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声道:“扶柳,你必须还朕的情!”
    随后,皇甫朔又平静一笑,拍手道:“其实,朕还有第三道圣旨。”
    应拍手之声,张德子捧出一个乌木圆筒,恭敬地放在了我与皇甫朔之间的棋盘上,亦压住了第二道圣旨。
    皇甫朔伸掌指向第三道圣旨,笑道:“朕也将此旨密封,三年之后方可打开。夫人可以猜出旨中内容吗?”
    乌木圆筒筒口也被白蜡封住。
    扶柳不敢妄加揣测圣意,与尚未出口,便轻叹一声,而后抬眸淡笑:“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生。大皇子三年学而有成,依祖制,年十八,祭太庙,分封为王,掌管洛阳千里。”
    “为何洛阳?”皇甫朔嘴角挂着笑。
    “洛阳,中原富饶之地,兵强马壮,钱粮充足,为挥师北伐长安最佳之地。皇上半月前因一桩贪污小案,处斩晋王,也不就是要他腾出晋王的位子,将洛阳纳入朝廷?”我话无余地,一语说破。
    皇甫朔大笑开,黑瞳闪烁有芒:“朕所托有人啊!”
    看着皇甫朔的欣朗笑颜,我的眉头已经打结,亦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扶柳将有辱皇命,不愿接旨!”
    站在一旁许久的哥,微恚道:“扶柳,岂能抗旨?”
    我目光坚决:“扶柳早说,一个时辰后,我自可出宫。”
    皇甫朔没有刚才的暴怒,反是胸有成竹的雅笑:“夫人之虑,朕亦想到。朕岂能因一己之私,彻底毁坏夫人的家庭?朕亦知,洛夫人绝不会与洛相为敌,即使性命相逼!所以朕只求三年时间,夫人保吾儿三年性命,将其推上晋王之位,至此以后与夫人再无牵连。日后,夫人助洛相镇压吾儿,亦无需留情。”
    哥亦长叹,怅然道:“三年之后,也不必夹在上官与洛谦之中,随你选择,上官家不再阻挠。”
    三年,三年,不与洛谦为敌,只需保留住上官家的火苗?
    不行的,三年太长,世事难料,我无法预计可能的后果,是洛谦的追杀成功?还是皇甫朔的希望之火燎遍中原?
    不可测!我无奈闭眼,摇头,轻声道:“扶柳不堪重任。”
    周围的情绪瞬即降为冰点,我知道是我在无情地浇倒冷水。
    “扶柳,”柔若春风的唤声,我睁开双眼,是真妃:“真姐姐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你单独说。”
    真妃拉起我的手,带我进入她的淑房。
    暗香扑鼻而来,飘渺清香,却偏有混着丝丝冷气。
    真妃轻轻将门锁紧,转身面对我,涩涩苦笑:“你我同身为女子,只是我不争气,担不起这种大任。我若有你的心思,也不必为难与你。千般险阻万般难都冲我一个人来,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怕。可……”
    真妃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响,跪倒在我面前:“扶柳,我求求你了……”
    我咬牙不语,亦随之跪倒在地。
    可当我碰触到真妃的目光时,我知道我心里的一角在轰然倒塌,眼角湿润。
    泪如线断,真妃声音嘶哑:“扶柳,我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孩子平安。只要他们平安,什么王爷,什么皇帝都可以不做,天下可以舍,我的性命也可以舍。”
    “扶柳,答应真姐姐的最后一件事,好吗?让轩儿辕儿活下来!”
    真妃的眼睛像极了娘,蒙着江南水乡的潮冷雾气,彻骨的哀愁自脚底缭绕而起。上官真她不是高高站在皇宫的贵妃,也不是深爱着某个男人的痴心女子,只是单纯地,在做一个走投无路苦苦护犊的母亲。世上最伟大的一种人,母亲,我能回绝她深切的母爱吗?
