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夜泉锁在了夜都这圈巍峨的城墙里。
    南司月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透过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渐深的暮色,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先带王妃离开这里。”
    众人听命。
    他们从后门退回了之前设在小巷尽头的密室,这个地方也算大隐隐于市,一时半刻,夜泉的人是搜不过来的。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云出才算醒过来,她刚睁开眼,便看见了南司月。
    南司月正坐在离床不远的桌边,桌上点着一盏淡淡的油灯,他似乎在审阅什么,在灯光掩映下,南司月显得异常苍白憔悴,看得出最近休息得极少,眉宇间满是浅浅的倦怠。
    云出刚想坐起来,身体一动,他便有所察觉,站起身,从那边走了过来。
    “别乱动。”手轻轻地按住她,声音平和而温柔,“你现在要多躺着休息。”
    “你……你从那个别院出来了?没事吧?”云出乍见到南司月,也是又惊又喜,其他的事情,一时半刻也顾不上了。
    “没事。”南司月淡淡地答着,“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晕到吗?”
    “呃……”她卖力地想了想,然后猛然问,“唐三呢?”
    她应该和唐三一起才对。
    南司月深吸一口气,默然地看着她。
    “当时唐三和我一起才对,他……”说着,她就要爬起来,结果一动,肚子又痛了一下,云出重新躺了下去。
    “别乱动。”他不得不再次按住她,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可是,却多了一份无奈。
    “云出……”他低低地叫她。
    “嗯?”他极少用这么凝重的语气与她说话,云出也是一怔。
    “我很害怕。”南司月缓缓地抬起头,疲惫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接到通知,赶到那个药铺时,心里有多害怕?”
    云出眨眼,她有点弄不清状况。
    “我害怕的,不是孩子有没有事情,甚至于,甚至于不仅仅在于你——而是……你总是这样,恨不得为了别人把自己全部交出去,到底留下多少给你自己?今天,一酬知己,你可以为唐三死,那明天,如果我真的不得不到了与夜泉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又能为谁而死?为我还是为夜泉?”
    “什么……什么孩子?”南司月说了一通,云出却只将第一句话听进去了。
    什么孩子有没有事?
    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唐三两个人啊,哪来的孩子?
    南司月有点哭笑不得,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以免她等会一激动,有蹦跶起来了,“云出,我们有孩子了,三个月。”
    云出眨眼。
    脑中一片空白啊一片空白。
    “它现在还没有事,但如果你乱动,就说不准了,所以,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管,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躺着,嗯?”他的语气几乎是哄她了。
    云出怔怔地躺在那里,显然,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唐三已经走了。”南司月继续道,“有了别院一役,夜都风声都很紧。他如果继续和我们呆在一起,只能被连累,唐宫既然对外宣称中立,就不该搅进这趟浑水里来。”
    “不是,那个……孩子……唐三……”云出的脑子有点乱,憋了半天,才迸了一句话来,“孩子跟唐三没关系的!”
    待话出口后,她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其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她这次晕倒、危及小孩的事情,和唐三没关系啊。
    南司月琥珀般的眼眸危险地敛了敛,他盯着云出,声音沉如磐石,一字一句地问,“难道有关系吗?”
    云出噤声,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突然发现,这光秃秃的天花板,也是如此地好看啊好看。
    南司月见她噤若寒蝉的样子,也不免好笑,他也不逗她,软声道,“放心,我没有迁怒于他,倒是他有点自责,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哦”云出弱弱地应了声,手下意识地摸到自己的小腹,脸又红了。
    南司月心中也是一柔,不忍再继续责难她,可是有一句话,他必须在此时说清楚,不然,他会寝食难安。
    “云出。”
    “嗯?”她怯怯地抬头,南司月的声音又变沉了。
    “你现在的命,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所以,不要随便说与谁共死的话。你现在……”他叹了声,认命道,“是一尸三命。”
    “啊?哦。”云出讪讪,手揪着被角,将半边脸藏进被子里,一副小可怜样,哪里还有平日的半点飞扬跋扈?
    “休息吧,我还有点公务要做。”他重新俯下身,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碰了碰,“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云出又闷闷地应了。
    看来,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南司月也不继续烦她,很仔细地为她整理了一下被子,见她又合上了眼,很安详的样子,这才起身,缓缓地朝门外走了去。
    舞殇端着一盘精致的饭菜,正要给南司月送宵夜,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掩门而出的南司月。
    “王爷,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外面全是训练军呢。”舞殇见南司月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
    南司月捏了捏眉心,“安排我与唐三见一面,马上。”
    “……王爷,你不会……?”舞殇为难地看着他,心里不住地打小九九:难道是因嫉生恨?杀人灭口?杀三泄愤?将奸情掐死在萌芽中?
    可是,唐三武功绝世,王爷现在可是一点功力都没有,真的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那个,王爷,大局为重啊!”一想到两人血战一番,最后南司月被唐三长剑指胸的样子,舞殇一个哆嗦,赶紧谏言道,“唐宫主虽然对外宣布中立,可一直是我们的友军,现在战局如此胶着,实在不宜再失去友军,那个——”
    “你以为本王找他干什么?”南司月有点无语地看着舞殇,反问道。
    舞殇哑口无言。
    “我只是想见他,谈谈神器的事情。”南司月淡淡道。“至于其他,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呢?
