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这么长时间,夏候聆的双腿早已麻痹,脸上却仍是硬撑,“哼,你给我省点事我就出入大吉了!”
    七七不在意地笑笑,然后拿出平安符,以红线穿过打了个死结,挂到夏候聆脖子上,“这样随身携带就不怕会掉了。”
    夏候聆停住步子,绷着的脸上想缓和却缓和不下来,不自然地看她,“给我求的?”
    七七笑着点点头,双手揽过他的脖子从容地被他抱着。
    回到车上,夏候聆抱着她躺到榻上,朝外面的云雷吩咐,“回府。”
    随着马鞭一甩,云雷一声呼喝,马车轻晃地往前走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清脆入耳,七七半坐到榻上,一手揉了揉又麻又疼的腿。
    夏候聆走过去坐下,蓦地抬起她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一双修长的手僵硬地替她的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不必了。”七七倾身上前盖住他的手阻止他。
    “真罗嗦。”夏候聆拨开她的手,执意揉着,动作并不温柔。
    爷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半晌,七七听到他闷闷低哑的声音,“我这哮喘是老毛病了,你也没必要大半夜跑去求符。”
    “当是我送爷的生辰礼好了,往年我也从来没送过爷什么礼。”七七又笑了,笑得温柔恬静,“那师傅说只要虔诚跪拜十二个时辰,佛主感应到我的诚心,爷以后就能无病无灾了。”
    夏候聆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今天的笑容多得是往年加起来还不止,多到让他的心慌乱不止。
    “都说了是老毛病。”夏候聆斜她一眼,“我生辰还还有几天,你现在就送会不会早了点。”
    七七还是笑,“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送到你手上。”
    夏候聆手上一用力,七七疼得直咬唇,“爷,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夏候聆阴冷地问道。
    七七慢慢抽回了腿,用明知顾问的视线迎向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爷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夏候聆低吼。
    七七的身子一颤,眸光黯了下去,夏候聆又吼,“说啊!”
    “爷不是已经决定休弃我了吗?”
    “……”夏候聆默然盯着她,目光如炬。
    “爷,那张纸我见过了。”七七努力挂着笑容,“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不是后悔,本来就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和爷的夫妻缘份短暂,其实成亲以来我都没有怎么侍候过爷,还处处烦你扰你,以后我不在爷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爷,你一定要好好的,动怒伤身,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七七把手藏到身后,指尖掐陷进肉里让痛觉制止鼻尖的涩意,不让自己最后的道别显得楚楚可怜。
    红印如血
    “我听公子说爷常闻的那种薰香虽有助眠镇静的功效,但长期吸闻会上瘾,严重的话会伤及自身,爷若是能戒就戒了。”
    “还有,我没被到将军府以前,给爷做过几件衣裳,都放在柜子里,爷若是不喜欢便丢了。”
    “另外……”七七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不懂自己停下来能做什么,脑子里空得厉害。
    “够了!”夏候聆怒吼,一脚踹翻旁边的木椅,“你在交待后事么!不是后悔,你从未为你的话后悔过是不是?”
    “爷不是也这样想的吗?是七七福薄……”七七还没说完,夏候聆猛地扯出脖间的红线,拼命地撕扯,打过死结的红绳根本拉不开,七七惊惶失措地看着他硬生生把线绳给扯了下来,白皙的脖间露出一条明显的勒痕,红印如血。
    七七惊愕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候聆疯狂的举动。
    夏候聆将平安符甩到地毯上,“那这算什么?莫不是你在可怜我一个哮喘的人所以去寺里求符?!”
    七七被夏候聆颠倒事非的话弄得无措,“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那到底算什么?”夏候聆发起脾气,眼中的血丝如荼烧的火,“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我夏候聆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夏候聆脸上刻的不是傻子二字,我在朝上力保孟然为了谁,我保那样一个曾经陷我于生死边缘的叛徒是为了谁,你想走是么?那就把命留下来!”
    他做了这么多换来就是一句不是后悔,不后悔她要他休她!夏候聆自问自己是一个自私自利到深入骨髓的人,从来只做为自己谋利的事,他不要再让她左右他的心绪了!决不!
    跳下去本官就让你走
    七七震惊,他刚刚说了什么……
    “爷你保了孟然?”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放过孟然,他哮喘不是还没好透需要卧床吗。
    夏候聆根本什么都听不下去,揪起她的手臂朝外走,猛地掀开纱帘,云雷讶异地看着两个主子,夏候聆把七七推到马车的边缘,“跳下去!跳下去本官就让你走!你走到天涯海角也好,都和我再无瓜葛!”
    车外不比车内安逸非常晃悠,七七站在马车边上除了手臂被夏候聆抓着没有任何扶拦物差点栽下去。
    云雷驾得马跑得极快,听到夏候聆这话吓得急忙缓慢速度,这条路上都是石砖,若真跳下去死不了也是半残。
    “给我赶快点!”夏候聆吼道,投向云雷怒到邪恶的眼神。
    云雷听命不由得就将速度加快了,冷汗顺着脖颈留下,眼睛看着前方耳朵却焦急地听着那边的动静,这两个主子在马车上闹腾什么劲,这不是活活短他的命么。
    “跳啊!”
