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行嬉皮笑脸,“你上车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哪儿都不去,我还有活没做完。”
    林天行一把拉住她,恳求道:“别这样!就当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好了。来吧,你会喜欢的。”
    许诺今天终于和秦浩歌吵了架,现在也的确没心情继续再和他来场。更何况林天行到底是林天行,找开心总是有一手的。
    她妥协,上了车:“去哪里?”
    林天行开心地发动车,“去我家呀!”
    林天行单独住在市郊别墅区。崭新的两层别墅,外带游泳池,唯一可惜是花园里的杂草丛生,破坏了好好的美感。
    “房子是登记在我爸名下的,修好后就没动过。我不想跟我哥一起住,就搬了过来。随便打点了一下就住下来了。”
    许诺很快就明白他的随便打点指的什么。
    室内基本保留了清水房的原貌:水磨地板,光秃秃的墙,电线回路犹如一张蜘蛛网。厨房里稍微有点东西,一个灶台,一个水池,一个水龙头,一面镜子安在水池上方。
    许诺直笑,“怎么这里装镜子?”
    林天行说:“我就在这里洗脸刷牙啊!”
    “老天爷,那你厕所里呢?”
    “只有一个坐便器和一个喷头。”
    许若大笑,“至于吗?”
    林天行兴致高涨,拉着她说:“来,到楼上来!”
    楼梯还没装栏杆,许诺提心吊胆。到了二楼,终于看到一面木门,门里是一间三十平方米有余的大卧室。床和衣柜只占了小小的一脚,其他地方整齐安放着简易书架,但是架子上放的不是书,而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模型。
    许诺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有船,有车,有飞机,有建筑,从古到今,从中到西,似乎应有尽有。无一不精致,灵巧,徐徐如生。这里简直就像一个模型博物馆。
    “这,都是你做的?”许诺想去碰一艘精致的轮船模型,又觉得唐突,赶紧缩回手。
    “当然都是我做的!”林天行自豪地说着,取下那艘船递给许诺,“托着它的下面,就这样!”
    许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我以为,这只你的兴趣爱好。”
    “这的确是我的兴趣爱好啊。”林天行说,“虽然粘纸花我比不过你,但是做模型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过来看这个。”
    许诺仔细端详着林天行送到手上的一艘洁白渡轮,“这船头怎么还站着两个小人儿?哈,泰坦尼克号?”
    她把船翻过来看,“居然连破的没都有?”
    林天行得意地嘎嘎笑,“这其中很多模型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你看到的木制的模型大部分都是我手工加工的。”
    许诺服了他了,“你还开什么公司?干脆去做模型设计好了。”
    “这门手艺,放在古代,就叫奇技淫巧。”
    “放在现在,那叫才华。”
    林天行笑容略微暗淡,“我家里人可不这么认为。”
    许诺说;“他们始终认为做生意才是正道?”
    “要不读书,读成一大学者或者科学家,要不不好好做生意。”
    “我还以为你们家的家族责任,已经有你大哥承担了。”
    林天行无奈地说:“我爸,我后爸,总担心家里大权由我大哥一把抓,我会受欺负。所以他希望我起码能接受一部分产业。这样我妈也放心。”
    “等于说,你爸其实也是想取悦你妈而已?”许诺分析。
    “是可以这么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许诺问,“我和你公事几个月,我觉得你还是有能力管理好公司的,你继续这样做下去,不保障发大财,但是做个优良企事家问题不大。但是,你开心吗?”
    林天行笑首斜眼看她:“怎么?鼓动老板辞职?”
    许诺挤眼,“我是以朋友的立场来为你考虑的。你这样快乐吗?”
    林天行轻轻叹息,用小拂掸扫着模型上的灰尘,没有回答。
    许诺坐在他的身边,仔细端详着手里的船模,“从当年你离家跑去青石镇,到现在你离开美国回来工作,我感觉你总是匆匆忙忙,却不知道你在寻找什么。天行,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这句话问住了林天行。他张开嘴,愣了半响,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许诺似乎很明白他的心思。她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给她无声的安慰。
    林天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许诺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里?”
    “去见一个人。”
    “谁?”
    林天行拉着许诺往外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恐怕不行。”许诺看了看表,“我今天家里有客人来吃晚饭。”
    "我保证晚饭前把你送回家,还不行?"
    许诺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便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五十七
    四十分钟后,林天行把车开到了海边。
    本市虽然是沿海城市,可是沙滩并不结白美丽,并且大部分地方都被庞大的货轮占据。许诺当初来上学的时候听说有海,兴致勃勃冲过来看,看到的是暗沉沉的海水和造型厚重的轮船,还有满是垃圾的沙滩,失望而归,再也没来。
    林天行带她来的这片海滩比较偏远,附近没有港口,只有一家高级宾馆和一家度假村,沙滩倒是干净整洁,棕榈树长得还算茂盛。
    暑假已经结束,沙滩上的游客比以往少了一半,可还算如撒了芝麻一般。林天行熟门熟路,带着学诺左拐右拐,穿过一片林子,来到有处清静的小海湾。
    许诺看着碧蓝海水,心情舒畅,脱了鞋子踩进水里。
    林天行坐在旁边的礁石上,望着海水默默 出神。
    “你要我见的人呢?”许诺问。
    “哦,他就在海里。”
    许诺站住,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往上冒,“什么?”
