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开始回归。感到浑身不适的自己似乎是离开了血欲宗的地盘了,本想回到九幽宫的山门,但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便传信给了离此地最近,身在无音谷的小师弟。
    依然带着迷茫之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周围的陈设精致奢华,想来已经是在无音谷之内了吧,唯有希望小师弟把自己带回来并没有惊动到谷中的门人了。洛宁带着忧虑的脸庞就在身侧,少年的脸色有些憔悴,也许自己已经昏睡了好一段时间了吧,真是难为他了。
    马上内视,欧阳却的阳劲没能为自己冲破瓶颈,却依然为经脉带来了严重的损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血欲宗主情动甚过的缘故,自己的神魂甚至都受了一点损伤,想来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昏迷的吧。现下无需他自行运转,九翼赤焰蛇的妖丹已经开始运化那股纯阳之劲,但是速度比上次缓慢许多,机体的受创看来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这样看来,每一次尝试去突破的代价都不小,事不过三,下一次再用此法还是不能成功的话,自己就危险了。
    多想无益,还不如为下一次修炼多做准备才是正理。不过,自己怎么会去找小师弟呢?自嘲一笑,认真说起来的话,医术应该是韩竞最高,但是他从心底不信任那位小世子——所以说在自己心底深处,最信任的还是洛宁么。也是,这个少年将当初那个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自己捡了回来,让本已形似废人的他加入了魔道第三大宗门,重新有了修炼的机会,最后更为了能让自己获取师父的信任而自愿废去修为。他信任这个从未背叛自己的人。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位小师弟与小世子有些互为表里,师弟看着狠辣娇纵,但是绝不会伤害他认为重要的人,甚至愿意为之而牺牲;小世子虽然看着温和天真,但是却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背叛身边最亲近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奇怪,洛宁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尽心,但是少年心事总是猜之不透,他只要肯定这人不会背弃自己便是。
    洛宁看到师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定定看他一会儿后又自顾自昏睡过去,不禁更为焦急,却又不敢真的摇醒他,怕打断他体内自动运行的功法,影响他的恢复。眼中闪过狠意,师兄怕是从血欲宗来的吧,上次是会毁损经脉的阳丹,这次是弄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那个该死的欧阳却到底都做些什么,难道都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么?
    并没意识到自己将吴起比作了软玉温香,他只觉得师兄已经够苦了,不应该再受更多的折磨。明明知道只有欧阳却才能帮师兄功成圆满,而对师兄而言,修炼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不应该愤恨的,如不能功成,师兄的寿元甚至不及自己;不应该沮丧的,在受创之后,师兄不是第一个找的自己么?可是心里的负面情绪始终无法散去。
    握着魔君的手,感觉到他身上不正常的高热,洛宁心中担心至极。修真者不同凡人,并不会轻易发烧患病,医术一般的自己却并不清楚师兄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他明白,师兄叫他来并不是为了让他治伤,否则大可直接找韩竞便是,想来是要让自己为他护法疗伤吧。念起楼在谷中是自己私人的禁地,原已有诸多禁制,犹自不放心,他又在房中布下了几个威力强大的阵法。
    虽然修炼过九幽天诀,但是止步第六层巅峰的自己并不懂得太多这功法的奥妙。不敢冒然探测师兄的经脉,洛宁犹豫地顿了顿,最终只是利用自己的水系天赋将室温和体温都调低,爬上床抱住了连额头都是热汗的男人,希望这样能令师兄感觉好一些。眼神一黯,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似乎感到舒服了些,依然不甚清醒的魔君只抱紧了怀中人,红润的脸颊甚至在洛宁的颈侧蹭了蹭,方再度沉沉睡去。反手搂住了环抱自己的男人那柔韧的腰肢,毫无睡意的洛宁只是定定的看着男人。他知道师兄信赖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独占师兄,他能给自己的,并不是爱甚至未必是喜欢。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自己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才能让两人有了羁绊,在对方心中留下了一丝烙印而已。更多的,其实比谁都冷情冷心的魔君给不了。
    但即使只是这样,两人间这样脆弱的羁绊他都要牢牢抓住,师兄能给的这样淡漠的感情他也绝不愿意放弃。无论是老家伙,韩竞甚至欧阳却,师兄放在他们身上的感情都不会比对自己的更多。花了数百年,他能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身影,而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谁敢说他不能彻底占有这个男人?