    夏候聆吼道,声音在夜风中很快消散无踪,却在七七耳中生了根,他放过陆云、放手兵权、放过青云、放过孟然……其实他并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是吗?
    七七吸了吸鼻子,转过脸对上夏候聆阴深冷冽的脸,“爷对七七的恩多过对七七的狠,是不是我跳下去就可以还清爷的恩情了?”
    夏候聆呆住,抓住她手臂的手蓦然一松。
    “在七七的心中,除了爷也只有爷。”七七哽着嗓子一字一字说完,算是回答他刚才问的话,然后挣脱开他的手毅然跳了下去……
    云雷扭头不敢置信看着七七真得跳下去,紧接着就看到一道白影跟着跃了下去,夏候聆的手凌空接住她的手,见到这一幕,云雷把嘴张得老大,连勒马停住都忘了。
    爷我不走了好不好
    七七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的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
    夏候聆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上面提了提,自己重重地摔了下去,只听一声骨骼的清脆响声,夏候聆后脑勺重重地砸到石砖上,夜色中的脸苍白一片无色。
    七七摔在他的脚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七七立刻爬了过去,碰都不敢碰他一下,害怕地呼喊,“爷,爷!你怎么样了,你摔到哪里?”
    “摔不死我,你别急着哭丧。”夏候聆吃力地说道,睁大眼瞪着她,七七喜极而泣,“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跳下来,你是爷啊……”
    你是高高在上的星月,你还有权利的大业要争,你怎么可以为卑贱的我跳下来,你不要命了么。
    夏候聆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哭得满面泪痕的她,刚才说离别不还是轻而易举笑着的么,这下倒哭成泪人了。
    “我到底做得多失败,才会让你求着要我休你?”夏候聆冷嘲着自己,抬起左手抚过她的脸颊,泪意湿得脸暖暖的,沾过指尖的触感很温暖。
    夏候聆自己也没想到生死关头自己居然能义无反顾地跳下来,夏候聆,他还是夏候聆么……
    “别等我改变主意,你走!”夏候聆还是躺在地上说话,每个字都咬得极其吃力,一阵阵的痛楚不停袭卷全身,随时会痛到昏过去。
    七七拼命摇头,哭得大声,“不走,我不走了,爷,我不走了好不好?”
    夏候聆一双黑眸凝视着她,半晌唇角勾出倾国倾城的弧度,“好。”
    七七哭着扑了上去,用力地抱住夏候聆,夏候聆痛叫出声,七七吓得抬起身子,“怎么了,爷?”
    “右手好像断了,叫云雷过来。”夏候聆嗤笑一声,“真是自作孽。”
    夏候聆的伤
    他没事让她跳车做什么,到头来害苦的竟是自己。
    七七借着月光检查他的伤势,看到他脑袋底下渗出来的血时呆滞得忘了言语,云雷这时才走了过来,看到夏候聆躺在地上紧张地道,“奴才背爷上车。”
    “嗯。”夏候聆应道,云雷正要拉起他的手七七忙喊住,“爷的右手可能断了,轻一点。”
    “啊?!”云雷震惊,在七七的帮助下才总算把夏候聆背上车,七七看着地上的一滩小血渍忧心忡忡,爷到底会不会有事。
    回府的途中,夏候聆躺在七七的怀里昏过去两次,断断续续同她说着什么,上句不接下句,七七害怕地不停推醒他,生怕他昏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夏候聆又一次倒在了床上,青云医他的伤忙活了大半夜,下人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去,听到外面远远的鸡啼声,屋外的天已经翻鱼肚白,青云才停了下来。
    七七像以前跟随青云游历坊间时一样,绞了块湿巾替青云擦拭掉脸上的汗,这才出声询问,“爷怎么样?”
    “手臂只是小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养就没事了。”青云松了口气,“倒是他脑后的撞击或轻或重,淤血我替他清除了,这几天别让他伤风受寒,切莫再受伤应该无大碍。”
    “我知道了。”七七终于放下心,“我让人送公子回屋歇息。”
    “嗯?”青云戏谑地看着他,“你不亲自送我回去吗?尊师重道可是最基本的。”
    七七难为情地红着脸,认真地点头,“那我送公子回房。”
    “你还当真了,行了,我自己回去就成。”青云拍拍她细瘦的臂膀,“你以后让为师省点心为师就感激不尽了。”
    七七双膝砰然跪下,“是七七让公子烦心了。”
    小夏很别扭
    青云走后,七七蹲在床边,拿出从车上捡回的平安符,又一次系挂上夏候聆的脖上,望着那张安睡中仍美得勾魂夺魄的脸,七七怎么都想不到他会为了自己跳下车,宁愿他受伤也要先自己跳下去。
    七七有些傻气地翻着平安符,想看看是不是同上一次一样,其实是道姻缘符,不然夏候聆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好到让她忍不住想笑。
    “爷,你要快点好起来。”七七喃喃说着,整个人趴在床沿,她就在这陪着他,哪都不去。
    夏候聆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傻里傻气的女子趴在床边冲他微笑,见鬼的是他竟觉得她笑靥如花,明明是张哪哪都不出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