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
厚厚的羽绒衣，帽子围巾手套样样不缺，包得像个皮球一样圆滚滚地滚到近前。利择优忍俊不禁，趋身一把抄住他，抱紧片刻才放下来，“这才多久没见，胖了五斤不止。”
“真的？”
“衣服占三斤。”
小加哈哈直乐。
利择优也笑着把头盔递给他，“上车。”
小加蠢蠢欲动，七手八脚地往上爬。
利择优并不帮忙，只含笑看着。待他上去了方才指点，“注意脚，千万不要踩进轮胎里头。”
“知道了。”
小加抱紧他，临走又记起周醒说过的话，“妈妈说只能玩半个小时。”
利择优没言语，发动引擎，载小加在附近车少的马路上行驶一圈，天气委实太冷，然而孩子气喘吁吁欢实得很。前后没超过二十分钟，他们很快回到小区。
小加下车摘下头盔，眼睛明亮小脸红红，气色好极了。
利择优看在眼中，摸摸他的头，“以后有的是时间。”
“以后还会去兜风？去山上？”小加急于知道答案。
利择优点点头。
小加高兴起来，“那头盔可不可送我？”
“拿去。”
利择优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孩子方才所说的半个小时。他又衣袋里翻出一张卡递给小加，“酒店游泳的年卡，想游泳就去。”
“就是叔叔以前说的，从玻璃顶上可以看到夜景和星星的游泳池？”
“对。”见孩子兴奋，免不了嘱咐，“不能自己去，要有大人陪着。”
“和叔叔一起好吗？”
利择优没言语。忍不住第八百遍腹诽周醒。
原就是百无禁忌的性子，搁着以前哪受得住这种约束，不做些什么气死她不会罢休。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事情到底不是赌气置气那么简单。
利择优按捺下来，随口说：“将来有机会带你去。”
然而机会是周醒说了算的，小孩子也知道，便抿着嘴角不说话。
利择优见他神色似有委屈，当下便有种冲动，他想说，去求她。你妈妈的心比豆腐还软。
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能出口。
他想，三哥擅长并惯用的那些个手段，他到底还是施展不来。
他低头从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这个交给你妈妈。”
小加接过那份文件夹，不禁好奇，里面分明只有一张薄薄的纸，“这又是什么？”
利择优想了想，“投名状。替我交给她。”
小加没听懂，却也没有多问。利择优说完那话脸上仿佛有笑，看着眼前孩子，面色重又平淡。
孩子收好文件夹，望了眼楼上窗口，“我该回去了。”
“送你上楼。”
“不用啦，”小加笑着转身，“叔叔再见！”
“电梯里不安全。”
利择优说完，自己倒笑了下。
电梯壁映出他的脸容，神色堪称慈祥。
上得楼去，小加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又回头说：“叔叔，我家里有游戏机。”
“你妈妈陪你玩？”利择优随口问。
“妈妈经常看书。”
说话间门已经开了，他只望着孩子微一点头，“再见。”
转身离去。
☆、五十四、天涯海角
“好冷！”
小加跳了两下，揪下围巾帽子使劲搓着手。
冻成这样，还要去兜风，周醒目光落在他怀中那只新头盔上。
小加打量瞧妈妈并无怪责之意，又笑起来，“叔叔说等天气暖和了会带我上山兜风。”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会浇孩子一头冷水，周醒便保持沉默。
利百加岁数渐长，也晓得察言观色，搭讪着问了句，“妈妈给我找到老师了吗？”
周醒说：“下午会过来。”
“我会认真学习。”小加许诺完毕，又笑了，“不过妈妈也说过，劳逸结合嘛。”
他端着手里新头盔看了会儿，爱不释手，珍重收好，转头又想起一事，把那只文件夹递出来给妈妈，“叔叔让我给你的。”
周醒给他挂好了衣服帽子，伸手接了过去。
小加了无心事地跑进厨房里找吃的，周醒打开那只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
那是一份医院的手术证明。
利百加看得分明，妈妈并非专/制，却对自己与叔叔的来往不假辞色，这让他想不明白，然而还是乖乖配合着家庭老师听讲学习，作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努力适应着家庭教师不同于学校课堂上的教学节奏。
如此过了近两个月，生活很平静。小加有时接到叔叔电话，听说他刚拿下了驾照，天气转暖，下次兜风可以开车去。
小加当即应下。
这天周醒外出片刻，从外面带了副新的网球拍回来，家庭老师正临近下班时间，站起来笑着道别，“小测验考的成绩是满分，孩子很认真。”
周醒也松口气，把新买的礼物递给小加。
很快她就知道这件礼物送错了，小加说：“我还是更喜欢踢足球。”
“妈妈是想让你教我打网球。”周醒笑着说。
小孩子总是喜欢当老师，闻言也笑应下来。
周醒打开电脑，不出意外接到一封电子邮件，是小楚发信过来商讨店里的新情况。小楚如今利用网络平台做宣传，加深外地游客对小店的印象，小店也在朝着对外的方向发展，目前趋势良好。
周醒总乐于看见这些，思索片刻，细细地给她回信。
小加跑到阳台上讲电话，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周醒便有些走神。那部手机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对面是谁可想而知。可如果连手机都要没收，孩子的叛逆期恐怕提前十年到来。