    他比谁都要爱慕这个坚毅而强悍的灵魂,虽然想要完全拥有,但现阶段却不得不妥协——这个男人,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痴心而动容,只有永不背叛的忠诚,才会令他稍微的放在心上。师父则比他更凄惨,自己都没意识到喜欢上了师兄,以为残酷地摧折对方的肉体便可征服这个男人,到头来,只是把人推得更远。而韩竞则以为凭借温柔罗织一个情网便可捕获这位九幽魔君。
    心中冷笑,他们都不明白,比起想要变强的欲望,他们在师兄心中什么都不是。继而又苦笑,但是自己也是一样的吧,什么都不是。明明知道自己那么迷恋他,还带着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迹召唤自己——让他既欣喜于师兄的信任,又难过于师兄的随意。在感情的战役里,他早已输得一败涂地,在位置的天平上,他也不敢祈求能被同等对待,但是起码,还是会暗暗期望师兄愿意给他一个虚假希望的。
    父亲曾经说过,自己情念太深,执着成魔,也许最终将与天道擦肩而过。就算是情根深种的洛宁,也好几次想听从父亲的劝告,种下那忘情咒,彻底忘记这让自己魂牵梦绕,纠葛难眠的苦恋。垂下眼,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心道,一个人的渴望,也算是爱恋么?突然,想起以前九幽宫曾有师兄弟在背后嘲笑说老不死把自己养的太娇气,连性子都跟娘们似的任性纤细。也许,他们是对的,否则自己怎么会为个无情的男人愁肠百结,不能自拔呢?
    用手隔空描摹着这人的眉眼,突然想到不知道哪里看到一句,情不知何时始,一往而深。如果知道自己今日会这样求而不得,单思成疾,当初还不如擦肩而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根本不要把这男人捡回来的好。可是,他又舍不得。这人那双凛然的眼睛,眼中的火焰,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忍不住以视线追逐吧?
    洛家世代传承无上咒术,世人多不知,其实无音谷之名正是来自“无声咒语”之故,这也是谷中众人绝不可能背叛的原因。自己有多少次想给师兄下钟情咒呢?可是,秀致的长眉蹙起,他洛宁终究是个男人,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便是对自己情感最大的亵渎吧——虽然不是老不死卑鄙地下药,自己也不可能如愿拥抱这人。
    但是,这个男人的灵魂,应当是自由的——拥有广阔的世界,比谁都更为桀骜不驯,视世间礼法如无物,视人间情爱如粪土。他绝不愿意折断这人的羽翼,更不愿意他被自己的感情束缚,既是鲲鹏,当翱翔九天之上,既是潜龙,当畅游十地之下,自在无碍,逍遥于天地之外。在这方面,他自信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师兄的想望。这个男人的抱负和执着,他都会全部成全。而这个男人的疲倦与伤痛,他则会一一包容——无求无怨。
    洛家人总是太固执。父亲就是总是想强迫母亲接受他的一切才会导致日后的悲剧。洛宁心底充满恐惧,他怕家族那疯狂的血液会让他亲手毁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有时候他又会觉得,只有师兄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吧。任一个女子都很难承受洛家男人那种偏执的疯狂。
    但是师兄不一样,这个男人是那么强大,如果自己真的妄想逼迫于他,会被杀死吧?绝对会被杀死的——师兄就是这么无情的男人。哪怕是这样坚硬的心肠,他都会庆幸和喜欢,这样,这个男人的心,就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吧,哪怕是自己,也绝不可能将他打垮。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如果师兄能更多的依靠自己,那该多好啊。人心都是肉做的啊,再强悍也会疲惫,也会受伤的吧。他心疼师兄,比谁都要心疼。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似有惊变将要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元婴修士的直觉通常都不是无的放矢,他有感觉他的大敌回来了——应该是师父吧,那个鬼畜的男人难道真的从地狱深处爬回来了?还是夺舍重生了?老不死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那人也端要看看,自己会不会放过他!
