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绯殿,一定在!
    平了平心,静了静气,心神已经跟着腿脚跑来了寒绯殿。
    寒绯殿的大门轻掩着,悄悄从樱美人卧室的窗前走过。本来只是想偷偷的看一眼,却不想听到了屋内的私语声。
    “哎呀蝶儿……你轻一点儿……好疼!”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猫儿声,我愣愣的杵在原地,他果然在,还有樱蝶。
    “是是是!还不是因为你太美了……我只顾着看你,所以不小心……”
    “胡闹!嘶……疼啊!”
    “对不起尊主……都是我不好……我会很温柔的!”
    脸上腾地又上火烧!他们竟然在青天白日……
    “啊……你!你怎么把它拔掉了?啊!血……”
    血气不住的往上涌,气憋的不能呼出来了,他!他竟然让樱蝶……
    “都白了!不拔掉怎么行?人家是想看到尊主最美的样子。”
    “你每次都很温柔的,怎么这次这么毛手毛脚?”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分辨不清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我用了如此长的时间来权衡内心对他的看法和想法。从不重要到重要,从不正常到深知他的意图,从纨绔妖孽到善意救赎……可是听到方才的这番淫邪之语,所有的改观全部瓦解成了碎片。
    樱美人是什么人?他终究是个喜欢玩弄娈宠,纸醉金迷的妖孽!他决不是可以依靠值得信奉的良人!可我又为何会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失落涣散的转身离开,不承想身后的那扇窗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闷死了,透透气。”樱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月儿?”
    我定在那里,仅是因为这一声柔细的呼唤。
    “月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站于窗前一高一矮的两人诧异的看着我,樱蝶仍旧是那套粉色的衣衫,翩然若蝶舞仙子。而樱美人却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宽大袍子,隐隐露着半侧白玉般的肩膀,他没有带任何头冠,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长发随意的散披于肩侧。
    “我只是碰巧经过,就不打扰两位了!”我撇了撇唇角,假装笑笑。
    “快进来坐!”
    樱美人也弯起那双桃夭美目。我抬了抬脚,却拒绝道:“我还有事!就不……”
    “本尊也正好有事找你,你先进来再说!”
    语气柔中带刚,不容再拒。我只好讪讪的低了头,慢吞吞走进绯樱殿,一直走进他的卧房中。
    窗前的案几上放置着一个盆大的雕花铜镜,樱蝶手里还握着一把象牙梳子。
    我的心思竟是污秽到了何种地步,方才明明是樱蝶在为他梳理头发!
    “月儿怎么总爱发呆?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猫叫声有时候听着也还可以。
    “他能想什么?他不过是看不得你我独处,所以故意来捣乱!”
    樱蝶忽然将手中的象牙梳子朝我甩来,正中我的手臂又掉在地上。
    “蝶儿不要胡闹!”樱美人温柔的呵斥着对我一直怒目而视的樱蝶。
    “我胡闹?是我胡闹还是他胡闹?尊主你都为他做了什么,可他是怎么对你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住口!”樱美人的声音里明显的带了斥责。
    “我偏不!他有什么好?我不懂尊主你为何总护着他?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蝶儿,你!”
    没等樱美人再次呵斥,我挺身向前,逼近靠在墙边的樱蝶,双臂将她圈在墙上无法动弹。
    低下头去,盯着他那双梨花带雨的水杏般的眸子,齐白的银牙咬着粉嫩的下唇。如果他是女人,这个姿势绝对算是调戏,可他是个男人,所以只能算是戏谑。如此戏谑一个断袖,怕是对他最大的不耻
    “你!你要干什么?”樱蝶娇嫩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古怪的红晕,我没好气的冷笑一声
    “你说我要干什么?”
