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力酒也醒了一大半,震惊地指着七七问孟然,“真、真是大嫂?不不对,那怎么又成护国夫人了?”
    孟然心中有如插进一刺,语气不善地对着身边的下人道,“把二爷带下去。”
    闲杂人等都清走了,七七告辞,“我先走了。”
    “等下。”孟然急急地伸手去拦她,还没碰到七七已经侧到一边,孟然落空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无话。
    小惜也察觉到这个年轻的将军和夫人之间微妙的关系,静静地杵在一旁没有打扰。
    “去给大哥上柱香?”孟然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像样的理由。
    七七摇摇头,她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去给孟昭上香,她嫁的是孟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七七直接转过头欲走,身后响起孟然凄然的声音,“两年前夏候聆独自回京,我以为你已经遭了不测,那时候我想把夏候聆撕成碎块。”
    她为那个人隐瞒孟昭猝死的真相,为那个人追随一条不归路,然而最后呢,还不是夏候聆一个人回来……
    旧恩难再(1)
    何必再顾念着,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他成了将军,她成了相府的二夫人。
    七七回想起那个在大雨中挥刀断她青丝的少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枉然,他们都过不了孟昭那道槛。
    以为七七不愿和他说话,孟然顾自扯开前面的话说道,“大哥的阴生辰和祭日我们一家都会来老宅子拜祭。”
    “将军重情重义,臣妇佩服。”
    见七七终于开了口,孟然释然地笑了出来,“你还好么?”
    连问话时年轻的脸上都是小心翼翼,似极了那个在她身后跟进跟出以她为天的少年……
    七七没有回答,毅然离去,身子更比从前消形,她现在连话也愿和他说了么。
    孟然渐渐咬牙,夏候聆,杀兄夺嫂之仇他总有一天会报的。
    遇见孟然后,七七也无心再逛下去,匆匆买了几本书便和小惜回了相府,路过青帝苑,两个侍卫正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出来,那人背上尽数是鞭伤,血穿透一身,整张脸灰败如死。
    “呕——”小惜见状差点呕吐出来,一手捂住嘴转过头去。
    “见过兰淑夫人。”两个侍卫把人一扔,跪下来给七七请安。
    七七不安地看着那个被随意扔到地上的男子,差点冲上去扶他,咬着唇忍住了,“你们起吧,他是……”
    “是个办事不利的奴才,把爷的事搞砸了。”侍卫轻描淡写地禀报,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然。
    一个温婉优雅的身影从苑中走出,“你们且慢走,我这里有上好的疗伤药,还有京城的百草堂大夫医术高……”
    七七错愕地看着萧尹儿,萧尹儿显然也发现了她,握着药瓶的手一紧,话也没有说得下去,青着脸弯腰盈盈一福,“兰淑夫人万安。”
    旧恩难再(2)
    她对萧尹儿有着说不出来的局促,待看到萧尹儿冲她怒视才道,“请起。”
    给她摆护国夫人的架子?萧尹儿冷眼瞪过七七之后,一转态度温和看向那个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男子,把药瓶递给旁边的侍卫,“记得抬他去百草堂医治,这些碎银子给他治病,你们回来后我另有赏赐。”
    “大夫人菩萨心肠,奴才自当尽心尽力。”一听有赏赐,两个侍卫声音都高了八分,跪得格外响亮。
    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萧尹儿会在夏候聆身后一个又一个地救人。
    小惜站在七七身后低语,“这个大夫人看起来挺心善的。”
    “菩萨心肠有什么用,一样会救到不该救的人。”萧尹儿冷言脱口而出,一双美目斜睨着七七。
    的确,她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不得不说因为萧尹儿当年一救,可若是她不曾来过京城、不曾挡过夏候聆的马车……也许现今的局面都不会出现。
    七七不想与她争执,亦不想去特意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低头欲离去,萧尹儿又开了口,“奴才就是奴才,当到主子都一个德行。”
    小惜被震得嘴张老大,连她都知道二夫人出身以前是个奴才,用得着这么刻薄么?
    “尹儿,我那块砚……”夏候聆闻声寻来,看到地上伤痕累累的男子眉立刻皱了起来,“怎么做事的,现在还没拖出去。”
    “奴才们立刻下去。”侍卫忙不迭地拖起男子就走,男子的身体擦过地面疼得睁开眼,浑浊的眼里血丝明显。
    七七心被狠狠扯着,眼睁睁看着那男子痛苦地挣扎,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忽闻夏候聆说道,“扶着他出去。”
    是不是还恨本官(1)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互看一眼,聪明地什么都没问,改拖为扛在肩上扶男子走了出去。
    “好了,都还杵这里做什么?”夏候聆瞥了一眼七七,没等她和小惜行礼就问萧尹儿,“我昨日拿回来的那块砚在哪里,怎么找不见了。”
    “我就放在床头那个柜子上啊。”
    萧尹儿同夏候聆相偕离去,声音渐悄。
    小惜噘了噘嘴,不乐意地道,“爷就只顾着大夫人,都没和夫人你说上话。”
    “他顾着了。”
    “啊?”