辗转几次突变，识得生离与死别，这孩子性情不似从前那样有商有量。孤独的时候总想认识新的人，将自己沉浸到新的游戏里头，或许这就是孩子的自我保护方式，力量渺弱，只能快速地抹去痛苦朝前看。
周醒心中怜悯。只有成年人知道，人在年少之时经受的痛苦与压抑，将来有天必定会放大百倍卷土重来，八岁失去父亲，一年后或可抚平忘却，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他十八岁乃至二十八岁，他会发现来自父系长者的指引与陪伴同样不可或缺。
在那之前，这个九岁的孩子只能拼命抓住当下。
下午午睡醒来，周醒带小加去小区楼下那片活动区打球。春日暖煦，花园子里新叶繁茂，两人都换了运动衫与球鞋，小加活动着胳膊小腿，时不时停下来对着妈妈指点一二。
周醒含笑应下。虽要装作技不如他，但是久不运动也是真的，打了一会儿便不得不全力以赴。
中途停下来休息，周醒递水给孩子，不料他喝了两口就急匆匆地往旁边走。
“怎么了？”周醒下意识地打量四周。
“我接个电话。”
小大人一样，掏出嗡嗡作响的手机便站在球场外接了起来。
周醒抚了抚球拍，说不出的挫败。
车就停在楼下，那人站在车旁一手抱着纸盒子，一手拿香烟低头吸着。
小加看到他便奔了过去。
利择优丢了香烟踩熄，照例抱他个满怀，掂了掂怀里的重量，又放下来打量，“个头见长了。”
小加注意到他手里的纸盒子，“这是什么？”
“自己看。”他把车钥匙递给孩子，示意他进车里。
带上车门，利择优回头去看周醒。
她手抱一副网球拍，一身运动衫，仍是瘦，几乎算得上弱不禁风的瘦，目光凉凉地迎着他。
利择优隔了一段距离，想了想，仍是单刀直入，“我想每周六跟孩子见面。”
“……你就不能消停？”
语气倦怠，说完别开脸去。
利择优问：“上次让小加交给你的东西，你看过了？”
周醒眼望着不知名的一处，不接话。
“一项小手术，以后我不会再有孩子。”利择优简短告之，“说什么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根本不在我计划中，以后不要对孩子说这种话。”
“这关我和小加什么事？”
她说完这句，举步就走。
利择优低头点烟吸了一口，眼看她要踏进门去，唤了声，“周周，留步。”
他缓缓踱过去几步，低声，“三哥走之前，你见过面？”
周醒不防这个，脚步一停。
“……他说过什么？”
或许他们都清楚这话题需要避开孩子耳目，利择优声音低低的，却把那些前尘过往蓦然间拽到她的眼前来，周醒呼吸微微起伏，静默良久方说：“他说过，他是小加的父亲。”
利择优错开眼去，笑。
“我明白了。”他吁出烟雾，神色放松而随意，“周周，我可以答应你，这辈子同小加叔侄相称。至于什么法院禁止令，大可休矣。”
周醒略回过头，“这是你的条件？”
“这话说得见外，是情分。”利择优含笑瞥向车内，小加已拆了盒封搭起了lego，神色专注而愉快。他敛起笑意重申，“以后每周六见面。除非有天孩子不肯见我，不然天涯海角，我总要见到孩子。”
周醒没再听下去，转身上楼。
利择优的驾照系重考，该走的程序一步也没少。数年没碰过方向盘，将来少不了带孩子出门来去，就当加强一下技术。
车是三哥在世时送的，十八岁那年的生日礼物。虽比不过某人那年收到的三层宅子，车也是好车。多年未开，拉出来略作保养便可上路。只一点不好，车前头的标志招摇了些，利择优不太注意这个，可几次来回都被那小区居民来来回回盯着打量，渐渐就有些不耐烦。
小冯借了个胆儿，也笑他，“住城里开这种车，停车都不好找地儿，太胖，又招摇，还不环保。”
利择优说：“那你找辆环保的。”
“这范围可海了去了，小利先生有什么具体要求呢？”
“能开就行。赶紧把这事儿办妥。”
小冯由利择美安排给利择优，才跟了这几个月，已知道这位小利先生在这上头并不讲究，他专从寻常品牌着手去挑，到底不放心性能，做主给他挑了辆英国车，各方面收拾齐整，又给安装好儿童安全座椅，一大早就给他开了过去。
利择优见了那车，半晌没言语。
小冯以为有问题，听他咕哝了句：“女人开的。”
小冯就笑，“您这是见哪个女人开过？”
利择优懒理，出门试了一圈，便直接开去见小加。
打电话给小加的时候还早，约好时间，利择优提前等在楼下。
静静吸完两支烟，时间嘀嗒而过，他听见脚步声响。利择优眼神定住片刻，方才移开去，先接住奔过来的孩子。
大半个月不见，仍是那么瘦，气色未见多好，黑色毛衣衬得皮肤苍白。她以一贯的步伐走来，不知伸手递出了什么东西。
利择优放下孩子，接过去瞧了一眼。
“小加食物过敏的单子。”周醒说着，语气里没有起伏，“晚上八点准时送他回家。”
利择优手拿单子只扫过一眼就折起来收进口袋，问她，“还有呢？”
“不能酒后开车。”
看来谁都知道他当年驾照怎么被没收的。利择优吁出一口气，“还有？”
“你能配合，或许我该说句谢谢。”
淡淡的讽刺，睽违多年。利择优视线跟着周醒，小加上车后又解开了安全座椅上的锁扣，趋身过去亲了她一口。
利择优上了驾驶座，小加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小加开玩笑，“叔叔在梦游。”
利择优抚了一下脸，发动了引擎。
“叔叔，我们去哪儿？”
利择优定定神，“太多了，慢慢来。”又问，“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那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