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说,却一直没有说的字。
    到现在才道歉,会不会已经太迟?
    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游唯秋转过头,表情略显诧异,「对不起什么?」
    「游唯秋,我似乎总是说错话,惹你生气。我知道当年你突然留学,是因为我……说了那些混账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后悔。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挂念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吗?我很好,多谢你的关心。」游唯秋打断他,「只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也明白你是为朋友着想,想劝我回头,别走这条不归路。只可惜,我得的病是绝世之症,药石难医,倒是枉费你一番苦心了。」
    「怎么会!」雷啸激动起来,「你是不同的,你真的很他们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游唯秋忍不住笑出声,掸了掸烟灰,「难道就我一个人冰清玉洁、五毒不侵?雷啸,我是男人,喜欢的同样是男人,我对男人有欲望、有身体渴求。虽然我们曾经是朋友,但并不意味着我就应该是无欲无求的圣人。看清现实吧,除了不赞同滥交外,我和那些变态同性恋没什么两样,都是你最唾弃的人种。」
    「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介意,你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雷啸急急道。
    「我很感谢你如此抬举我,只是……」游唯秋凝视着他,「我是弯的,你是直的,我注定要在山上过一辈子,你却会在山下成家立业,何必硬扯到一块儿?像现在这样这不是很好吗,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都有不同的人生道路……」
    「什么是弯,什么直?」雷啸不解问。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却像个大孩子一样,莫名其妙的执拗,不懂得放手。
    游唯秋自嘲般一笑,「不懂就算了。反正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又何必纠缠?做普通同事吧,雷啸,我已别无它求。」
    「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雷啸哑声道。
    过去……
    什么叫过去?
    过去就是一切已逝、再寻找不回来的怀念,是无可奈何、不得不黯然接受的湮灭。
    游唯秋沉默半晌,缓缓摇了摇头,在风中燃烧的烟蒂,突然灼痛他的手,他一震,回过神来。
    「我该走了。」
    雷啸表情复杂而纠结地看着他……
    他痛恨这种感觉,一再错过,眼睁睁看他走远,走到自己难以企及的地方,说什么是不同世界的人,他是那么牵挂他,心里想要紧紧抱住他的欲望……比对任何人都强烈……
    这种感觉……
    这种诡异无比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手停留在门把上,游唯秋转过头,淡淡地说:「对了,听说你快结婚了,女友还是沙佩莺?」
    「你怎么知道?」雷啸内心一震。
    「这难道不是已经公开的秘密?」
    刚上任没几天,就听说了,雷啸已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美丽女友的八卦。
    听到沙佩莺的名字,游唯秋有点吃惊,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直维持到现在,看来大学时,雷啸只是因为太年轻,受不住诱惑,才花心了一点,本质上,他还是个认真的男人。
    这不是很好吗?
    真的很好……
    「你们两个不容易啊,这么久了,感情能维系到现在,十分难得,好好珍惜她吧。见到沙佩莺,代我向她问好。还有,结婚的时候,别忘了送我张请帖,我会来祝福的。」
    游唯秋的语气很平静,很诚恳。
    「哦,好的……我会的……」
    雷啸喃喃道,不知该说些什么。
    游唯秋打开门,走了出去,只剩下雷啸一个人,独伫于四面吹来的空旷风中……
    背部似乎旧疾复发,每走一步,都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游唯秋咬紧牙关,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关上门,整个人就靠在墙上,蜷缩成一团……
    这就是逞强的代价啊。
    内心轻轻叹息着……
    明明已经走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会回来,偏偏与他对上?
    已经三年了,还不够吗?
