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出现,明旺可能就得冲进去找我们了。“抱歉啊,让你等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弄干净了,”我笑着抻了抻衣襟给他看,明旺笑说,“没事,那咱们赶紧回去吧,这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我拉着秀娥就走,明旺却随手丢了个大洋给那个小学徒,“小姐赏你的,”那个学徒一个劲地点头称谢,明旺也不理他,跟着我们往回走。刚到包厢门口,几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人正站在门口。
我仔细看了看,认出是陆仁庆的保镖,这么说,六爷他们已经回来了,我脚步不禁迟疑了一下。如果陆仁庆也在,那刚才听到的事情该怎么告诉六爷他们呢。
“你们可回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们掉进……”“青丝,大哥在这儿,你也口没遮拦的,”我们一进门陆青丝的话就到了,只不过后半句被六爷镇压了回去。
“陆先生,晚上好,”我赶紧走向坐在主位的陆仁庆,点头为礼,他稍稍欠了欠身,笑得很温和,“清朗,好久不见了,刚才还在和你哥哥说,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哥哥?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怎么知道墨阳是我哥哥,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我记得丹青的母亲是清朗的远房表亲?”六爷笑说了一句,“是啊,从小她们姐妹俩关系就最好,丹青对清朗比对我这个亲哥哥还好呢,”墨阳顺着六爷的问题答了一句,态度温文自然。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陆仁庆本来就知道我一直叫墨阳哥哥,不禁暗自警醒自己要镇定,不要成了惊弓之鸟。如果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以陆仁庆的精明,他定会有所察觉。原本以为紧张的应该是墨阳,结果现在墨阳神态自若,彬彬有礼,反而是我有点乱了阵脚。
“是啊,这女孩子在一起比较有话讲嘛,”陆仁庆一笑,又很随意地问,“我看着徐先生的长相跟清朗也有几分相似呢?”我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墨阳沉默了下,才有些苦涩地一笑,“家里人都这么说,我从小跟生母不亲,是姨娘带大的,可能时间相处久了,连长相都有些相似了。”
“唔,也对,确实有这种说法,”陆仁庆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我看见六爷不落痕迹地看了一眼墨阳,他眼中带着欣赏。墨阳的回答很巧妙,我们都清楚徐墨染出现,大太太自杀,还有墨阳的报复举动一定逃不过陆仁庆的眼,六爷能查出来,他当然也能。
墨阳说出和生母不亲这样的话,既说了实话,又点明这是家庭内部的隐秘,让陆仁庆无法再追问下去。“清朗,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坐啊,可别挡着我看美女啊,”叶展插科打诨地说了句,众人都哄笑了一声。的06
他一伸手拉着我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陆仁庆和六爷坐在了一起,石头招呼秀娥赶紧坐下,倒是大叔不知道去哪儿了,而墨阳正坐在我原先的位置上。我苦笑,怪不得我一进来陆青丝就没好气,叶大少爷居然一个人找地坐着了。
人已经坐下了,再起来换位子怎么看都不合适,我只好咬牙坐在了叶展身边,心想今天晚上一定被陆青丝的怨气弄的做噩梦。石头悄悄地走了过来,放了一个磁壶和杯子在茶几上,又低声跟我说了句,“清朗,这是白水,”说完转身回去了。我只来得及转头对他和秀娥一笑,秀娥对我做了个鬼脸。
底下一阵丝竹锣鼓声响,戏台上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帘幕拉开,露出了花园造型的背景,应该是《游园》那一幕正式开始了。“呀,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忒般天气,好困人也。”的42
这句字字清晰,声音柔婉的道白一出,一阵叫好声轰然而起,我看着袁素怀一袭粉色绣满繁复花纹图案的戏服,满头亮闪闪的配饰,一把小巧罗扇在手,就那样娇弱弱的从台后碎步而出。她转了几个台步,侧腰,打扇,再一亮相,顿时又是一阵叫好声。
我很少看戏,袁素怀唱的也是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她的功底跟我看过的那些乡下草台班子,根本就是天上地下。听说她的声音柔细本来不适合唱戏,可她最后却练就了一番特殊的吐字发声的方法,原本的缺点反而成了特色。
