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何副官还有几个陆云驰的手下,悄悄地潜入工厂,放了炸药。听到这儿我才明白,督军说他马上要离开去另一个地方是什么意思了。他做了这样的大事,肯定有人追查,他只能走。
陆云驰做的并不止这些,他跟着陆仁庆四处去收购矿石,理由当然是说,这生意他也有份,得盯着,毕竟一旦成功,他们获得是数十倍于平常的暴利。陆仁庆也没怀疑,他们一起请的铁路局局长吃饭,最后在签订铁路运输合同的时候,是两个人同时签的名。
矿石已经装车,炼炉就快要建好的时候,陆仁庆得回去一趟验收,陆云驰借机拿着合同找到了局长,跟他说计划有变,半路上要提前把货卸下来。
因为陆仁庆正在去工厂的路上,那个局长也找不到他,再说这合同本就有“傅骋”这个签名,也就不疑有诈。他通知了调度,让已经出发的火车,停在了陆云驰所说的那个车站上。
看着几乎成了废墟的炼炉,陆仁庆暴跳如雷,后来去车站准备接货的人又回来说,车站告诉他们,矿石已经提前在一个小站卸货了。陆仁庆大惊失色,迅速地打了个电话给铁路局长,人家说是傅先生让这么做的。陆仁庆再找傅骋,人自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陆仁庆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原本不想让六爷他们知道这些事,现在也没了办法,只能连夜赶回了上海。他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是码头上得来的消息,傅骋已于昨天乘船回了香港了。
“你们可真够狠的,”叶展喃喃地说了一句,墨阳冷笑了一声,“我们狠,从一开始为了秘方,害得我母亲家破人亡,和父亲一生不得团聚的是谁?去追杀母亲和清朗父亲的又是谁!”墨阳的声音越来越高,六爷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一切和陆仁庆无关是吗?”墨阳盯着六爷,“可他也想要秘方,而且他一旦知道了我和清朗的真正身世,你说他会放过我们吗?”
六爷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墨阳顿了顿,又说,“再说,如果他不是要跟日本人做生意,我们还没有这个机会,如果他像你们一样,做个有良知的商人,也许我们会放弃复仇,”墨阳一摇头,“可惜,他不是,所以这是他自寻死路,为他和他父亲祖父的贪婪狠毒付出代价!”
看着陷入沉思的六爷和七爷,墨阳放缓了声音,“他没把真相告诉你们,固然是因为这是陆家的秘密,你们毕竟是外人,而且你们两个态度鲜明的站在抗日的一方,所以他更不能说。”
“这样也好,就像我不让清朗告诉你们一样,反而帮了你们,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们会怎么做,规劝他?阻止他?”墨阳眉梢一挑,“还是杀了他,你们下得去手吗?”
六爷和叶展的脸色越发难看,“你们下不去手,他可未必吧,我想你们比我更了解陆仁庆的为人吧,”墨阳走到了六爷和叶展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必须做个选择,是助纣为虐,还是大义灭亲。”
叶展站起了身来,目光冷峻,“你什么意思,想让我们去杀了他不成?”墨阳摇头,“毁掉他的产业就足够了,毕竟当初下毒手的不是他,如果我们也不分青红皂白,岂不是变得和他父亲,祖父一样,只要他不能再为日本人做事就好,你们要知道,这种订单他不是第一次接了。”
六爷痛苦地闭了闭眼,叶展不再理会墨阳,只看着六爷,他自然是为马首是瞻。我一向觉得只有六爷对陆仁庆还有着感情,叶展从不认为自己是陆家人,他可以为陆家卖命,但他坚决不改姓,而陆青丝,则是恨着陆仁庆的吧。
“那些矿石呢?”六爷问了一句,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墨阳一笑,“你放心,这些矿石都会用在正途上。”六爷冷冷一笑,“这算是交换吗?那些人给你炸药,你给他们矿石,你就不怕霍长远知道你在干什么?”
墨阳一弹手指,“国难当前,虽然政见不同,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我想他没那么狭隘吧。”六爷一点头,“好吧,我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我会弄个明白的,在那之前,你最好别离开我的视线,老七,清朗,我们走吧,”说完六爷拉了我的手往外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墨阳,他对我一笑,无声地说了句,“放心。”
“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早点告诉你真相,”回到自己房间后,我看着脸色阴郁的六爷轻声问。六爷一摇头,“不是,清朗,墨阳说得对,就算你告诉了我,结局也不外乎他说的那样,很可能我会死在大哥手里。”
我脸色登时变了,六爷一笑,“我只是这么一说,”说完他抱住了我,身心疲惫地叹了口气,“我让老七去查了,我不想亲自去查,如果真的象墨阳说的那样,我……”我没有说话,只反手抱紧了他。
没过两天叶展就匆匆地把六爷拉进了书房,结果他们刚进去一会儿,陆仁庆居然也来了。我和秀娥当时正要下楼,看见他进来,赶忙站住了脚看着他也走进了书房。
我们从厨房拿了东西准备回楼上,楼梯刚爬了一半,就听见书房里什东西“哐”的一下倒下了,然后叶展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我和秀娥面面相觑,从没看见叶展发这么大的火,然后就看见陆仁庆走了出来,他边走边说,“六弟,大哥这回真是无能为力了,能不能东山再起,就靠你了,我知道对不住你,可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
说着话他一抬头,不经意看见了我,我下意识地点头行礼,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陆仁庆不像以前那样,对我温和客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六爷默不作声地送他出门。
后来六爷并没有说起,陆仁庆来这儿的用意,叶展也一直没有回来,六爷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新年即将到来,可因为战争的阴云笼罩,大家并没有了往年的欢乐。陆青丝好像问过一次六爷关于陆仁庆的来意,之后她就离开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叶展了,六爷也不管她。
现在唯一心情尚好的就是丹青,她终于从仇恨中解脱出来,督军放手离去,霍长远倾心相待,又怀了小宝宝,她的生活似乎被幸福笼罩着,与外界分离。