    「怎么了?」
    抬起头,是谢言关切的眼眸。
    「谢大哥,我没事,就是背有点痛。」
    游唯秋勉强撑起身体,就着谢言的搀扶,坐在办公内的沙发上,谢言绕到他身后,替他按摩背部僵硬的肌肉……
    「不用了,现在还在上班,我躺躺就能好……」游唯秋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没关系,我现在不忙。今天你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吧。」谢言手劲很大,手法当然没有雷啸专业,但多少能缓减他的痛楚。
    谢言和游唯秋关系匪浅,自小住在同一住宅区,彼此的父母又是同事,两人可谓「青梅竹马」。国中、高中,一直是同校的学长学弟,谢言外派新加坡时,还特地招游唯秋入unis实习打工。
    谢言虽有个姐姐,却没有弟弟,因此一直将游唯秋当作自己的兄弟看待,对他关照有加。
    游唯秋回n市后,一时找不到住所,便暂时借住在谢言的别墅中,同时开始积极寻找适合的房子,打算一找到就搬出去。他受谢言的照顾已经太多,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游唯秋母亲的公寓,早在他们去新加坡后不久,就变卖了,以筹得足够钱款来支付购买新加坡的房产。虽说他们可以无限期住二舅的房子,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诸多不便,还是拥有自己的房子最安心。
    到新加坡后,度过了一段不短的适应期,母亲在二舅的帮助下,开始了充实的新生活。她不但在大学图书馆找了一份书籍管理工作,还认识了一位为人敦厚的离异男士。几次接触下来,两人对彼此均有好感,目前正朝婚恋之路稳定进展,游唯秋倍感欣慰之际,也不免有些失落。
    恰在此时,谢言提出让他回n市帮他,游唯秋在深思熟虑后,接受了谢言的提议。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根在这里。不管走得多远,心底深处,总有一根细细的线,不断牵扯着他,把他往回拉。然而万万没想到,才刚开始,就又和雷啸重逢。
    这份被自己毅然斩断的孽缘,似乎又要织成千丝万缕的纠葛,不禁让他暗暗后悔。
    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事到如今,又为什么要回来?
    自欺欺人、自找罪受,自作孽、不可活……
    总之,一切都是自找的。
    「怎么会突然背疼?」谢言问道。
    「刚才,我和雷啸聊了几句……在顶楼阳台上,可能吹了点冷风吧……」
    第一天上班时,游唯秋就和盘托出了自己和雷啸的一切。
    谢言没料到他们竟有这样的渊源,不禁苦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你调来了。」
    「如果真要碰到,迟早都会碰到。」
    游唯秋倒是很坦然。
    只是,坦然是一回事,当真正面对时,又是另一回事。
    「你们聊了些什么?」谢言边按摩边问。
    游唯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反问道:「谢大哥,你有初恋情人吗?你花了多长时间,才忘掉那个人?」
    按在自己背部的手突然停下,谢言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刚毅的唇角微微绷紧。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
    游唯秋知道,谢言心里一直深藏着一个人。
    他是如此优秀出色的男人,但身边,却从没出现过固定交往的恋人,无论男女,都没有。
    他一直在等那个人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拴紧他的心?
    「也没什么。」谢言低声道:「我是很喜欢一个人,总有非他莫属的感觉。可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
    「这是什么人啊,实在太没眼光了!」游唯秋为谢言不平。
    谢言哈哈笑了起来,大掌扣住游唯秋的头,「傻瓜,茫茫人海,碰上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机率,就像奇迹一样。而你喜欢那个人,也同样喜欢上自己,是奇迹中的奇迹。一个奇迹已经发生了,我并不奢望有第二个,只要能时时看到他,我就满足了。」
    游唯秋不禁深深触动。
    他没想到谢言竟深情至此!
    他的条件实在太好了,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谁能想到,他会如此为情所困?
    「那个人……是怎样的人?现在哪里?」
    「他啊,很特别的家伙。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要任何人,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对别人都视若无睹。」谢言的眸光变得深邃起来,「四年前,他就出国了,完全符合他的个性,自从走后,再没有一通电话、一丝音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听上去……真的很难捉摸……」游唯秋叹道。
    「他就是这样的人。」
    谢言收敛笑意,似乎在出神,半晌才道:「你问忘掉一个人有多久,我的回答是,若那人是你真心所爱,会久到和你的呼吸一样绵长。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游唯秋沉默了。
    突然又有想抽烟的欲望,他掏出一支烟,也递给谢言一支,点燃,两人相对抽起烟来。
    「爱情这种事,得之,你幸;不得,你命。我以前不信,一直与命运抗争,不信自己比不过别人,不过现在,我有点相信了,只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