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的将她拎住,舒远道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累了是不是?”董医生也不看舒远,直接拖她去电梯前,“你自己走上来的吧?”
    舒远纠正,“不,我是爬上来的。”电梯太难等,舒远耐心不好,加一句,“我也可以再爬下去。累是累,但能撑住。”
    “你是来治病的,没事总撑什么啊,”董医生瞟一眼舒远,“抓住我胳膊。”
    “啊?”舒远没明白这医生啥意思。
    “不是站不稳吗?我让你抓着我胳膊。”
    “哦。”
    舒远抓住医生的胳膊,和医生一样,眼睛盯住墙壁上显示的电梯数字,耳朵却慢慢红了。一种久违的,青涩的甜蜜缓缓在心底蔓延。舒远被那一点点甜蜜搅昏了头,也忘记再去追究,为什么肠胃病区的医生见了她象见了鬼似的?还有相片里被董医生搭着肩膀的眼熟护士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章
    等舒远这一贴中药用完的时候,主诊医生说可以撤掉营养液,让舒远喝点米汤和果汁。舒远哈哈大笑,几乎想去拥抱医生。当然她没那么神经,她去拥抱了妈妈,高呼,“进入解放区咯。”
    虽然只是一点流食,但舒远已经心存感恩。她小口小口的抿着米汤,却发现,自己那条满是厚苔的舌头辨不出米汤的香味来。还有,她以为饿了整整一个月的自己能吃掉一头牛,错,这是没常识的想法。事实上她的胃因为饿太久已经有点萎缩,即使只喝半杯白水,都要消化半天。
    舒远的饮食恢复不太理想,医生给她开了好多包口服营养素,让她每天象冲牛奶样喝掉一包,维持她身体所需的营养。那东西不好喝,但绝对比中药好一点。舒远每天分几次喝,喝完就象幽魂一样在走廊上散步,想办法消化掉胃里的东西,不然胀得非常不舒服。
    有一天,舒远散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见董医生独自在里面坐着,蓦然想起那句,“抓住我胳膊。”舒远心里暖暖的,就对他颔首一笑。意欲进去聊天,又怕打扰人家工作,笑完顺着走廊往回走。
    但,不甘心,所以,舒远故作无意的散步至走廊这头,又回去医生办公室那边。见董立彬仍安安静静的坐在写字台后,头歪向左面,半扬着下巴,皱着眉头看舒远。舒远笑呵呵再对他点点头。不行,没办法说话,她废柴了。
    可还是不甘心啊,舒远又晃一圈,重回到董立彬办公室门口。这次见董立彬头歪在右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好像在等她经过似的。
    糗大了,舒远面红耳赤,这次笑不出来,直接低头逃走。
    好难哦。晚上舒远靠在床上看窗外天空满布的繁星,对自己说,好难。
    不知道该怎样和他开始,是说,开始一种不是医生和病人那样的关系的关系。
    她不用再输营养液了,所以,晚上,再也没人来检查她的静脉输液接头,真寂寞。
    轻松时,离他那么远,
    痛苦时,他才肯靠近。
    要不要装病?
    还没等装病,舒远的外公因为摔了一跤,伤了腿。舒妈妈不得不放下舒远,回去看顾父亲。也生气,念叨,“今年流年不利啊,怎么没消停日子呢?”