    “你别乱来,我可是尊主的人……”
    “乱来?十一娘子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好吗?两个男宠之间偶尔乱一下,似乎也不足为奇。”
    我故意缓缓贴近他的脸,微微扬起丹凤眼尾,迷离诱惑的瞟向他。
    “你滚开!我只是看不懂尊主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
    樱蝶奋力的想推开我的胳膊却推不动,怒意替换了诱惑溢满我的神经,我咬牙切齿的说:
    “你不懂?我更不懂!不懂我既然跳了悬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懂我好好的家国为什么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不懂为什么你爱慕的这个人,他!他费尽心机的帮我却不告诉我原因!我还不懂你为何会如此嫉妒!我更不懂为什么要被你们这些毫无瓜葛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樱蝶显然是被我的怒吼吓坏了,瞪大了眼睛愣愣的望着我,双肩却微微颤动。
    “月儿,够了!”
    樱美人从身后攥住我的胳膊,竟一把将我扯到他的怀中,我毫不留情的推开他
    “够了?我明天还要陪那个毒公子樱赐尝毒,后天陪什么神医樱治吃药、陪你的新宠樱闲下棋、陪你这个娇滴滴的十一娘子跳舞,够了?的确是够了!”
    我想此时我的双眼定是通红的,因为很酸胀,酸胀的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樱美人一脸心疼的看着我
    “本尊只是……只不过想多留你……”
    “留我?”我一步一步逼近他
    “你留我做什么?我再说一遍,我不好龙阳之癖!就算我挂了个九娘子的名衔也决不是你的男宠!我是缙云龙岫!一个肩负灭国之殇的堂堂七尺男儿,你凭什么囚禁又折磨我?你若只是出于怜悯保护,我龙岫不需要,你若是想要我这身子,你现在就可以来取!”
    我抓住自己左侧衣领猛力一扯,刺啦一声,破碎的袍衫退至臂弯,露出那被刺伤后留下狰狞疤痕的肩胛。恨意决然的看着他。
    樱美人终于皱起了双眉,第一次看到他忧心深沉的样子,那双桃花眼不再狐媚妖娆,而是闪着踌躇的光芒。他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或是错?
    可是,我虽看起来暴跳如雷,内心竟是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想让我留在这繁樱境的真正理由。
    樱美人却不再看我,而是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满是樱花繁落的景象丝毫勾不起我的兴趣,我仍旧紧盯着他。
    他眉头缓缓舒展开,长叹一口气:“也罢,我答应你,从明天开始你只要战胜了樱非和樱宿,我便放你离开这繁樱境!”
    “樱大尊主这次所说可算数?”
    他走近床榻,铺满绯红贡缎的床头放置着一个紫檀木小箱子,樱美人修长的手指拨开箱子,取出一方印了两个手印的白绢铺在桌上,左手扯住右侧的袍袖,执起桌上的笔就要写字。
    “慢着!”
    被我打断,他满是不解的眼神投向我。
    “我是不会和樱宿比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换了一副询问的表情。
    “我方才去过太白居,樱宿的发丝只有表面是湿的。而你!你的头发从里到外都是湿的!我不管究竟你是樱宿,还是樱宿是你,总之,绽樱池中那个不明不白的人,我没兴趣与他对决!”
    “好”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开始写字。
    宽大的袍衫因他半俯身的动作使得衣襟处半敞开着,平滑如玉的肩颈锁骨处春光乍泄。暗红色的柔顺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半张平淡的面容,只看到那饱满的额头和邪媚的眼眸。
    一瞬间,我的心中竟然漾起了一丝异样,我克制住侧过脸不去看他。他将写好字的白绢递过来,我看也没看一眼便团了一团随手塞进袖子里,转身欲走。
    “月儿留步!虽然……那个樱宿是假的,但你还是需要真的樱宿来帮你。”
    “哦?听你言下之意,可是指绽樱池中冒充樱宿的尊主大人您?”我回头戏谑的看着他。
    “不是本尊,真的樱宿并不在繁樱境,因为他是司空独香。”
    “什么?司空独香是……是樱宿?如今的灵魅王司空独香?他竟然会是你的男宠之一?”