    感觉我像是被吸进一池碧水,在不断地下沉,呼吸在急促,周围荡漾着髓绿波浪。溺在真妃的泪水中,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瞬间倒塌。
    我知道有一滴泪水正划过我的腮:“真姐姐,扶柳在此可以立誓,保证不让洛谦损伤两位皇子!”
    真妃轻轻摇头:“你能保证洛谦,他能保证苏婉吗?苏婉连你都想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两个儿子的。”
    原来温柔似水的真妃的目光也能磨成刀刃,脆薄而锋利。我现在匍匐在地的身影,在这种细小的刀锋中肢解,片片碎屑。
    惊醒,我拿什么来保证苏婉?一旦事成,她决不会斩草留根。
    而洛谦,这般心思算尽的人,会为皇甫轩与皇甫辕,与苏婉决裂吗?
    洛谦……苏婉……
    一丝腥涩咽入喉,我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抬袖,先抹掉眼泪,再擦拭嘴角血丝。殷红的血融进眼泪,晕染在月白的锦缎上,似血溅雪地,花开般狰狞。
    心里告诉自己,扶柳,不靠天,不靠地,亦不靠洛谦,你一个人可以保护真妃的孩子,必须保护他们,仅仅为了绝望的母亲,保护三年。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锁紧的暗朱红门,长乐宫的阴郁冷香就此消散。
    我将背挺得极直,那是我给自己的信心。步伐沉稳,姿态却如平常娉婷,我径直走向皇甫朔,取过他身旁棋盘上的乌木圆筒,缓缓浅笑,举手托圆筒过头顶,清声道:“扶柳,谢主隆恩。”
    七重纱满幔被突然而至的狂风吹起,层层飞舞。
    殿上静谧窒息,皇甫朔笑起,极其缓慢,却又极其欣慰。
    同时,我听到了上官去疾的长长舒气声。
    “扶柳既已领旨,便要做该做之事。”随后,转身,背对皇甫朔,面对突起的狂风。风大,吹起我的垂地湘裙,一褶一褶恣意张扬。乌木圆筒却重若千斤,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手臂间。
    “扶柳,朕只能为你挡住追兵一月。”皇甫朔说得轻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郑重许诺。
    我开始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幽暗的长乐宫内殿。
    哥跟在我的后面,蜿蜒曲折行在雕凤柱间。
    “哥,你都已从边关撤回,那爹呢?”我的手指抚过光滑的乌木,木紧有致,散发沉沉凉意。
    明显的,上官去疾脚步一顿:“爹随洛相,去了城外太庙。”
    “放心,爹会尽力拖住洛谦,为我们争取时间。”上官去疾并不坚定的声音,在通往正殿的偏门处被切断。
    正殿上,青铜香炉依旧冒着绵绵不断的香气。
    流苏盯着我怀中的乌木圆筒,眉拧成了结,但瞧见随后步出的哥,硬是生生地将整个下唇抿进嘴里。
    一向冷淡的皇甫轩亦看见了乌木圆筒,竟然笑起。笑容不大,但因为他常年不笑,这陡然一笑,像是有人强扯起他的嘴角,勉强之极。
    我不禁噗哧一笑:“还不如不笑呢!比板着一张老成的脸更难看。”
    皇甫轩脸上一臊,轻哼一声,便转身背对我们。
    “亏你还有心情说笑。”上官去疾轻拍我的头:“事态紧急,轩儿,都准备好没?”
