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的是什么很难说。
但是“动情”相较而言就简单得多了。
白梅撑着下巴看着安平炎轩,忽而微笑,白日里陪同平安王去见红玫的不安,也就减弱了几分。
她能感觉的到,尽管青衍似乎是真的没有认出她来,可是红玫似乎有所觉。
一开始。
红玫一直在冷淡地微笑着,看着她,并不提出什么。
她也就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坐着。
而后红玫忽然开口:“为什么我每到一处,你总是在我前面?”
她只能哑然。
想来想去,避重就轻,仿佛听不懂一样回答:“你来到这世界,总是比我来得早的。”
“哼!”红玫用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是在说我比你老?”
“怎么会老?瞧你这样子,分明还是个孩子呢。”白梅那是忽然笑开:“平安王殿下可是巴巴地想拿你当宝宝宠起来……真羡慕你还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她忽然在红玫面前说起“羡慕”二字。眼帘微垂,脸色微红,仿佛是羞涩。
红玫认真地看看她,而后摇摇头。
“你才是个孩子……我宁可没有家人,这个母亲的出现,我和青……主人,也就是再没可能了。”
“做什么这么吃惊地看着我?许她对你好,不许我喜欢她不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好的人,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我……不想离开她。虽然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我,她心里其实都没有……她唯一喜欢的男人,却是嫁给了她的亲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说的是实话,现在,也就只有跟你,我才敢说实话,因为你绝对不会往外说。你最怕麻烦,是不是?当年我逃跑,若是没有逃进你的屋子,你就算知道我在哪儿,也不会说的,对吧?何况现在……我不相信,你舍得自己现在的一切,来跟别人说我什么。”
“干嘛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不相信么?呵……早晚有一天你真动了心伤了情就明白了,早晚有一天。你以为,会真有人喜欢咱们这样的人?咱们,进了那肮脏的地方的门,不管出得来出不来,就都完了!还会有人来祝福我们看得起我们?先前我还以为,自己和你不一样,总该能比你好,现在看来……”
白梅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说:“你的母亲会真喜欢你,为你着想,对你好的……”
可惜,说实话,这话究竟怎样,连她自己也有点拿不准了。
平安王也曾经真喜欢她,为她着想过……可惜到头来,什么都不是了。
白梅忽然是真的有点可怜那看上去依旧有权有势,余威不减的安平王了。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小心被人给弄丢拐走了,好不容易找回来,却成了别国皇女的人。
再看看自家的宝贝皇帝安平炎轩,白梅心里那叫一个美呀……说来说去,上一辈子运气坏到家的自己,这一辈子的命还真的是很不错啊。
她笑笑,把思绪从回忆和思考中抽回,声音软软地提醒安平炎轩:“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哦……陛下可要快点批折子,我想念我的轩轩了呐。”
安平笔尖一颤,瞥了她一眼,又看看折子,又转过头看看她,而后叹了口气,快笔写下几字就撂下,站起身。
“歇吧歇吧……其实剩下的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柳县和陈县呈上来的,要给她们那里的两个孤苦自律的寡夫立贞洁牌坊……批过就是了。”
寡夫和贞洁牌坊么……白梅一挑眉,不知道有没有鳏妇?
她笑得却是愈发灿烂,拥住安平炎轩,吻了上去。
一刻之后。
最后一只亮着的蜡烛被熄灭。
只有柔柔的月光,清泠泠映进窗纱。
“你……”
“怎么?”白梅问。
“你……今晚……”
“今晚怎么了?”
“今晚……不要么……”
白梅的眉挑起:“轩轩想要?”
安平炎轩偷偷咬咬牙,眼神难堪地盯着床脚。
白梅微笑开来,温柔中带着难得的宠溺,把他拉进怀里,手指轻轻按揉着他僵硬的肩膀。
“一下午一晚上都坐在那里看折子,都僵硬成这样了呵……”
“我……”
“嘘!”白梅手上用上了些力气:“闭眼,什么都别想,放松下。我替你揉揉,总会好过些。”
有点疼……安平炎轩想说,微微抬眼,却看见白梅专注的幽黑的眼神,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白梅的手指探入他的黑发中,按揉着他的头皮,一下又一下。
他的倦意忽起,竟真的沉沉地闭上眼,就此歇了过去。
构陷
“陛下,该起了……”
安平炎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如之前的每一日一样,感到身边的空虚和冰冷,微微抿起唇,坐起。
擦脸,漱口,起身,然后任自己的贴身宫侍服饰。
他不知道,他没看见,白梅正倚在不远的柱子边,沉默地看着他。
巨大的铜镜前。
他双臂伸开,宽大的袖子像蝴蝶的双翅,华丽地铺展开来。
黑发上簪着的镂空雕丝金步摇和腰间配着的琉璃翠晃动出高贵的脆响。
在镜子面前勾起矜持而疏离地微笑,他吐音:“好了。”
宫侍弯腰,深深鞠躬。
另有人在外高声喊唱:“起驾!”
