲不好，要你作甚！”音儿朝一侧的婢女看了一眼，怒声道，“傻站着干吗？你们还不过来将她换下！”
一缕鲜血自醒之的额头上滑落。醒之放下手中的螃蟹，垂着头不声不响地退到一旁。莫苛目光中已满是内疚，他霍然站起身来，“音儿！你莫要太过分了！”
音儿顿时涨红了脸，不甘示弱地喝道：“莫苛！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凶我！你当初是如何对我和凤澈保证的！凤澈才不在几日，你便如此对我！”
莫苛怒哼一声，拉起醒之便要朝外走去，未走出门外便听到瓷器的破碎声。莫苛顿了顿身形，并未回头，拉着醒之踏出了房门。
月光如水，朦胧中透着几分极浅淡的水泽，火红火红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只是那火一般的颜色在朦胧的清辉下却透露着几分寂寥。
醒之额头上的伤虽然上过药了，依然肿得非常厉害。莫苛微垂着桃花眸，躲避着醒之的目光，掩藏着内疚，良久良久，侧目看向一旁的海棠花，轻叹了一口气，“你可是怪我了？”
醒之摇了摇头，顺着莫苛的目光看向那成片成片的海棠花，“江南风光秀丽，就连花儿开得都比漠北绚烂了些。”
莫苛不敢回眸，艰难地开口道：“那时……我邀你来金陵是诚心诚意的，从未想过会成了今时今日的这番光景……我不知音儿她会如此对你，她对人虽不算和善，但却也从不屑做些故意刁难人的事……我真不知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醒之趴坐在栏杆上，有点愣神地看向莫苛。好半晌，她扑哧笑出声，“你傻呀，她摆明是吃醋了，我都看出来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吃醋？以前你说这些，我或许还信些，可自从她认识了那个煜王爷后，我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甚至吃饭都很少和我在一起了。我倒是想像那个煜王爷一般日日伴她左右，可莫家庄的一切总要有人打理……以前她倒是缠我缠得紧，可自从认识那煜王爷后，他们两人倒是日日相伴了起来，现在音儿去哪儿，几乎从来都不告诉我，就像那日去牡丹宴，一连去了四日，走时说都没说一声，我还是听下人说的。”莫苛说着说着，眼神慢慢地黯淡了下来，那低哑的声音中说不出的失落。
醒之斜着眼看向莫苛，“你莫不是以为她不喜欢你了吧？”
“她还喜欢我吗？”莫苛回眸，满怀希望地看向醒之。
“当然喜欢了，若真不喜欢，怎会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醒之趴在原地，对着莫苛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俩自小到大一直相伴对方的左右，无论你曾经认识过多少大家闺秀，她也不会真的在意，因为她对你太了解了，她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江南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们，所以对你一直很是放心。
“可世事难料，你出行漠北一趟，却认识了我。那时她虽知道我们相识，可一个在漠北一个在江南，天各一方的友情自是没什么，可如今我来了江南，我们将会日日见面，她自然有了危机感。她今日不让我自谋生路，其实也是为了你，我若是在外面，她防不住你来找我，若是将我放在她的眼皮底下，无论你和我做什么，她都能看到，自然会放心点。
“她今日这般的无理取闹，不过是感觉自己的领域被人侵占了，她现在就像一只努力护住自己鱼儿的小猫，高度戒备着，蓄势待发，准备着随时反扑我这个有可能抢她鱼儿的人。其实你也根本不必在意那个煜王爷，我能看出来她真正在意的人是你，那煜王爷与她，就像我和你一样，只是普通的玩伴和朋友罢了。”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42）
莫苛桃花眼中满是迷蒙之色，“她今日如此对你，我却并未保护你，你不生气吗？”
醒之愤慨地坐直身子，挥舞着拳头，“生气呀！想想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再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当时简直是气炸了肺。可现在我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想一想，便想通了。”
醒之眨了眨眼，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