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仁庆许诺的条件是,先付二十万大洋当作定钱,等到盈利之后两个人再七三分成,这张秘方就算入股了。这期间陆云驰自然也摆出一副商人嘴脸和他不停地讨价还价。
    两人秘密地签订了合同,陆仁庆痛快地支付了二十万大洋,就拿着秘方回了工厂。在十天之后,他得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结果,他父亲和祖父绞尽脑汁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他终于得手了。
    “秘方真的给他了?”我悄悄地问,手里不停地修饰着盘子里摆放的菊花。“怎么可能,”墨阳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你父亲留过洋吗?”“嗯,”“他在德国学的就是冶炼,在这方面可以说得上是精通,他除了写明正确的成分之外,还标注了另一种成分和用途,我们就是拿这个骗了陆仁庆,”墨阳低声说。
    母亲留下的札记上确实说过,白家大少爷也是个留过洋的人,所以才不愿意接受这桩包办婚姻。墨阳简短的解释并没有让我这个外行听明白,我只知道那个秘方还是做了手脚,只要陆仁庆大规模开始生产,他就一定会失败。
    现在各种原料都很紧张,这些矿产更是价格金贵,陆仁庆如果想接这笔大订单的话,还要增添新的冶炼炉,光凭他的财力显然也有点吃力,陆云驰只负责提供秘方,自然是一分钱也不会出,所以他只有去银行贷款。的f3
    秀娥见我们走了回来,赶紧上来帮忙,大家都对这种口味的月饼赞不绝口,陆青丝做的那个虽然卖相不佳,最后却还是被叶展给吃掉了,她眼底的柔软简直能溺死人。我看着和六爷他们谈笑风生的墨阳,实在想不出最后的结局会怎样……
    陆仁庆的冶炼工厂并不在上海,因此他这些大动作也没引起别人太大的怀疑,只是一个月之后的一天傍晚,叶展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六哥,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和六爷在书房里整理一些书籍,他一下子推门进来,吓了我一跳。
    “出什么事儿了?”六爷皱起了眉头,“六哥,你知不知道大哥从正义银行借钱了?”叶展的脸色铁青,平时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却喷射着愤怒的火光。
    六爷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本来是去汇丰结汇票的,正好碰上了那儿的银行经理老王,你知道他妻弟就在正义银行工作,是他跟我说的,前段时间大哥去跟正义的总经理谈了很久,他还问我要是借钱为什么不跟他说,咱们都合作这么久了,难道他会多要利息吗。”
    说到这儿,叶展喘了口粗气,“我赶紧应付他两句,说没那回事,可能大哥是为了别的事去的,我这就赶紧回来了,六哥,你说大哥不会真的去那儿借钱了吧,那可是日本人开的银行,他……”
    六爷一摆手,“你先别急,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说,”叶展勉强点了点头,“最好不是,现在咱们跟日本人明争暗斗的,要是大哥跑去跟日本人合作,我……”他烦躁地用力一扯领口,“还有,听说大哥订购了很多矿石和设备,又在建新炉子,谁有能力下这么大的订单,也不是中央军,我问过霍长远,他说现在军备用钢铁都是兵工署下属钢厂制造的。”
    “别瞎猜了,我先从侧面打探一下,钢铁厂的事大哥一直不让咱们插手,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外人,有些事没法管,”六爷眉头紧锁,我第一次听他说自己对陆家而言是“外人”,叶展悻悻地踹了桌子一脚,“哐”的一声。
    “清朗?”叶展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我刚才吓到你了?”“不,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现在,太乱了……”我话未说完,六爷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差点跳起来,六爷和叶展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六爷伸手接了电话,“哪位?”
    说完他两眼微眯,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通”的跳了一下,“知道了,清朗?”六爷把电话递了过来,“你姐姐。”我愣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姐?”“清朗……”丹青的声音竟然带了哭腔。
    “姐,出什么事儿了?!”我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六爷和叶展都凝神看着我。“我,我……”丹青哽咽着说不下去,我急得要命,突然觉得肩上一沉,回头看是六爷的手,他对我点点头,“别着急,慢慢来,没什么不能解决的。”看着他镇定的样子,我稍微平静了点。
    我对着电话小声说,“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电话那边的丹青沉默了一下,我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好像是在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在诊所。”
    “诊所?你生病了?在哪家诊所?”我立刻问道,丹青轻声说了一个地址,“好,那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来,你千万别走,等着我,”我又急急地嘱咐了两句,这才放下电话。
    “要我送你去吗?”六爷问,“诊所?”叶展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就算你姐身体不舒服,霍家也有自己的私人医生,她跑去诊所干什么?”“我比你还想知道为什么!”我大声地说,叶展小小的吃了一惊,我顿觉不好意思,“抱歉啊,我一着急……”叶展咧嘴一笑,“了解。”
    “还是我送你去吧,你姐姐没说只见你一个人吧,”六爷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我赶紧点头,“是,这她没说。”叶展站起身来,“那我也去吧,现在外面乱,多点人没坏处,大不了我们不过去,你们姐妹聊就是了。”的b
    “老七你还是留下来吧,家里总得有个人守着,我带着洪川和老虎也就够了,”六爷想了想说。“那行,六哥你们小心点,清朗,也许这话你不爱听,你姐姐有了事不找霍长远却来找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叶展肃容说。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越发的没底,“见到了就知道了,你现在担心也没用,你先去拿外衣吧,今天外面冷,去吧,”六爷轻轻一推我。我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赶紧往外走。就听见叶展问了句,“那徐墨阳呢,不用告诉他吗?”“他好像去济南了,说是报馆的事,前天就走了,”六爷淡淡说了一句。
    墨阳走之前来跟我说了一声,他说他要去济南办点事,一个星期就回来,是工作上的事,他也没提关于陆云驰那边的进展。我不能也不敢多问,只得一再嘱咐他路上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什么的,墨阳还玩笑着说我越来越像大婶,这么罗嗦,小心陆城不要我了。
    看他当时那么轻松的样子,也许真的是去办什么公事,我稍稍放下了点心,结果还没三天,丹青却打了这样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电话来。“清朗?你去哪儿?”秀娥见我进门也不说话,拿起外套就走,赶紧追了出来,“你在家等着,回来再说,”我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
    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好像快要开锅了,咕嘟咕嘟的,恨不能从七窍里喷出热气来。直到坐上了车,六爷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开,体会着他无言的安慰,我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到了丹青所说的那个地址,洪川把车速放慢了下来,我东张西望的也没看见什么诊所,正想跟六爷说停车,下来找找,就听见洪川说,“那个是不是徐小姐?”