“唱得不错吧?”叶展突然凑过头来和我笑说,我耸耸肩,“应该很好,我不太懂,但她的嗓音很美。”叶展嘴角一翘,“身段也不错啊,不信你问六哥,刚才他才抱过的。”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记得的事情他偏要提,我一扯嘴角,“这个我更不懂了,要不我和青丝换个座位,你和她讨论一下。”叶展的笑容一僵,我毫不示弱地跟他对看。
过了会儿,他做了个认输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了,“咱们的清朗小妹妹也会吃醋了,”说完就坐直了身子,看着舞台,好像他一直都在认真看戏似的。
“时间差不多了吧?”我正打算在叶展的身上盯出个洞的时候,反正我也不喜欢看戏,突然听见前面的陆仁庆问了六爷一句。“是,大哥,已经八点了,用不用我去看看?”“不用,有赵勇在那儿就行了,也不要太引人注目了,”陆仁庆一摇头。
他们在等人吗?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才姜瑞娉说过的那句话,她说演戏,那她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我盯着陆仁庆的背影看,不知道这件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
“想什么呢?”叶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你老盯着大哥干什么?”这些话现在不方便跟他们说,我做了个懒得理你的眼神,不去看他嬉笑的面孔,顺手从桌上抄起那个杯子喝了一大口。
“清朗,别……”叶展叫了一声,他话没说完,我一口就喷了出来,“咳咳。。。。。。”我拼命克制着自己大声咳嗽的欲望,白酒辣辣地烧着我的喉咙,六爷迅速地走到我身边,帮我轻拍着背,“清朗,怎么了?”
不用我说话,叶展又好笑又有点歉意地说,“六哥,这丫头拿错杯子喝了一口我的酒,呛着了。”“胡闹,看戏你喝什么酒啊?”陆仁庆也回过头来皱眉轻斥了一句,叶展状似无辜地一扯领口,“大哥,我看戏的时候就喜欢来两口,觉得特别有味道,不信你问六哥?”
洁远和墨阳都走过来低声问我感觉如何,我摆着手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和舌头开始麻痒。正乱着,洪川突然打开了包厢的门,大叔大步的走了进来,“大爷,六爷,傅先生到了。”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屋里混乱的状况,有些发愣,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示意墨阳和洁远回去座位。我又轻推了下六爷,示意我没事,就听见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陆先生,现在是不是不方便啊?”
我闻声看去,门口灯光闪烁处,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微笑着对陆仁庆点头。他的面容白皙,眉目端正,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三十几岁的样子,穿了一套铁灰色的条纹西装,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傅先生,您来了,欢迎欢迎,快请进,”陆仁庆一脸笑意的赶忙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位傅先生伸过来的右手,“我听说翡翠明珠号昨天才靠岸,今天晚上您就肯赏脸过来,陆某真是不胜荣幸,来,快请进。”
看着陆仁庆的笑脸,我不禁有些吃惊,他为人一向冷静自恃,上海滩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他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他对谁如此的热情,甚至把自己放在下风的位置。那傅先生温文一笑,“陆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这个人最喜欢看戏了,您请了这么好的名角来,我可不是得快马加鞭的赶来嘛。”
“呵呵,”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陆仁庆一侧身,“老六,老七,你们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香港过来的傅骋先生,傅先生,这是我的两个弟弟,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过命,”陆仁庆的声音里带了些很浓的感情。