    皇甫轩答道:“一切备好,鞋帽衣服全部放在里屋。”
    上官去疾随即命令道:“扶柳与流苏进去换衣物,轩儿去将辕儿带来。一刻钟后,准备出发。”
    不多时,我们都已换上太监服饰,只有皇甫辕仍旧睡得香熟,躺在皇甫轩的怀中。
    “没想到扶柳比哥能干,要担起国家重任了。”哥轻拍着我的肩膀,笑容苦涩,倒像是将要送儿上战场的老父亲。我温柔笑起,如同小时候一般。哥低头,在我耳畔轻声道:“出宫后,换马走北门,一直向北,到长白山下吉安镇。”
    这时,张德子急急闯入,慌忙道:“将军,不好了。洛相已经单骑闯过第一道宫门了。”
    “怕什么。”哥怒道:“他敢单骑闯宫,我就敢单骑会他。”说罢,便要冲出殿外。
    我急拉住哥的衣袖:“小心一些。”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他的。”哥轻柔地拂掉我的手:“你们趁着混乱赶快出宫。”
    我不禁失笑,哥,我要你小心啊,他洛谦不是文弱书生。
    “哥,你自己小心一些。”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在朝中都要小心。说完,便不留片刻,带着流苏他们直接奔向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速度不快,像平常太监出宫一样,悠悠地驶向宫门。
    离宫门很近了,却遥遥看见,哥与洛谦骑马对峙在偌大的宫门广场上。
    天空飘起细碎的雪,渐出宫门,风中洛谦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
    出宫后,马车一路狂奔,停在了一个僻静地方。随后我们便换做普通百姓打扮,骑上马,直向长安北门。
    出城,跑了一两里地,周围都是小土坡,前面恰有一个歇脚的茶馆。皇甫辕早已被折腾至醒,见到有东西可吃,自是嚷嚷着要去。
    三人拗他不过,只得催马向前。
    刚至茶馆门口,突得从茶馆内冲出一群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流苏快速抽出软剑,便要驾马杀出。
    “流苏姑娘慢着,全是自己人。”洛文骑着马,领着一队骑兵,从茶馆后徐徐踱出。随即勒马向前,对我低首道:“相爷要小人在此等候夫人,并请夫人回府。”
    雪开始逐渐下大,皇甫轩抓着马缰的手已经泛白,指骨间隐隐冒着青筋。
    我悠然笑道:“文总管请回,我还想赏一会儿的雪景。”
    洛文波澜不惊,继续道:“一个时辰前,相爷吩咐小人道,无论随同夫人的是何人,倘若出城一定走北门。”若按常理推断的确不错。向西,可投奔哥驻扎在边关的军营;向南,可藏身在西柳山庄的七十二座别院中;再不济向东,人口密集,也好安身。但决不会是向北,北方人烟稀少,不易躲藏,而我最怕便是寒冷,故不会选择北方。但是又要迷惑行踪,所以出北门,误让人认为我们将要北上,而后改行它方,是为最佳。
    “相爷说,若夫人是被迫的,可以强攻;若夫人是自愿的,也要强留。”洛文抬头,恭敬道:“夫人见谅,小人无礼了。”说罢挥手,但见骑兵已成扇形,渐渐将我们包围。
    皇甫辕年幼,在宫中娇生惯养,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趴在皇甫轩的怀里,哭声啼啼。
    环望四周形势,突围太困难。
    骑兵就要缩小成圆形之时,一支银箭破空而来,呼啸风引,直插入洛文坐骑前蹄的泥土中,入土三寸,箭尾白羽犹自颤抖,如雪花浮动。洛文坐骑惊吓过度,嘶声长啸,前蹄踏空,身躯剧烈扭摆。洛文脸色剧变,惊慌不已,但身体却是随着常年经验,急忙勒紧缰绳,双腿夹住马肚,稳住了受惊的马匹。
    众人皆张望银箭来处。
    小土坡上,凋敝树林中,有一男子墨衣白马,挽弓若满月,重箭横贯,箭尖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身后数百名弓箭手,皆是全副武装,居高临下,箭头齐齐指向洛文。
    无声无息的对抗持续中。
    半晌,洛文忽地重重叹气,一使眼色,将我们包围的骑兵迅速撤离。洛文又道:“相爷言:若遇强敌,因你重伤未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