    我立刻看过去,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从一家店心里走了出来,站在路边不动,“丹青,”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洪川赶紧把车停靠了过去,车子刚一停下,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过去一把攥住丹青的手臂。
    丹青细长的眉毛一皱,显然是被我抓痛了,我赶紧松开了手打量着她。她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眼睛因为哭泣过后而红肿着,她左拳紧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
    “姐,你哪儿不舒服,是因为脸上的伤吗?还是出了别的事,你去诊所干什么,你刚才……”我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丹青有些愣怔。“清朗,”下车之后就站在一旁的六爷轻声打断了我,“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吧,这儿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丹青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就拉了我的手,“咱们上车再说吧,”我只能点头,拉着她的手上了车。我坐在了六爷和丹青中间,六爷关上车门才问,“徐小姐,你想去哪儿谈谈,我家,你家,还是别的地方?”
    听到六爷说你家的时候,丹青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用,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就行,小码头那里就好,”她又急急地跟了一句。六爷眉梢一扬,只跟洪川说,“去小码头,”洪川立刻启动了车子。
    我握着丹青冰凉的手,她的表情很纠结,好像陷入什么泥沼一样的无法自拔,她不开口,我也不敢说话。没过一会儿,车子开到了码头边,这边鲜有人来,六爷只说了句,“你们谈吧,我去抽支烟,”就带着洪川和石虎下车去了。
    六爷走到一个绝对听不到我们谈话声的地方开始抽烟,洪川石虎则一边警戒,一边聊天。丹青突然说,“清朗,我真羡慕你,你自始至终都有这样一个男人陪在你身边。”
    这话让我吃了一惊,“怎么,难道霍长远又变卦了?!”丹青被我的嗓门震得愣住了,双眼大睁,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我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燃起,霍长远怎么敢,他……
    “这不是长远的错,”丹青幽幽地说了句,我以为她在为霍长远开脱,忍不住冷笑着说,“姐,你还说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错不成。”
    丹青脸色一白,竟然不敢再看我的眼,我只觉得自己的笑容一僵,过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子发紧地问了一句,“姐,你……干了什么吗?”丹青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我怀孕了。”
    “怀孕,”我如鹦鹉般跟着她重复了一遍,愣愣地盯着她的小腹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姐!真的吗!我的天,”我大大地喘了口气,心脏跳得快要从嘴里蹦了出来,“姐,你可真能吓唬人,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这是好事啊,”人一放松,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可我还是咧着嘴笑。
    丹青却毫无喜色,“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怀孕了,”“啊?”我擦眼泪的手停了一下,心里想着是不是我听错了。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怀孕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丹青……我张大了嘴巴。
    “对,我曾经怀孕过一次,就在和长远决定结婚的那个月,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直到后来……”丹青痛苦地一闭眼,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攥得我生疼,我摒住了呼吸。
    “那段堕落的生活让我流产了,而且医生告诉我,我再也不会怀孕了,”一滴眼泪慢慢地从丹青的眼角溢出,“可我没想到,我还能……”她一手扶住小腹,然后拉着我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我感觉到那滚烫的眼泪如泉涌般冲刷着我的手心。
    我任凭丹青发泄着,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看她镇定一些了才说,“姐,那这不是好事吗?苦尽甘来,尽管曾经失去过,可你现在又重新拥有了一切啊,爱你的男人,哥哥,妹妹,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话没有说完,就被丹青痛苦之极的眼神打断了。
    “清朗,我是个坏女人,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胡说,你才不是什么坏女人,”这话我不爱听。丹青苦笑了一下,“清朗你是个好女孩,所以你不会懂,”她一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让我说完好吗,”丹青做了个深呼吸,“记得墨阳问过我,为什么吴孟举会答应我回来,”我点了点头,“我也问过,他说让我问你。”
    “因为我们做了个交易,我想要霍长远身败名裂,他帮我,事成之后我就跟他走。”听丹青这么说,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吓到你了?”丹青自嘲地一笑,“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恨长远,我的骄傲,我的情感,我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更是让我无法原谅他。”
    我轻轻握了下丹青的手,丹青淡淡一笑,“清朗你是在可怜我是吗?”我赶紧摇头否认,“没关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我头一次看见如此坦露内心的丹青,她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