    林天行看到x吓着她了,立刻正经地解释:“今天是我生父忌日。他骨灰撒在海里的。”
    许诺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她站在那里仔细算。林天行的亲爹死得很早了,那个时候的人死后还能想到把骨灰撒到五湖四海,为祖国省下一块地,是在是思想伟大。而且林爸爸显然走得比伟大领导邓爷爷要早,他那个时候可能也没想到这一撒骨灰的行为会被提升到如此高度吧?
    林天行耐心等她发完呆,才说:“你一下笑一下忧伤的,想什么呢?”
    许诺撇了撇嘴,“那个,现在就和你说节哀顺变,似乎已经晚了。你需要啤酒吗?”
    林天行叹了一口气,脱了鞋子也踩进水里来,“都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过来喝酒哭丧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带你来见见他。我一直都这么想。”
    许诺又觉得背上发凉,“那个,为什么要我来见见他?他给你托过梦了吗?”
    林天行呵呵一笑,“我喜欢你,带你来见见他,有什么不可?”
    许诺呆了两秒,然后看到林天行依旧无所谓地踢着水说,便确定那句话也许只是一个友好的表示。
    林天行踢了一阵水,抬头对许诺说:“我在国外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想念在青石镇的日子的。我怀念那米粉的味道,还有你们家自己煮的豆浆。晚上我们可以去河里游泳。现在我游泳很厉害了,你不能再嘲笑我了。”
    “我在你家混得挺风生水起的嘛。”林天行笑,“外婆的腰怎么样了?”
    “去年闹得挺严重的,今天去省城看了一个老大夫,开了一剂方子,吃后倒好得多了。”
    林天行说:“我后来总是不停地想,我那次真的是太幸运了。这么偶然遇到一家人,真诚友善地待我,就好像我是亲人一样。”
    许诺说:“小镇上的人都比较纯朴。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老实人,这才放心大胆带你回家。”
    林天行笑意温柔地注视着她,“有句话,我一直没说。”
    “哦?”许诺被他这样注视着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你,带我回家。”
    海风轻轻吹过,头顶的棕榈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两只海鸥鸣叫着从他们头上空飞过,脚下,清凉的海水温柔地拍打着。
    许诺低下头,“我还能怎么做?真让你淹死在小河沟里吗?”
    林天行无声地微笑,朝许诺招手,“来,我们走走。”
    两人沿着沙滩继续往南走。游人越来越少,沙滩也越来越窄,景色却是别有一番美丽。
    海堤下生长着茂盛的植物,正开着鲜红粉白的花朵,眼里夺目。棕榈树被海风吹得低低伏在海面上。绿羽红嘴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叫着,在灌木上跳来跳去,人一走近,它们就呼啦一声飞散了。
    许诺发出由衷感叹:“我从来不知道市里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当然,这片沙滩已经属于我们刚才经过的酒店,只有酒店的客人才能来。”
    “那我们算什么?”
    林天行冲她挤眼睛,“非法入侵人员。”
    许诺惊笑,被他勾起了童心,“我们要去哪里?”
    林天行把伸出食指按在唇上,“跟着我走就是。”
    两人拉着手,沿着沙滩继续走,上了一个小沙丘。眼前景色逐渐开朗,只见接天连云的蔚蓝铺满了整个视野,看不到城市,看不到货轮,只有未雕琢过的沙滩和棕榈树做点缀。波浪温柔起伏,海鸟翱翔。西斜的太阳已是暖暖的橘黄色,将海水染得一半蓝,一半紫。
    林天行和许诺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欢呼着争先恐后地朝着这片海奔了下去。
    沙滩上筑有防浪堤,硕大的裸露的岩石经历日晒雨淋,呈现出青黑色。浅水出的岩石上,生长着无数颗野生海蛎子。如今正是它们的旺季,个个都很大。
    林天行脱下衬衫,扎起袖子和领口,同许诺两一起在岩石里摘起了海蛎子。细软的傻子钻进许诺的脚缝里,流滑而冰凉。她欢笑着,望向林天行。林天行脱去了衣服露出来的上半身修长精干,宽阔的肩膀,麦色的肌肤,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结实有力。
    她看着他的汗水滑下胸膛,脸不由一烫,忙掏了一捧水扑在脸上。
    两人最后采了起码十斤海蛎子,然后就如何处理这些东西上犯了愁。如果是弄来吃,如今污染这么严重,这野生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如果不吃它们,丢了又怪可惜的。
    许诺出主意:“你家里有游泳池啊,带回去放池子里养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