    虽然舒远是在恢复期,不用再打针,已经能照顾自己,但舒妈妈仍然不放心。她交代了同病房的病友,交代了护士,交代了医生,甚至交代了打扫卫生的梁大婶,才放心离开两天。
    没有妈妈一天24小时看护的舒远,爽如重获自由。大早和同病房刚开完刀不久,等拆线中的漂亮妈妈跳恰恰。
    她说,“一直想学,没学会, 你教我。”
    那漂亮妈妈就捂着肚子,不顾旁边老公已经快绿了的脸,很高兴的慢慢走那几步恰恰给舒远看。
    舒远嘴里边哼着歌边恰来恰去,太兴奋,也忘了瞻前顾后,踩了身后人的脚。
    等看清楚来人,正是董医生呲牙咧嘴的忍痛表情。
    巡诊的主诊医生完全无视下级所遭受的痛苦,连连夸赞舒远,“嗯,保持心情愉悦很好,但是不要太劳累了。”
    舒远见主诊医生心情好,得寸进尺,上诉,“我可以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吗?我的心情会更好的。”
    “不行!”上诉驳回。
    等巡诊完毕,董医生来找舒远,很严肃,“你还想去商场?你知道商场有多少人吗?你的胰腺上有并发囊肿诶,你不能被撞到的,你知道你的囊肿被撞破了有多严重吗?傻瓜兮兮的,还敢跳恰恰???????”
    舒远嘴坏,“来报仇的是不是?被踩尾巴了?有那么痛吗?”
    董医生快被气死了。
    舒远却高兴。
    她喜欢被他关心,喜欢对他任性,喜欢折磨他,看他抓狂又无奈的样子。
    归根结底,她有施虐倾向是不是?
    舒远问过主诊医生,她是不是能吃一点豆花?
    医生说可以,但只能一点点。
    为了那一点点豆花,舒远趁母亲不在,私自离院。目标是隔壁街“豆花坊”。因为没别的衣服在医院,所以舒远只能穿她的睡衣,外面披了件白色开司米开衫,脚下穿的是拖鞋。话说,去市场买菜的大妈看上去都比她利索,她那身行头还挺让出租车司机疑惑的。不过没办法,舒远实在想念~~这个世界。对,她虽然被关进医院有一个月多,但就像与世隔绝了很久似的。她想念穿梭的行人,嘈杂的街道,来往的车辆,还有热闹的饭馆。
    在豆花坊,舒远只要了碗没啥油的水果豆花。还没等吃,有人不打招呼径自坐到她身边。
    董立彬?不是吧?这样也能遇上?
    董立彬杀气腾腾,瞪住舒远,不过拿在手里咬了一半的雪糕让他减了不少气势。
    舒远先发制人,“不是跟踪我吧?”
    不给董立彬开口的机会,舒远又说,“那就是有缘了?你也来这里补充能量的吗?我还以为你天天吃食堂呢,多闷啊。”
    “我~~”董立彬刚开口,舒远自顾自打断他,“我推荐这家的沙锅牛肉,非常地道?????”挥挥手,脆生生喊,“服务员儿?”
    董立彬铁没辙,嘘口气,靠在椅背上吮他那半只雪糕。
    舒远有意见,“你怎么可以在我这种病人面前吃这样子的东西?什么医生啊,都不懂照顾病人情绪的?”
    董立彬毫不相让,“你都能私自离院跑来向我推荐沙锅牛肉了,我吃根雪糕不是小意思?”硬当着舒远的面,美滋滋的把那只雪糕吃完。舒远的口水啊,一口口往肚子里咽,气~~
    “为什么你在这里?”两人同时相问。
    舒远先答,“我来吃豆花,太馋了。”
    董立彬说,“我就是来吃沙锅牛肉的,工作好累,补充能量。”
    服务员拿着菜单来让董立彬点菜,董医生却问舒远,“你最讨厌吃什么?”
    舒远想想,“我不挑食,不过不太爱吃苋菜。”
    “就只苋菜?”
    舒远望天花板,大便干燥似的,冥思苦想,终于又吐出一个菜,“丝瓜。”
    董立彬点菜,“清炒苋菜,丝瓜肉片,不要酒,一份米饭。”
    舒远惊讶,“你干嘛?不是来吃牛肉补体力的吗?为什么?”
    董立彬对着舒远一笑,坏坏的,“怕你肚子里的馋虫作祟,来抢我的牛肉。更怕你吃了牛肉胰腺病发还要我救你。不过最怕的是,我救完你,却要被你投诉说是医生点错了菜故意害你。这样,你懂了没有?”