    云出之于唐三,唐三之于云出,固然有过情,但彼此之间,坦荡而真挚,所言所行,都是发乎性情,并无半点伪装与做作。
    他不能强改云出的性情,只是希望,她能慢慢地懂得一些取舍。
    可私下里,他又何尝不喜欢她的真性情——这种取舍,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终究,不忍逼她啊,
    舞殇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安排去了。
    不过,首先得找出唐三现在在哪里才行……
    唐三离开医馆后没多久,便遇到一队巡逻的边防军。
    他擦着他们走了过去。
    其实,这些边防军倒没有惹到他,真正惹到他的,是那队人中,提到了一个名字。
    老鬼。
    是啊,很久远的名字,但也是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不知为何,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唐三心中突然升起一团无名的业火,那么汹涌,不可抑制,他毫无预兆地驻足,长剑一挺,指着其中一个人,冷冷地问,“老鬼现在在哪?”
    190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十七)一月追杀(2)
    别院一役烽火未歇,夜泉又得到了一个让他吐血的消息。
    老鬼被杀了。
    在边防军的军营里,在几千人的围堵下,被唐三一人一剑,当场毙命。
    整件事非常有戏剧性,唐三劫持了几个边防军,在问清情况后,他将那些人灭口,然后化装成其中一名,混进了防卫重重的中军大营,那个时候,老鬼刚好在中军大帐巡视,在经过唐三附近时,他突然发难,而且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事起仓促,老鬼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微凉,下一刻,便永远地醒不来了。
    ——他死得很意外。非常意外,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死得如此憋屈。
    老实说,对于老鬼的死,夜泉并不觉得伤心,反而痛快至极。
    真正让他吐血的,是唐三的嚣张。
    或者说,是南司月的嚣张。
    唐三也只是一股鸟气没出发,所以找上了老鬼,可杀了老鬼后,他不得不面对边防大营几千人的围堵,纵然他是一流高手,想全身而退,只怕也不容易。
    就在他打得渐渐不支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队接应的人马,而那队人马——是南王府的!
    他满城地剿杀南王府的人,没想到南王府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主动送上门也就算了,竟然——竟然还在边防大营里抢人!
    夜泉怎能不吐血?
    无论如何,与几千人周旋了大半个时辰,一身浴血的唐三,终于在南王府众人的掩护下,全身而退。临走前还非常傲气地甩下一句话,“凡害人者,虽远必诛!”
    他杀得很利落,亦走得很潇洒。
    可是,等一切事情做完后,唐三坐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时,心中非但没有得意,反而怅惘若失。
    白色的长衫上全部侵染了鲜血,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老鬼的,亦或是那些被他砍白菜一样砍杀的士兵的。
    南司月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有点狼狈,但仍然俊美傲气的唐宫宫主,不动声色地问他,“真的不需要先处理伤口?”
    毕竟是一个人对几千人,虽然他武艺绝高,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可身上还是挂了不少彩,连脸颊上也有一个不深不浅的伤痕,血渗了出来,映着玉白的脸,显得触目惊心。
    “不用,这种蚊子咬一样的伤,有什么好处理的。”唐三摇头,随意的道了谢,“谢谢你方才派人援手,如此,我们算是扯平了。”
    他下午帮南司月劫走了一车炸药。
    晚上,南司月把他从边防大营里接应了出来。
    现在,他们谁也不欠谁了。
    南司月无言地看着他:唐三为什么要只身闯大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诛杀老鬼,他虽然不能够完全理解,但大概能想明白一些。
    有时候,能够意气用事,证明你还是有血有肉的。
    所以,他不会指出唐三此番行事的鲁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即便为了她,唐宫主也应该保重自己。”
    唐三将头扭开,看着旁边的墙壁,冷漠地说,“如果南王将我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唐三站起身,手撑在桌沿上,似乎真的打算转头离去。
    “唐三。”南司月依旧坐在原处,他低声叫住他。
    唐三顿住动作,探寻地看向南司月。
    不可否认,南司月是一个令人心折的男子。
    即便是在这样的密室里,他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坐,便让人不敢抬头直视他,那是种常年居于高位积累的气度,俊魅里透着清冷。
    可是,唐三只不过在眼底划过片刻的欣赏,目光,仍然笔直地望向他,没有一点示弱。
    “你还爱着她?”南司月望着他,安静地问。
    唐三‘呵’了一声,重新坐下来,一手托腮,不怎么正经地瞧着他,“你不会真的在怀疑什么吧?”
    虽然之前在许思思的宅院里演那出闹剧时,他曾坏心思地想让南司月暴怒,可如果南司月真的因此而生气,又会让他觉得非常不爽。
    很奇怪的心理,他自己都对此很无语。
    “我没有怀疑,而是确定。”南司月淡淡地看着他,好整以暇道。“她或许是个傻瓜,会相信你已经放下,会以为——你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与亲情,可我不会这么想,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个男人。有些时候,男人之间,反而更容易相互理解,不是吗?”
    唐三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不反驳,但也不承认。
    漂亮的狭长双眸,潋滟生辉。
    “我很感激你在那日将她交还给我,这份恩情,司月终其一生,也难以回报。”南司月的声音依旧淡淡,但也很诚挚,“平心而论,如果异地相处,我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样。”
    唐三撇撇嘴,终于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