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我心底的某处地方不再坚硬,开始慢慢融化。
    [长安:杀戮重重(五)]
    肩头被人重重的拍打,我侧首瞥去,皇甫轩盛怒的脸就在眼前。
    “长公主,可曾忘了此来的目的?”皇甫轩几乎是吼的:“柳大公子拼得性命又是为了什么?”
    我默然不语,静静走到太庙正殿,面对百官,肃穆庄严。
    “先帝遗诏,百官听旨。”我在用我所有的力气下令。
    众官从西北处收回视线,仍旧稀稀拉拉地站着。
    我厉声喝起:“还不跪下接旨,凡敢藐视先帝者,一律就地处斩。”
    百官一愣,有所恍悟,望向我手中高举的明黄锦缎。我眼神犀利,像一把刀,扫过百官惊慌的脸。
    “臣接旨。”百官纷纷下跪。
    “游南海,突遇狂风暴雨,卷入瀚海,却幸与伊人独处,白沙红焰,幽幽断肠事,海王星君月宫仙子终分离。”柳风手中剑没有丝毫的滞缓,依旧运剑如风,所到之处皆染鲜血。只是他的白衣不再整洁,有了刀剑的割裂口,有了鲜艳的颜色。
    衣如雪,红是血。
    我曾经僵硬的心中某处融化殆尽,渐渐塌方。
    柳风,为什么执着?为什么傻得让上官毅之利用?为什么要做在最危险的马车里?
    眼角开始湿润,慢慢汇聚,终成一滴泪水。
    一滴泪水,我控制在眼角,不让它留下,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不能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皇甫轩,母上官氏真妃。年幼好学,聪颖有才,恭孝良厚,可堪大任。今年十八,以先祖律法,封晋王,藩地洛阳千里,望造福一方百姓。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忧郁箫音缠绕了整个太庙。
    “伤仲春,迢迢北上,不见数年,相思苦生双鬓华发,再重逢,早已物是人非,他人妇,他人母。”柳风已气力不济,剑招散乱,歌声低迷。
    白衣不复存在,只余血衣飘零在森森刀斧中。
    白光一闪,剑折大地,柳风缓缓倒下,银发染血。
    终于我控制不住,泪水似潮涌,溅湿衣襟。
    皇甫轩迈步有力,走到我的身前,准备接过遗诏。
    此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力,拿不住薄薄的一层锦。
    阴风起,将我手中的圣旨吹向暗青天空。
    明黄的圣旨,像是一片残叶,随风飘零。
    “上官扶柳,你会为我留下一滴泪吗?”
    风乍停,圣旨悠悠地落在了皇甫轩的双手中。
    柳风,我不是留下一滴泪,而是泪流满面。
    箫音恰止,洛谦走向柳风的躯体,握着带血兵刃的士兵纷纷退让,留出一条道。洛谦将白玉萧放入柳风的怀中,而后负手回望。
    我泪水不止。
    一炷香后,洛谦转身,白衣飘飘,消失在山坡晨雾中。
    “他走远了。”皇甫轩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在我耳畔轻声道:“难道你不想救出那一家农人吗?”
    浑身冷颤,还有碧衫,李柱子,大顺,他们都被连累其中。我推开皇甫轩,不顾仪行,一路狂奔到大将军的马车旁,抓起车夫的衣领,急促道:“快,带我去京城的每一个衙门。”
    车夫被我的疯狂举动惊住,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调转车头,驶向京城。
    “继续你们的祭祀游戏。”皇甫轩面朝百官冷言嘲讽,随后飞身跃起,坐在了车夫身旁,淡道:“三姨,你忘了等我。”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血腥的气味从未消失过。
    我站在石牢的顶端,悄然无声地走向石牢昏幽的尽头,每一步的靠近,都能让我听到刺耳的鞭笞声。
    尽头,黝黑的粗铁索闪着阴冷寒光,勒进人的肌肤。
    绑在石壁上的人已不成人形,全身上下皆是触目惊心的鞭痕,新痕混着旧伤,鲜血狰狞。
    角落里还蜷缩着一名妇人,正在遭受鞭笞。
    每一鞭都能划破她的肌肤,血肉翻卷。
    忽然,她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遮了大半脸,却挡不住她的目光,一种饱含希望的目光。
    我的心一阵抽搐,一把抓住了狱吏将要抽下的皮鞭。
    缩在墙角的碧衫,轻轻笑起,牵动脸颊的伤口,流下暗红血液。
    “小姐,你来了,可惜柱子哥已经先去。”碧衫每说一字,鲜血就流长一分:“小姐,帮我照顾大顺。”
    我握紧拳头,指甲尖锐地刺入掌心,心痛如绞,却坚定点头。
    碧衫瞳孔渐渐放大,身子缓缓倒向绑在石壁上的李柱子。
    身后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你是何人,竟敢闯大牢劫囚犯?”粗暴的吼声在石牢内炸起。
    我摊开手心,上面沾有皮鞭上的血,碧衫的血,李柱子的血,柳风的血,鲜血淋漓。这一刻,我知道,从此以后我的双手不再干净。
    随后转身,冷眼盯着质问官员:“你又是何人?”
    “京都衙门史垦,当今太后的三表舅。”史垦耀武扬威道。
    原是苏婉!