    他真得顾着了,他还记得她被鞭策的过去,他顾虑到她的感受已经够了。
    入夜,七七一人躺在床上看着今天买来的书,当时她没怎么挑,才发现也略识一些字的小惜尽给她挑了悲春悯秋的闺怨诗词册。
    这个小惜,还嫌她平时不够闷么。七七把书放到一旁,起床去拿青云送给她的风水书,卧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声响极大,七七惊了一跳,怀抱着书呆呆地看着内室转弯处的屏风,待看清来的人是夏候聆时才松了口气。
    夏候聆散着一头青丝,只在单衣外披着一件白狐袄,一双如玉脂白的赤足上沾着些许泥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的狼狈。
    七七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夏候聆径自坐到床边,把床头的帕子拿起来就擦脚,带点泄愤意味,擦得烦了又把帕子往地上一扔。
    七七看不过去执起另一条帕子蹲到夏候聆身下替他擦着脚上的污泥,夏候聆一把拉起她搂入怀中,压着她双双滚到床第间,亲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爷?”七七处处闪躲,夏候聆看起来很是失常。
    是不是还恨本官(2)
    夏候聆掐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你说,你是不是还恨本官?”
    七七眸光别到旁处,“爷指什么?”
    “当日本官把你孤身一人抛落北国,你是不是还恨?”夏候聆声音沉沉的,带着无尽的魅惑。
    为什么她总是逃不脱陈年旧事的纠缠。
    “爷,那都过去了。”七七推开他的臂膀想要坐起来又被压下。
    夏候聆皱起眉,“你心中没有本官是不是?”
    相比性情乖张暴戾的夏候聆,面对这样的他,七七更生怕意,“我已经嫁给爷了。”
    “本官只问你心中有没有我?”夏候聆重重地问道,七七躺在他身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别处,夏候聆又道,“没有对不对?”
    “爷一定要我回答么?”不想再逃避,七七认真地迎上他的视线。
    夏候聆怔了半晌,忽然别过头去,“不用了,睡吧。”
    他不敢问,他一直以为对她了若指掌,她的心思早已跃然纸上一眼看透。今日才通过调查获悉她这两年的行踪,她从北国军中被青云救出来后求生意志全无,是青云寸步不离地照料她,日日夜夜相陪她才好转过来,随后便为自己改名无暇……
    她陪青云四处游历相命治病,笑容用尽了一辈子的。
    他真得恨,他把那个前去调查的奴才狠狠地鞭打了一顿,才慢慢悄下那一股疯长的心思,嫉妒到恨。
    “爷,你到底怎么了?”七七坐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一手汗意。
    夏候聆抱着她躺回床上,拢过被子盖上,“没什么,做噩梦了。”
    如果不是噩梦,他又怎么会冲动到睡到半夜来找她。
    游玩(1)
    历经过那样一场劫数,他和她都变了,他夜夜被噩梦所扰已是不堪,她的心中又怎么会再有他……
    可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七七又一次在夏候聆的呓语中醒来,睁着睡意朦胧的眼推了推身边的夏候聆,“爷,我在这里。”
    夏候聆却一把推掉她的手,闭着眼仍是声声念着七七、七七……
    他每天都会做噩梦吗?
    等叫醒夏候聆,窗外天色慢慢亮起来,七七也睡不下去了,起来侍候夏候聆穿衣,“爷昨晚没把官服带过来,一会儿再换上。”
    “让你的丫环去青帝苑取过来。”夏候聆随意说道,见七七的手一滞,语气自己都不发觉地放柔,“今天不上朝了。”
    七七安静地继续替他穿戴,夏候聆见状双唇不乐意地抿起来,“怎么不问本官要做什么?”
    七七被问愣了,这问话听起来怪怪的,七七顺他的话问道,“爷要做什么去?”
    “去郊外走走。”
    一句话把七七噎在那儿,怎么看夏候聆都不会是那种会去郊外走走散心的人,大概是有要事办,可他的要事……不就是和皇上争权夺势。
    “一起去。”夏候聆出乎意料地撂下一句,七七忙摇头,“我不去了。”
    夏候聆的眉立刻拧起来,冷冷地道,“我有征问你意见?”
    七七沉默了。
    是,他只是发下命令,不是在询问她去不去,所以七七给夏候聆拖上马车一路往京城郊外西行。
    临近岁末,郊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赏的地方,夏候聆本来就是心血来潮,再见到郊外一片绿草枯黄、树木干枝无叶、亭楼萧索,才知道自己提了个非常糟的提议。
    游玩(2)
    七七从车上下来,面对此情此景一点都没惊讶,夏候聆睨她一眼,“早知道会是这样了?”
    “爷说什么?”七七没听明白,夏候聆更是难以启齿,难道他要和她说他以为会看到满野翠草红花么……
    一阵风吹来,七七冷得得搓了搓手,又回马车上抱出一个暖炉递给夏候聆,“这么冷的天约在郊外谈事带个暖炉比较好。”
    “谁说我要在这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