六爷和叶展早已站在陆仁庆身后,两个人同时点头,“陆城,叶展,”傅先生伸出手分别和他们两人握手后才笑说,“久闻二位威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六爷微微一笑,“傅先生过奖了,这只不过是仰仗着大哥的威风才得了几分虚名,”“是啊,不是有句话叫狐假虎威吗,六哥借大哥的威风,我借着六哥的,”叶展笑嘻嘻地跟上了一句,大家顿时笑了起来。
傅先生笑过之后才说,“陆先生,您这两个弟弟一个沉稳,一个风趣,有弟如此,您好福气啊。”“是啊,陆某身无长技,也就这两个弟弟,能让我拿来炫耀一番了,”陆仁庆边说边拍了拍六爷的肩膀,表情欣慰,六爷低叫了声,“大哥。”
“大哥,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叶展让开了路,陆仁庆恍然一笑,“瞧我,光顾着说话,连礼貌都忘了,傅先生,快请进。”说完一摆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傅骋谦让了一下这才往里走,我们早就都站了起来,陆青丝也不例外,陆仁庆一回身就冲着陆青丝招手,“青丝,来。”陆青丝笑着走上前去,“傅先生好,”说完伸出了手,傅骋赶忙伸手一握,“这位是……”
“她是我家小妹,陆青丝,”陆仁庆微笑着介绍。“陆小姐,您好,”傅骋点头示意,非常礼貌,却没有过多的言语表情。这个人从进门开始给我的感觉就很好,不卑不亢,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出身良好,但却不咄咄逼人,或是清高自傲。他既然听说过六爷他们的威名,那就不可能没听说过陆青丝的“艳名”,但他却没有任何玩味的表情甚至眼神。
傅骋眼神一转落在了我们身上,他眼神扫过墨阳时略微一滞,而看到我的时候,我只觉得那本来温和的眼神突然锐利了一下,但那种感觉转眼即逝,快的让我觉得,那锐利的眼神是不是错觉。
难道是因为我喝了口酒的缘故,我忍不住摸了下脸,只觉得热热的,我一喝酒就上脸,虽然那一口不多,也足够让我脸红的了。
“这都是小妹的一些朋友,”陆仁庆微笑着一语带过,显然对于我们他不想多说,傅骋一笑,对着我们点了点头。“傅先生,这戏都开锣了,咱们去那边看吧,青丝,你陪着你的朋友们在这儿看,”陆青丝点头一笑,“知道了,大哥。”
陆仁庆做了个手势,洪川走到墙边伸手一推,右边的墙壁上竟然打开了一道门,我刚才竟没有注意到。原来这每间包厢之间都是相互通透,可以打开合用的,显然是为了方便那些订了两三间的客人使用的。
陆仁庆领着傅骋往隔壁走去,六爷叶展还有大叔都跟了进去,洪川关上了门。陆青丝一拧身又坐了回去,洁远拉了我一下,“清朗,要不还是咱们坐在一起吧,”我看了墨阳一眼,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愣愣的。
“没关系,要不然咱们坐在一起好了,我坐你旁边,”说完我转身想去搬椅子,明旺赶紧过来,帮我把椅子挪到了洁远的旁边,又把茶壶和真正的水杯放到了另一个茶几上,洁远开心地笑了。我经过墨阳身边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对我们一笑,又坐回了座位上。
“那位傅先生看起来很有风度的样子,我还没见过陆家大爷那副表情呢,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估计非富即贵,”洁远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青丝头也不回的说,“安静看戏吧。”
洁远朝我一吐舌头,我赶紧闭嘴,心想陆大小姐什么时候又喜欢听袁素怀的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不想我们谈及关于傅先生的话题才这么说的。
墨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陆青丝又说了那么一句,洁远也不好再开口说话,只能拿了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不时地扫一眼墨阳。她本来对看戏就不感兴趣,以前就说,去戏园子都是被霍夫人逼着才去的,今天之所以愿意来,自然是因为墨阳和我都去。
陆青丝依然在嗑着瓜子,她的坐姿慵懒,因为头发半遮着脸,我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戏台子袁素怀咿咿呀呀地唱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有坐在后面的秀娥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叹,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