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
    “如果我能对她多一点关心。如果我们当初能更谨慎一点,做一下检查,也许……就可以避免了。”
    “如果她自己能够洁身自爱,那你的一切如果都可以不用派上用场。”
    许诺怔怔的说:“我看到了她。”
    欧阳烈明白她说的是邱小曼的遗体。
    “躺在那里,没有生气。就象我爸当年一样,我妈带我去太平间,我爸也是那样躺着。浑身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们都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抱住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当年欧阳烈车祸重伤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惨白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就像浑身血液被抽干了似的。
    许诺的眼睛里又涌出泪水。欧阳烈无奈的叹息,凑过去亲吻她的眼睛。她的泪水是咸涩的湿热的,吻去了,又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滑。
    许诺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味道,然后唇上覆盖了另外一样东西,也是唇。
    他们在暮色笼罩的客厅里静静接吻。欧阳烈抱紧了许诺,温柔细致的吻着,轻轻含住她的下唇,吮吸逗弄,舌头灵活的敲开了她的牙齿,滑了进去。两人契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许诺感觉到周身的寒冷渐渐被拥抱着的温暖驱散,这个吻所传达的疼爱和怜惜像丝网一样笼罩住了她的心。她放松下来,全身心的感受着,信任的将自己全部托付给对方。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电视遥控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把沙发上的两人惊醒。
    欧阳烈停了下来。许诺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欧阳烈就在他上方,两人的肢体以最亲密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黑暗之中,他们的视线交织。
    欧阳烈支起身来。许诺也坐了起来,拢了拢松散的领口。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静坐了半晌,直到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许诺赶紧接了过来。
    秦浩歌的声音带着一点恍如隔世的飘渺,“你在哪里?”
    许诺看了一眼欧阳烈,小声说:“我在家里。”
    秦浩歌并没有纠缠这个答案。他疲惫而且颓废,这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最好一睡不醒。这样他就不用在面对一切。
    “我已经通知了邱叔,他坐火车,后天到。你想想,还要通知什么人?”
    许诺也没主意,“她妈妈?”
    “可是她妈失去联络很多年了,上哪里找?”
    许诺悲哀道:“其实,她切实是想见的人,并不多。”
    秦浩歌也这么认为:“关于墓地……”
    “我明天来见你,在自己商量。我们是一定要她走得舒心的。现在,你赶快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快去吧。”
    秦浩歌苦笑着,挂了电话。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生病的,康复的,欢乐的,痛苦的,他只是大军中的一人。只有如今躺在太平间的那个人,再也没有这些烦恼。
    许诺合上手机盖子,对欧阳烈说:“明天要和浩歌去看墓地。”
    欧阳烈说:“这方面,我认识人,介绍给你们吧。”
    “谢谢。”
    欧阳烈淡然一笑:“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灯。客厅在一瞬间光明鲜亮,方才的激情,暧昧和尴尬,消失的无影无踪。
    欧阳烈说:“你自便。我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
    许诺点点头。欧阳烈转身进了书房。
    许诺拣起遥控器,盲目的更换着电视频道,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她似乎还感觉到那具温暖的身体紧紧拥抱着自己,手臂是那么有力,嘴唇是那么炽热。
    她红着脸抚上嘴唇。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有很多事,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水乡的小镇,青石桥,青石路,邱小曼一身雪白的旗袍,风华绝代。她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穿着簇新的短衫,大眼睛乌溜溜的,象足了小曼小时候。
    邱小曼冲许诺笑,然后抱着孩子,慢慢走远。旗袍的下摆绣着几朵梅花,随着她的脚步摆动。她整个人就像一团云雾一样,渐渐消散在路尽头的水气之中。
    次日老天也响应似的,给了一个大阴天。闷热,潮湿,一丝风都没有。路上大堵车,几里路都瘫痪,司机全部都在按喇叭。许诺想,还真像在为小曼鸣笛。
    秦浩歌脸色青灰,眼睛下一片阴影,苍凉憔悴。许诺凝视着他,这时才发觉,这个自己一直觉得高大挺拔的男人,也有脆弱茫然的时刻。他也有解决不了的苦,也有成不起来的天。
    秦浩歌问:“你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许诺说:“一个女作家曾说过,‘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有很多很多的钱也可以。’我觉得小曼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浩歌在那头沉默良久,说:“诺诺,我们都改变太多了。”
    许诺同意,他们三个,都已经面目全非,青石镇上的那三个孩子,早就消失在波光水影之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绿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夏蝉在树上发出最后的鸣叫,习习凉风从大楼之间刮过来,树叶哗啦作响,听起来,就像下了雨一样。
    欧阳烈派的人来接他们去墓地。秦浩歌这次没有拒绝。
    他们最后挑中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墓地。秦浩歌付的钱。
    “邱叔是不会为她花这个钱的。”他这么说。
    然后制定墓碑,定花圈等丧礼需要的物品。火葬场也托欧阳烈的福,约到了后天。然后两人又去邱小曼住的地方,整理她的身后物。
    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桌子上的杂志还翻开着,一盒饼干没有吃完。一切都仿佛主人还在生一样。
    邱小曼没什么贵重东西,衣服鞋子手袋都是名牌,可是一人又能穿得了多少?许诺也不知道哪件是她最爱的,好在秦浩歌说,喜欢看她穿红色,便挑了一条有着蓬蓬荷叶边的大红裙子,配银色手袋,黑色高跟鞋。后天拿过去给她换上。
    “可惜我不会化妆。”许诺说。
    秦浩歌说:“我喜欢她素面的模样。”
    几年前的邱小曼,素面无妆,青春妩媚,就像一株带着露水的玫瑰。只可惜这朵玫瑰早开早谢。
    “这是什么?”许诺从柜子底下找到一口木匣子。
    秦浩歌看了看,“上了锁的。”
    “那钥匙呢?”