我和丹青通电话的时候,我也不想和她说关于墨阳,陆云驰跟陆仁庆之间的恩怨,何苦再让她糟心。至于墨阳,最近一段日子好像一直在报馆忙碌,他主笔写了不少反对日货,主张抗敌的文章,据六爷派去保护他的人回来说,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这天是元旦,我刚刚给丹青打完电话,六爷就走进门来,“清朗,穿上外套跟我出去一趟。”“啊?做什么?”我顺口问了一句,六爷一笑,“去了你就知道。”虽然他在笑,但我感觉他的心情并不好,也就没再多说,穿上衣服就走。
一路无话,直到我看见百乐门饭店那熟悉的轮廓又出现在眼前时,我扭头看向六爷,“我们是去百乐门吗?”“唔,”六爷点点头。“呼,”我吐了口气,“看来不是好事了。”
六爷闻言一笑,“怎么这么说?”我苦笑,“说真的,自从我来了上海,只要去百乐门就没碰到过好事,都成惯例了,丹青的订婚宴,那间赌场……”不等我说完,六爷呵呵轻笑了起来,“这可未必,今天我帮你破这个例。”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六爷,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没一会儿车子就停下了,我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门童是不是当初那个。六爷毫不迟疑地带着我往里走,洪川他们跟在我们身后。
走到一间包间跟前,几个苏家的保镖还有陆仁庆的手下正站在门口,见我们过来,赶忙行礼,然后打开了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六爷已经迈步进去了,里面的笑语声顿时凝住。
我吃惊的看着这些人,陆仁庆,苏国华,还有苏家的三位大小姐,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眼熟。突然想起当初苏国华逼霍长远娶自己女儿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架势。
“大哥现在只能靠你了,”陆仁庆那天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同样的事情,难道苏国华又要来第二次。陆仁庆看见六爷进来的时候,明显感到欣慰,可再看到我的时候,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
苏国华虽然吃了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站起身一笑,“陆先生,你来了,云小姐,欢迎,快请坐。”苏雪莹一见到我就两眼喷火,苏雪晴也面色不善,但还能勉强克制自己,她冲想要开口的苏雪莹做了个眼色。
我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果然已经大腹便便的样子,忍不住猜测,如果霍先生说这个孩子跟他没关系,那会是谁的呢?“哼,”一声不屑的冷哼传入我耳中,我把眼光从苏雪晴的肚子上移开,正好对上了苏家大小姐,苏雪凝,她正冷冰冰地看着我。
看见她我就想起第一次跟六爷见面的场景,那次六爷是被迫跟她变相相亲吧,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和对话,我忍不住一笑。苏家姐妹见我居然还敢笑,不禁勃然大怒,苏雪莹“腾”地站了起来。
“陆先生,今天应该是你跟我大姐谈婚事的日子,你带着这个野丫头来干什么?!太过分了吧,”苏雪莹尖声说。“雪莹,真没规矩,你给我坐下,”苏国华大喝了一声。
苏雪莹脸胀得通红,就想争辩,六爷往前迈了一步,苏雪莹顿时感到了压力,她身子一晃,苏雪晴借机拽了她一下,她顺势坐了回去。“苏小姐,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了,清朗是我的女人,不要再叫她野丫头。”
六爷的声音很平淡,可其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苏雪莹白着脸咽了下口水,说不出话来。“老六!”陆仁庆低喝了一声,苏国华脸上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六爷转身看向陆仁庆,“大哥,对不起,你要求我的我做不到。”
陆仁庆“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看得出来他很愤怒,但又在强行克制着自己。过了会儿他才说,“你跑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六爷先郑重地给他鞠了一躬,“大哥,你说过,如果我不答应就不要再见你,可有些话我一定得和你说,所以我只能来这儿。”
“你想说什么?”陆仁庆的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六爷朗声说,“第一,我不会娶苏雪凝,我虽然只是个码头混混出身,但也不会去给汉奸当女婿,”“你说什么!”苏国华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虽然这是事实,可从没有人当面揭破,六爷只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他。
陆仁庆的脸色更阴沉了,他捏着手里的酒杯死盯着六爷,六爷毫不畏惧,“第二,我已经把我手里所有的买卖,证券,房产全部变卖,换成了现钱,帮你解燃眉之急,回头老七会给您送去。”
“大哥,”看着默不作声的陆仁庆,六爷的声音里带了些感情,“不要一错再错了,这世上,人活着不是只为了钱。”“哼,”陆仁庆冷哼了一声,“你说完了?”
“没有,还有最后一件事,”六爷表情一柔,把我拉到了他身旁,“长兄如父,所以我要亲自告诉您,我要和清朗结婚了,这辈子,我只要她。”苏家三姐妹顿时惊叫了一声。
我脑中轰然一响,突然降临的巨大幸福让我眼前一片模糊,六爷扭头看着我,眼底全是温柔,“你愿意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用力点头。
“喀吧,”一声,陆仁庆手里的酒杯被他捏了个粉碎,“好,真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大哥,陆家给了我一切,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你教我的,难道你忘了吗?”六爷哑声说。
陆仁庆不再说话,六爷对他又鞠了一躬,拉着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站住脚,回过头说,“大哥,我以后会在码头落脚,只要不违背公理良心,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大哥。”
陆仁庆根本就不看他,倒是苏国华冷笑了一声,“陆城,这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