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吗?
    不,唯有轻霜菊花般的苏小姐才配得上他。
    她眼望着他,主意拿定,将茶放到他面前。
    “少爷……”
    “嗯。”
    她吸了口气,咬了咬唇,“我知道少奶奶在哪里?”
    “哦?”他头也不抬,随口问。
    她忍不住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吗?”
    “关心啊,你说啊。”
    可他仍然气定神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关心的样子。
    “她在西郊的一个村子后面,那儿有幢竹屋。”
    “哦,知道了。”
    自始至终,他竟然没有抬一下头。
    就在柔儿叹息着放弃的时候,他忽然笑了,“没想到,这个消息由你来告诉我。”
    柔儿一惊,“难道你早知道?”
    “我以为会在苏夫人口中得知。”他扔下笔,端起茶安然地喝了一口,“那么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脸上微微一红,“是、是我和少奶奶打赌。我赌少奶奶如果离开少爷,一年之内少爷就会另觅新欢……”
    杜乙商眉毛一扬,“你们可真会赌啊。”
    “就、就这样了……谁知少爷真的……这都怪我不好,少爷,你现在去接少奶奶也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去接她?”他反问,“你们过得太无聊了吗?竟然拿我打赌。好吧,你们打你们的赌,我成我的亲。”
    柔儿心里着急,还要说话,忽然看见杜乙商的眼角眉梢,都有流泻不尽的笑意。
    啊,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他马上就会去接少奶奶的。差点被他骗过了。柔儿松了一大口气,回到医馆。
    第二天她去杜家,满以为能看到纪绫已经回府,谁知杜乙商仍在书房埋头练字。
    “少爷!”她冲到他面前,“你没有去接少奶奶吗?!”
    他抬起头,脸上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我为什么要去接她?”
    “因为她是你妻子……”
    “有这样随随便便拿丈夫当赌注的妻子吗?”杜乙商板着脸,又继续低头练字。
    柔儿咬了咬牙,去看纪绫。
    中午的太阳晒得她出了一身大汗,在中暑之前,她看到纪绫躺在竹榻上,悠哉悠哉地在凉爽的穿堂风里看书。见她来了,纪绫笑着起身,“这么大太阳,热坏了吧?枫儿熬了绿豆汤,还用井水镇过,你尝尝。”柔儿没有心思喝汤,急急问:“少爷没来过吗?”
    “没有啊。”纪绫闲闲地说,又躺回榻上去,“你告诉他我在这儿了吗?”
    “是啊,为什么他还不来……”
    “他就要娶亲了,哪里还会管我?新人笑,旧人哭,常理呀。”
    “可是……”那位就说是新婚在即,心情好一点还可以理解,可眼前这位,都快成弃妇了呀,好像也太安闲了一点吧?
    纪绫慵懒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柔儿,不要想太多。你家少爷要成亲了,好歹该高兴些。”
    “婚期就差几天了呀……”
    可纪绫已经合上眼睛,调整呼吸,进入睡眠。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是报应。她竟然想拆散这两个人,上天马上带来了给她的报应。
    第43节:第十章 大婚(5)
    五天后,杜府高朋满座,杜乙商身穿吉服,神采飞扬。
    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这与去年那场婚礼唯一的不同,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新郎竟然还不去迎新娘。
    大家都有些奇怪,暗自猜想那些关于未来杜家少奶奶是个青楼女子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当然不好把迎亲的队伍拉到妓院去呀。再说,凭杜少爷的本事,难道不会另置一处别院,安置美人,然后再去迎亲吗?
    或者他根本省得麻烦,早就把人接到府里来了?
    桌上的人隐隐约约地交头接耳。
    柔儿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同一张嘴,一面吃着主人家的东西,一面说着主人家的是非。
    她连猜测的力气都失去了。这两天,在杜家、竹屋两头跑,那两个人安安稳稳,却把她累了个半死。现在,她已经决定,如果说,因为那场赌要带来报应的话,她也甘心情愿去承受了,再也没有力气去弥补什么了。
    眼见吉时已到,新郎竟然还坐在桌上喝酒,那满面红光的模样,好像新娘已经在洞房里等着他。
    酒过三巡,新娘子仍然没有出现。
    难道,连拜堂都省下了吗?
    柔儿疑惑地跑到新房,除了两个丫环,连新娘的影子都没有。
    而厅上饮酒的新郎官俊美的脸上已经透出红晕,好像快喝醉了。
    真是奇怪的婚礼。
    莫非是想骗人红包?
    许多人头顶上都冒出这样的问题。不至于呀,杜家好歹也算扬州一富……唉,伤脑筋,还是乖乖喝酒好了,多少能喝回点红包钱……
    大约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因此酒水的消耗特别快,每桌客人醉倒的速度也跟着上来。转眼已倒下一大片。
    新郎醉醺醺地握着酒杯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扫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地,杯酒阑珊,一直乐呵呵地喝酒的新郎却忽然站了起来,风一般一冲去大厅。
    “真不来吗?该死!”
    许多还未醉倒的客人都可以证明当时新郎这么骂了一句。
    可新郎冲到厅门口,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喂。”
    厅外花架下,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人坐在黑暗里,两只眼睛一闪一闪,有着温润的光。
    那声音如一碗桂花清酿……
    新郎冲进了黑暗里。
    有些坐得靠近门口的客人听到这样的对话——
    “该死的东西,你早来了是吗?”
    “是啊,想看看新少奶奶长什么样啊……唔……”
    好像有个人的嘴被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新郎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真想看新娘的样子吗?”