    轻轻拉过师兄的手与自己十指紧扣,洛宁的眼中是溺死人的温柔,轻轻在那人高热的额头、鼻梁和唇瓣印下冰冷的亲吻。眼中蓝芒闪动,洛宁动了动肩膀,一双巨大的透明羽翼便将床上的两人包裹起来,虚化的翎羽在日光下光彩夺目,少年的眼睛也慢慢转成了冰蓝色。
    父亲说过,洛家人身上都有上古凶兽血脉,早前自己闭关便是彻底激发了体内的真灵之血,变身后的修为甚至直逼化神初期——师兄,宁儿变强了,那些看不顺眼的人,那些伤害了你的人,就让师弟把它们都送到地狱里去吧!洛宁笑得温柔,冻土般的眼睛中却流露出霜刃般的煞气,只那双环抱怀中人的手,依旧小心而亲昵。
    26
    “师兄你还好么?缓过来没有?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么?”数日后,看到那浅褐色的瞳孔再度张开,此时已经回复寻常姿态的洛宁马上关心地询问道。神智还未完全回归的吴起只觉得自己抱着块冰块,高热的身体舒爽不少,察觉怀中人想要起来,便不耐地说了句:“别动……”少年马上定住,小心地继续紧贴着师兄,不再动弹。
    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意识有所复苏的吴起终于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定定看了眼前同床相拥的俊秀少年好一会儿,方以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你是谁?我,又是谁?”洛宁的眼中出现惊恐,心底深处却有一种可怕的惊喜在冒头。难道师兄神智受创,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抛开过去那些极度沉重的回忆,重新开始?没有老不死,没有韩竞,甚至没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血欲宗主,只有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这样想着,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只是不确定地问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我师兄啊,我是你师弟小宁儿,你别吓我啊……”
    将洛宁变换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魔君顿了顿方开口道:“当然是开玩笑吓你玩的……”那一刻,洛宁觉得自己似从谷底飞上山隘,却立马又从山巅跌落深渊,心情起伏着,竟一时嚅嗫着说不出话来。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浑身还是虚弱无力的吴起方眯了眯眼,柔声开口道:“小宁儿一切安好?你也感觉到了吧,师父他回来了。”
    自从叶宣出现后,他思虑许久,还是觉得不应该隐瞒。他始终认为,叶宣并没有放下对小宁儿的憎恶之心,只是碍于现在还没发现洛宁的身份而已,故提醒师弟小心些,总是应该的。但是出于某种考虑,他却也并不想告诉洛宁叶宣现在的身份——而内心升起的奇妙愧疚总令人隐隐有些不愉。
    “他来找过你了是不是?”洛宁提高了声调,见师兄只是眼神闪烁着沉默不语,凤眼中闪过受伤,最终只是死死咬唇不再说话。男人总是太过坦荡,他可能会隐瞒,但是不会欺骗,有时候,他甚至宁愿对方会骗下他,就算只是随意的诱哄,他也是甘之如饴的啊!
    心中暗恨着,面对师兄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时却又无法生气,只得迁怒于那个老家伙,都已寿元告罄坐化了,怎么不干脆就此灰飞烟灭呢?这里可没有人欢迎他!那个所谓的“师父”,始终是他和师兄之间的一块心病,如同疮疤,竟是一碰就痛,却蛰伏在那里,让人无法忘记。
    “师兄不说也不要紧,我会找出那个人的!当年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我的母亲不会就此陨落;不是他暗中下手,我的修为不会停滞不前;不是他胡乱试验,你的身体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少年的声音带着愤恨,浅色的瞳孔因为愤怒而紧缩着,熠熠生辉,竟令人不敢逼视
    吴起转过眼却不答话。他对那个男人的感觉远比洛宁复杂。如果不是叶宣,他就不能练成九幽天诀;如果不是叶宣,他就不可能继承宫主之位,但是他又枉顾自己意志,将这个身体改造成了这个样子,甚至剥夺了他身为男人最大的欢愉。功过相抵之下,倒也没有多刻骨的怨恨,反而上次相见后,心底泛起的涟漪使得他面对师弟愤怒的指控时,只能沉默不语——虽然明知,沉默,有时候比反驳更伤人。
    果然洛宁眼中怒意更甚,碍于吴起那晦暗不明的神色,便只得换个话题道:“师兄体内的阳丹可是被韩竞治愈了?我察觉师兄体内似乎有异兽气息,于你身体无碍吧?”嘴角动了动,察觉与吴起有关的话题似乎都跟别的男人有关,少年只得硬生生地回转,关心起男人的身体,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着不作伪的关怀之色。而在吴起看不见的地方,洛宁的手指大力地嵌入了掌心,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