    打死我也无法相信,而樱美人的神情却好似理所应当,不像有一丝扯谎的迹象。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太荒谬了!
    “你现在来寻本尊,难道不是为了司空独香?”
    “是!可我没想到司空独香竟然会是你的男宠!”
    “‘男宠’……不过是个称呼而已,罢了,等你决胜了樱非之后,本尊再带你去见他。”
    “……”
    “怎么?你信不过本尊?”
    “信你怎样?不信你又怎样?如今的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瞥了一眼他的喉结:“你……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发出那种猫叫一样的声音了,你真实的声音并不难听!”
    言罢,折身离开,留下樱美人满脸愕然。
    “尊主!你竟然允许他进入绽樱池,你怎么可以为了他……”
    樱蝶的尖叫声在身后越来越小,直小到再也听不清楚了,却不曾听到樱美人回复她一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灵魅国原世子司空独香竟然会是樱美人的男宠之一?
    心中盘旋不去的疑问再次层叠涌出:樱美人究竟是什么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究竟有什么秘密?他想利用我做什么?可他在绽樱池中时又分明说过,繁樱境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回到郁金阁,我将袖中的白绢随手丢在了一处。无论怎样,我如今唯一可做的,也只能是先将功夫练好,决胜了樱非,从而走出这繁樱境,与他再无瓜葛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婉拒勤邀约 弈者怒弃子
    十七章婉拒勤邀约丨弈者怒弃子
    为了尽快的练好剑法,我苦苦央求了几次樱非,他方才同意让我搬进了山樱园的地下练武室住了。
    流珠半情不愿的一边碎念着一边帮我打理着石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锦被,仍嫌不够,又跑去宗岚堂借了樱治的狐皮毯子来铺上方才放心。
    自此,我无事便不再踏出练武室,一日三餐也都由流珠送来。
    记不清是哪一日,落华突然带着按了两个手印的白绢出现在练武场
    “九娘子,再过两日便是新春佳节了,繁樱境要举办佳节盛宴,尊主吩咐,九娘子务必前来参加!”
    我没看那白绢,也没有理睬落华,挥剑未停歇。
    第二天,落华又带了白绢来请,我仍旧不予理睬。
    第三天,落华又来了
    “九娘子每日练剑辛苦,尊主吩咐,请您去绽樱池泡洗温泉,放松片刻。”
    我拎起旁边的一桶清水,哗啦啦浇在身上,冰凉的水冻的我直打哆嗦,刻意忍住,执了灭世武起。
    这辈子休想让我再同他一起泡澡!
    从那以后,樱美人果然再也没有派人来打扰我。但在练剑之余,心中却时常泛起一丝古怪的异样。
    收起灭世,坐在一尊石凳上,灌了一杯凉茶。
    那个樱蝶,娇柔的完全像个女人的樱蝶,舞跳的像个女人,脾气骄蛮的也像个女人,真是让人反感。
    不由的悚然一惊,樱蝶最近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次数显然高过于樱治、樱非甚至流珠!
    为什么?难道我如今的气愤与恼怒竟然是嫉妒?
    不!绝不可能!可我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那个樱蝶?
    走出练武室时,春寒料峭的繁樱境中,几棵怪异的樱花树开放着淡紫色的花朵,夹杂在众多还未长出新芽的光秃秃的樱树丛中,又被未融的雪色欺凌压制,不见美艳,只见孤颓。
    阔步朝郁金阁方向走去,路过寒绯殿,大老远便看见樱树丛环围的空地上,粉色的水袖凌天而舞,在残雪中曼妙飞旋的樱蝶,宛如一抹春色跳跃在这繁华待生、各处仍旧无趣无味的景色中,十分扎眼。
    背对着我的黄缎棉椅上,斜卧一个满身绯红,身段风流但面容平淡无奇的人。
    我将眸光撤回,悄无声息的走过。我相信他也看到了我,可他并没有跟我打招呼。许久的生分拒绝,俨然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