    “我替太后抓拿反贼,你等劫牢,视同谋反!”
    怒意正浓,我扬手便掴了史垦一巴掌,鲜红的血手印打在史垦的脸上,顿时红肿。
    “你敢打我,就是侮辱太后,等我禀明太后,你就等着灭九族吧!”
    我泠泠冷笑:“就是苏婉在此,我也照打不误!她是太后,我是长公主,我又何须惧她?”
    “说的好!说的好!”上官去疾拍掌缓缓走来,对史垦和悦笑道:“是太后的亲戚吗?”
    史垦忙点头:“当然,当然!”
    “是就好。”上官去疾突然一记重踢,史垦顿时滚地哀嚎:“我家妹子方才给了你一掌,我做哥的当然要奉陪一脚了。”
    “啊!你们……”史垦痛苦道。显然哥这一脚并不轻。
    “记住了,我们是上官去疾和上官扶柳!”哥回头道:“拖出去,以冒犯长公主之罪,廷杖二十。”
    几个士兵应声进入,将史垦拖出。
    瞧着瑟瑟发抖的狱吏,我问道:“那个小孩呢?”
    “让史大人卖给人贩子了。”狱吏伏地恐慌答道。
    我冷道:“找回来,若是伤了一根头发,我要你们全衙门的老爷都尝尝坐大牢的滋味!”
    “累了三年,也该休息了。”哥突然点了我的睡穴。
    眼前逐渐黑暗。
    [长安:断肠请缨(一)]
    “庸医,全是废物!”愤怒的吼声震天响。
    晕乎乎的脑子被吵得嗡嗡响,不得已从棉被中伸出手,轻揉突跳的太阳穴。仅着单衣的手臂,碰到阴冷的空气,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哥。”首先叫停哥的喝斥。
    “扶柳,吵醒你了?”哥轻叹道:“算你运气好,滚回家吧!”
    吓得躲在柱子后的老大夫如获大赦,提着药箱逃出了房间。
    “哥,我睡了几天?”我柔声道,试图改变刚才的紧张气氛。
    “两天。”哥眉眼柔和,移步走到我的身旁,探手覆盖住我的额头:“嗯,庸医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至少退烧了。”
    哥的手掌有厚茧,不似洛谦的薄润细茧,而是刀剑磨砺出的粗茧,缓滑过我细腻的肌肤,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黄沙细细流过,却是温暖的。
    我弯起唇角:“哥,大顺找回来没?”
    “问他做什么?”哥温柔的脸瞬间变得盛怒:“不知道担心一下自己吗?”
    我无奈轻叹,幽幽道:“哥,何时官做得越大越喜怒无常?”
    哥瞬间颓废。
    半晌,才说:“那孩子已经找回来了,现在正在后花园和小厮们玩。”
    “因为我不知道大顺安全与否才问啊?”我喃喃道:“自己的身子不清楚吗?何需再问他人!”
    哥脸有讶色,突得退后两步,盯着我问道:“扶柳你全部知道?”
    我淡笑道:“当年可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医邪为我诊脉,制炼丹药的。”
    “他说,上官扶柳,你从小寒气入侵,久未驱尽。然后医邪为我施针配药。最后他撂下一句威胁,五年之内不准再染风寒,否则等着黑白无常早几年来勾你的命。”
    “我呢,将他的话完全当成了耳边风,一点也不知道节制。先是跑到朔寒西北游历一年,接着又在冰雪漠北住了三年。去这些地方也就算了,自己还不懂得静养,天天拿着心眼算计来算计去,黑白无常只勾走我半条命已经很幸运了。”
    “不要说了!”哥喝断我娓娓话语。
    我眨着眼,笑道:“哥,可以再说最后一句吗?密部言:医邪带着雨焦去南洋寻奇花了,大抵明年仲夏才能回来。”
    “上官扶柳你给我闭嘴,等我回来才准说话!”哥颇有些咬牙切齿。
    我呵呵笑起,笑声清脆。
    哥亦浅笑:“好了,我们不指望医邪,一样有法子的。听说京城东南方有一小镇,有个神医正在义诊。我马上准备出发,明天就能请大夫回来。你一定要留在府里,按时吃药。”
    “得将军令!”我大声笑道。
    哥放松不少,又陪着我说了好些话,等到吃过午饭,才骑马离府。
    掌灯时分,流苏端来一碗褐色药汤。
    苦味迎面扑来,我不禁皱了皱鼻子。
    “中午答应过少爷的,要言而有信。”流苏这几年总算有了点长进,说话字数多了几个。
    “食言而肥,食言而肥,我知道的。”我嘀咕着接过药碗。
    正准备要喝时,我突然抬起头,眼波流转在流苏脸上打了个圈,笑问道:“流苏,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喝药,怎样?”
    流苏眼中精光一闪,生出警觉,但我始终不放弃盯着她的眼,终于流苏轻点下颔。
    我一口饮尽药汁,苦涩尚在舌尖蔓延:“册封晋王的诏书颁布没?”
    流苏惊怔,还是缓摇了一下头。
    “果然这样。”我淡笑:“哥,是不是不让你告诉我?”
    流苏老实答道:“少爷特意嘱咐过下人们不准泄露半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