瑰丽铺张的黄袍终于还是消失,宫侍们弯着腰踮着脚纷纷退下。
门却依旧大张。
灿烂的金色阳光乘虚而入。
柱后的白梅闭上自己被那闪闪金光炫得发晕的眼睛,同样勾起一个矜持而疏离的微笑。
“寅。”她小声说:“今天你不用管我,跟上他……他若出半点差错,你……”
“属下定会保他周全。”寅从房顶的横梁上落下,声音低小却坚定。
白梅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路过那面巨大的镜子,她忽然伸开双臂旋身。
玄青色的官服在阳光中飘摇开来,却也恰似一只扑火的蝶。
皇座之上,是安平炎轩在努力地按捺自己即将脱口的怒骂。
皇座之下,是一脸持重谨慎的敬王,梗着脖子一脸无赖霸道的理王,还有脸红脖子粗,慷慨激昂不断陈词的御史。
“陛下啊……理王身为王侯之尊,竟然不顾王法,私自圈占民地,如不……”
“屁话!陛下呀,圈占她几个贱民的地而已,哪有这般严重?我身为先帝的亲妹妹,却连块地也要不得了!这御史……”
“陛下,陛下,请听臣一言,理王为臣同胞之妹,如今……臣亦有所责……然,谅理王初犯,其……”
……
宫墙之外,是白梅一脸凝重,怀疑而犹豫地看着莫殇然,不语。
“不说话啊……”莫殇然道:“我不信你以前说的,对幼时的事情怎么可能半点都不记得?万一她真的是……”
“她即使真的是,也不是……”白梅低声嘟囔。
“什么?”莫殇然没有听清。
“我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白梅吸进一口气,无奈地道:“只隐约知道应该有姐姐,你找着的这个,我怎么知道……”
“那,我就请她来见你。”
白梅微抿唇,摇了摇头:“去告诉她,我很好,不想见她。让她离开吧……可能的话,如果她需要,给她些钱,让她走罢。”
“白梅,你以为她上门,是为了攀上你这贵亲戚要钱?”莫殇然颇为心惊。
白梅冷冷地看着她着急。
“绝不是这样!她的功夫我试过,挺不错……实际上,她原本也是我殇花楼的人,不过前些日子误会叛逃,不过……你该不会是因为她和殇花楼……”
“这些都是你才告诉我的,我怎么会知道?”白梅打断她的猜想,道:“只是……”
“难不成近乡情怯,不好意思么?唉呀……梅花儿,你可别糊涂……”
“你为什么,非想让我见她?”白梅问。
莫殇然沉默了一下,忽然说:“有一个真正的血脉至亲,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显得这么冰冷疏离?”
“冰冷疏离?”白梅扯开一个假笑,“怎么会?”
“你一直再笑,可是却像是在演戏……只有见到孩子,见到别人家的人在一起时,还会有点羡慕怀念流露出来。我也算是演戏长大的了,如何会不明白?”莫殇然叹息:“别自欺欺人了,见见她吧!”
血脉至亲?
白梅眨眨眼,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好久不曾念起的白李,她曾经挚爱的妹妹。
半响,她摇摇头,把回忆晃进心底的最深处,回答莫殇然:“好,晚些吧,我先得去看看我府上的客人。”
“什么客人?”
还能是什么客人?
当然是从那莫名其妙的寺里引来的莫名奇妙的尼姑……几乎,都差点把她给忘干净了。
“够嘎尅同花顺!”肖东喜将削得薄薄的三张木片拍在桌子上,嘴角抿起,掩盖着自己的笑意。
然而她对面的白梅摇摇头,面色漠然,同样甩出三张:“qka顶天花……”
夹在两人中间晕头转向的老尼姑终于顶不住了,伸手抽走了两人手里的牌混在一起弄乱:“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的牌怎么总是这么好?老衲我就总是一手烂牌……”
白梅捧起茶盅,抿一口,并不在乎那老尼姑耍赖一般的行为,但是当茶水咽下后,她开口,半带嘲讽:“洗牌的是命运,发牌的是我……不过,打牌是你自己,可怨不得别人。”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倒是隐隐有了慧根。人间善恶定数,原本也是由人而定……”来自无名寺已经在白梅这里白吃白喝好久的无聊老尼姑,捻着手中的念珠,念叨着:“一举一动,关系万世啊……”
白梅浅笑:“看您还有心情琢磨这万世的缘法,想必近来倒是不错。东喜虽还小,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在您这儿,没惹什么麻烦吧?”
“的确聪明伶俐,比你强得多。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坐坐,这打牌明明是你想出来的消遣,却还是送饭的丫头教了东喜我们才会……”
“呵呵。牌本来是用来糊弄那些总坐在客厅要见我不肯走的家伙的……哪晓得大师也无聊到喜欢这个?”
“我就无聊又怎么了?我的法号就是‘无聊’!”
“无聊还有道理了?有这功夫消磨,怎么不上街上去多多宣扬佛法?”
“善哉善哉。佛法非宣,而是要看缘法,无缘,我便是站在她家门口说破嘴皮也是无用,不如坐等,等悟。”
“分明是也染上了红尘的懒毛病,还非说成这样……”白梅撇嘴。
“这不是施主所说:入乡随俗?主人家又何尝比老衲勤快?”无聊瞪眼。
“……”肖东喜无言。
久久沉默。
白梅垂眼,开口:“是我唐突,但,敢问大师准备何时归返,也方便我准备送行。”
肖东喜一惊,手中的一张木牌被折断。
“怎么?逐客令?”老尼姑倒是镇定,只是扬眉看着白梅,毫不含糊地问。
白梅弯起眉眼:“是又如何?”
“缘何?”
“唉……柴米油盐贵啊,我快养不起您了……”
“东喜。”老尼姑目光沉沉:“你先下去,我要和你家主人单独说几句。”
“何必呢?您该知道,我这人已经不可救药。”白梅看着肖东喜听话顺从地离开,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开口。
“政局不稳?”
“不,很稳。当今……能守住的。”
“那……你的地位不稳?”
白梅微笑起来:“我从来就没有过地位这种东西。”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你也说过,临时抱佛脚是很有用处的。”
“如果有一天,要靠抱佛脚我才活得下去,那我宁可去死。”白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