    舒远脸红,“哼,小器。”话是这样说,却对董医生的体贴心怀感激。
    董立彬的菜上齐,他开动起来。
    舒远吃几口豆花,也就饱了。看董医生胃口尚可,问,“你喜欢吃苋菜和丝瓜?”
    董立彬说,“我都可以。”问舒远,“你说你不挑食是吗?”
    “是啊,”舒远道,“很好养活。”
    “这么好养活为什么恋爱谈不长久?”
    舒远一口茶喷出来,“这是两回事吧?”
    董医生却是很正经,“为什么会分手呢?那位孙先生看起来人也不错的。”扒口饭又补充,“你可以拒绝回答。”
    “你好奇?”
    “是,好奇。”
    “那就说给你听听吧,看在你救我命的份上。”舒远筋鼻子瞪眼的,“你知道吗?认识孙朝阳之前呢?我一直谈不到恋爱。不是没有男性朋友,是和我在一起的男生都把我当兄弟。好容易有个孙朝阳终于把我当女生看了,可惜相处了半年,他说,怎么办啊远远?和你在一起都不像谈恋爱诶,怎么越来越象兄弟?就这样,他提出分手了,我也答应了。失恋后有不爽几天,觉得也没什么,看人家每次失恋要死要活的真不理解。”
    董立彬准确论断,“你是说,你遇到的是友情,但被误会成爱情了,最后有所觉悟,就分手?”
    舒远一拍桌子,“总结的对。”疑惑,“学医的要比学建筑的更有文化吗?这么会总结?”
    “切~~,”董立彬得意的~~“当然,学建筑的都水泥脑袋。”还是很好奇,“那你不是没爱过?”
    舒远气恼,被这厮一问,她觉得铁没面子。嘴硬,“干嘛跟你说那么多?要不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董立彬,“好吧,你问。”
    舒远想问那个她一直想问的,董医生你是对所有的病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一个人特别好?瞪了董立彬半晌,他耷拉在眉骨上的刘海丝丝分明的,他似笑非笑的酒窝坦坦荡荡的,一双眼睛澄澈清亮的。不知怎的,舒远要问的就问不出来了。溜出口的话毫无爆点,“你为什么会当医生?”问完都觉得没力,好想打自己一巴掌。
    “因为我父母啊。”董立彬说,“我爸妈都是医生。”
    “是因为父母是医生所以才当医生?”
    “那也不是,最初的梦想是想做游戏软件设计来的。”
    舒远接口,“是你爸爸妈妈不允许你学,逼你当医生的?所以你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董立彬嗔怪,“真是水泥脑袋,那么性急干嘛?不会慢慢听我说?”放下碗,娓娓道来。
    “高一那年暑假,一直玩游戏,没什么时间陪家里人,觉得很愧疚。
    有一次,去接我爸下班,想和他一起晚饭。正好听他给学生讲课。
    我爸拿了一份病历,跟学生讲,不要小看病历,一份完整的病历上,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一生。
    比如说,某个人最早的一次生病,是在他八个月的时候。他的病因,可能是因为那年流感肆虐,不小心被感染了。也可能是因为有次洗澡完,他的妈妈没有尽快给他穿衣服。于是,生平第一次注射了抗生素,也第一次领略到病痛的滋味。
    他成长过程中,在八岁之前,这样的病痛经常来骚扰他。每骚扰他一次,他的抵抗力都会加强一些,同时,抗药剂的能量也在加强。这样,他的病历上的抗生素剂量,随着这个孩子的成长,也在慢慢的加强。
    到了十岁之后,很多年都不会再进医院了。不过,十六岁那年,因为打球崴到了脚,来找医生诊治。医生给开了一些药物,这次的痛苦让他了解,做人不能太急进。
    再后来,20岁那年因为喝酒后淋雨发了高烧,在医院吊了几天盐水。他病好的时候,初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