    “当然要,我自己当新娘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刻,穿着龙凤呈祥吉服的新郎拉着一个青衣小厮进来。
    在道道惊愕的目光中,他们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那么多双睁得开的眼睛都看到,新郎抱起小厮,真的往洞房方向去了。
    那个晚上,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喝回了红包的本钱,因为每个人都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竟然看到杜家少爷和一个小厮拜天地。
    而且,很多人都有相同的幻觉。
    呵,许多年后,人们都很怀念那晚的酒。有着让人们产生同样幻觉的美酒呵……虽然太荒唐了一点……
    二十万两江湖梦(上)
    第44节:第一章 迎面贵人来(1)
    第二部 二十万两江湖梦
    引 子
    杨梅镇
    你如果从东头的樟树底下起,沿着那条石缝里已经长出青草的石板路,大概花上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到西头的张老实豆腐店,那,杨梅镇你便算是逛完了。
    这实在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小镇落,成欢做梦都想走出去——闯荡江湖!可惜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地赚钱、抠钱,荷包里的银子也从来没有超过五十两。盘缠哪,出门在外至关重要的盘缠哪——
    我们的成欢向来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赚到一百两就是他此刻的目标!然后,嘿嘿,他就可以用这笔钱作为学费和路费,学得一身高强武功,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嘿嘿,外加努力赚钱——他的要求不高,赚个二三十万两就可以收山了,到时再娶个温柔贤淑美丽大方的老婆——他那已故的爹妈会在地下笑出声来的!
    眼下,他正在豆腐店里同阿三大聊自己的梦想,初春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肌肤上闪耀着年轻的光泽,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极是精神,“……嘿嘿,到那时,我就回来盖上他三五进的大房子,阿三,你也可以跟我一起住……”
    “你的房子还漏雨吗?”阿三很关心地问。
    正在高谈阔论的成欢被泼了一大瓢冷水,十分郁闷,“那老房子我迟早要拆了它……”
    “小二,来一碗豆腐脑,两只油饼。”
    有客人来了,阿三连忙起身去端豆腐脑和油饼,成欢上前抹桌子打招呼,“客官您真有眼光,我们这里的豆腐脑可是远近驰名,又香又滑又嫩……”
    客人五十来岁,穿身青布衣服,上下将成欢打量,“嗯,小哥儿骨骼生得不错。”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成欢倒是不客气。
    “瞧你印堂清润如玉,眉宇隐隐有光,可惜却在这里当小二……”客人“啧啧”连叹两声,“把你的八字报上来,老夫替你掐掐。”
    “他属蛇,正月初五午时生的。”答话的却是送豆腐脑和油饼来的阿三,顺便还带上一句,“客官掐归掐呵,他可是穷光蛋,付不起卦钱的。”
    “哈哈哈……”客人大笑,“我的卦金,还真没多少人付得起。不过是看这位小哥相貌清奇,忍不住想算上一卦。”只见他沉吟半晌,微微笑道,“小哥儿,你在这里恐怕是待不长了,不出三个月,你会遇上命中贵人,从此,凤起鸡巢,龙出蛇窟,前途不可限量。”
    这番话,不单成欢和阿三两个人听得一愣一愣,连老板张老实也听呆住了。
    凤起鸡巢,龙出蛇窟……
    多么动听的话!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他就可以踏上了金光闪闪的前途了——呃呃呃,等等,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第一章 迎面贵人来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园子里的花到了三月份都还没有开。青草倒是遍地生根,一派茏葱,穿着厚厚棉袄的小厮阿荣正尽职地给那些迟迟不见探头的花儿浇水。忽然,只觉脑后闪过一股劲风,接着,屁股上被踢了一脚,正弯着腰的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扑”,趴在了花丛里。
    唉,郡主,又是那个总以欺负他们为乐的小郡主。
    奇怪的是,这次身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响起银铃似的笑声,只传来重重一声冷哼,一个穿着葱绿洒花裙子的背影远远地往二门方向跑去了。
    “郡主,郡主……”贴身丫环小纹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虽说这么多年也该适应郡主的习惯了,可怎么样也比不上练过拳脚的郡主。
    “纹姐姐,郡主怎么了?”阿荣问。虽然郡主常常这样踢他几脚,但郡主心地善良,去年他娘生病还是郡主掏了自己的私房银子给他。
    “哎呀,问什么问啊……”小纹的脾气一向好得没话说,今天竟然这么不耐烦地丢下这么一句,继续去追,“郡主……”
    “别跟着我!”郡主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倏地回身,素日如鲜花般娇嫩的面庞此时一片煞青,眼角隐隐发红,显然是哭过,她指着小纹,厉声喝道,“再敢跟着,我就把你赶出府去!”
    尽管以前经受了一百零一次这样的威胁,小纹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这副又是急怒又是伤心的模样,连忙站住,“郡主,您别生气,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他杜乙商……”
    “闭嘴!闭嘴!”郡主捂住耳朵猛地晃头,要把那个名字彻底从脑袋里晃出去,“你走开!走开!”她冲进屋里,努力抱起那樽一人高的青瓷大花瓶,狠狠地往小纹所在的地方一扔,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瓷片纷飞爆裂,小纹吓得连忙往后退,终于意识到郡主的怒气不是自己的几句话可以平复的,也许唯有王爷能劝住郡主……
    看着丫环远去,郡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她翻身坐起来,走到房里随便包了两件衣服,打开一只锦盒,兜着底把里面的珠宝首饰全倒了出来,同衣服一起包了,快步走到后门。
    淡淡的阳光洒下来,街上人头攒动,你来我往,美丽的少女站在人流中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哼,杜乙商,你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她安承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