    秦浩歌站起来,试着往门梁上摸了摸,手里躺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匣子打开了,两人看清里面的东西,泪水又忍不住要涌出来。
    老照片,皮筋扎起来的信,手工的生日卡片,鸭舌头做的小弹弓,退色的头花,布娃娃的花裙子……
    一点一滴,都是他们三个人的童年。
    许诺说:“小曼没有忘。”
    她只是把它封存了起来而已。她并没有忘。
    秦浩歌把脸埋进手里,肩膀颤抖着。
    邱叔来了,也是他们两个去接待的。五十岁的人了,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多岁。不过许诺他们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邱小曼才突然苍老的。
    邱叔见了他们,第一句便是问:“医疗费结了吗?”
    秦浩歌说:“我已经结了。”
    邱叔笑,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一直把你当女婿。”言下之意,这笔钱他是不会出的。
    他们把邱小曼送去了火葬场。许诺同工作人员一起帮她换了衣服。那个女生还很惊讶道:“这是香奈儿的手袋,真的要拿去一起烧了?”
    许诺苦笑:“她能带走的本来就不多。”
    上好妆,粉底和口红让邱小曼看上去赋有生气多了,那双大眼睛,似乎随时还会张开一样。
    许诺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睛发热,“小曼,你……你好走吧。”
    那个她不要的孩子,也会陪同着她,想她一路上应该不会寂寞。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隔着玻璃窗看到邱小曼被推进炉子里的那一刹那,许诺猛的闭眼转过身去。秦浩歌展开手拥抱住她,两个人都泪流满面。
    美人桥  四十一
    从墓地里回来,他们送邱叔去旅店。
    邱叔脸上悲伤在离开墓地后渐渐减退,等到了旅店,他显然已经可以克服丧女之痛,问:“听说小曼留下来了不少东西吧?”
    许诺皱起眉头。
    秦浩歌比较老练,说:“她房东急着收回房子,我们就先把东西整理出来了,这就拿给你。”
    邱叔忙摆手,“死人的衣服我可不要,晦气!”
    许诺眼里冒火。这个死人可是你几个小时前才化成灰的女儿!
    邱叔问:“她有收拾吗?我知道她爱打扮,总有点收藏吧?她阿姨还要我问,她的化妆品你们都没丢吧?”
    许诺忍不住冷笑:“这也都是死人的东西,你不嫌晦气了?”
    邱叔被刺了一下,老脸发红,又问:“她的积蓄呢?存折卡?”
    秦浩歌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生硬的说:“这是她的存折卡。她的其他东西,我也一起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理。”
    邱叔急切的翻着存折:“她有没有说存折的密码?”
    秦浩歌气得发抖,“如果她早知道自己要死,我想她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邱叔满不在乎,“我把她养这么大,还没等到她养老,反还得给她送终。”
    “是。”秦浩歌冷冰冰的说,“你毕竟是她合法继承人之一。我们正在尝试着联系她的妈妈,遗产也有她的一份。”
    邱叔一听,急了,“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抢钱?小曼可是我养大的!”
    “是你养大的吗?”许诺终于爆发,“你怎么养的她?吧她打得满街跑,让邻居看笑话?她一次次被你赶出家来,没有地方去,只有来好我和浩歌。她上学的钱一半都是我和汗个帮她凑的,她今天在我家吃,明天跟着浩歌吃。好在她长得美,有男孩子愿意照顾她。可是你当这天下有白吃的午饭吗?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你知不知道!”
    许诺怒上心头,抄起桌子上的水杯恨恨砸在地上。哗啦一声,水和玻璃渣摔碎的满地。秦浩歌去拉她,被她一把推开。
    “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父亲?你给了她什么?责打?辱骂?你一直在虐待她!是你逼的她早早的离开了家,是你逼的她以为金钱就是爱,是你比的她走上了不归路!你现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