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落水之后的第三天夜里了。因为在床上躺得浑身乏力,醒来的他亦没什么精神。
    淳瑜见他醒了便将他从床上搀扶了起来,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淳瑜轻声问道。
    任丰微微仰头,能看见淳瑜下巴上因为没有修面而长出的胡渣,看着有些落拓。淳瑜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微微的垂下头,两人的目光便这么相触在了一起。
    那双眼中的柔情让任丰一愣,微微张着嘴巴看着那张脸,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但是那种感觉好似变了许多。如果不是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任丰甚至想伸手去捏一捏那张脸,难道也和自己一样,穿越了?
    “怎么了?还难受?”见任丰不说话,只是蹙着眉看着自己,淳瑜担心的问道。今天是欧阳钰一行人启程的日子,他在昨晚将写好的书信交给了肆,便让他跟着欧阳钰一起回了京都。现在他是真正的普通人了,不再是大夏朝的启睿王爷。
    任丰摇了摇头,恍然忆起自己似乎掉进了潭子里,然后……“是你救了我?”想着自己那日莫名的火气,还出了这样的事,任丰赧颜。
    淳瑜点了点头,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以后当心些。”若不是他心中不安,少年定然是要淹死在那潭子里,便是这样想他都觉得后怕,只是现在若要他来责怪少年的行事,他又无法。伸手抚着少年的头发,因为躺得久了,少年的头发有些毛躁。
    任丰抿了抿唇,接二连三的掉进那潭子里几乎淹死,任丰现在是怕极了那潭子,“以后咱们在潭子边上围上篱笆,这样就……”任丰如此说着,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哪还有以后,淳瑜要走了,就算是围篱笆也只有他一个人。
    淳瑜却是接口说道,“不但要围上篱笆,以后取篓子的事都得归我。”
    任丰动了动,大腿上的伤让他微微蹙眉,却还是扭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淳瑜,“你……不回去了?他们……”
    “他们已经走了。”淳瑜勾着嘴角道,便觉少年这样瞪大了眼的模样尤为的可人。
    “走了?”任丰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你不是?”不是也要回去吗?不跟着他们走?
    “我留在这里。”淳瑜道,捧起少年满是疑惑的脸,便垂首在那额头印了一个吻。
    那唇瓣因为干涩的关系带着些碎皮,触到皮肤的时候有些麻痒,任丰诧异的抬眼,而后两颊倏地便红了。
    任丰一愣,随后伸着一根手指,“你……你……”你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收了手指,垂了眼,却是连露出的耳根都红了。
    淳瑜只是将环着少年的手收紧,下巴磕在少年的头顶,淡淡道,“我会陪着你。”
    “恩。”任丰闷闷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恍惚觉得额头那一块似乎特别的烫,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想要说什么,问什么竟是一时间都忘记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的任丰却忽然竖直了身体,正对着淳瑜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不回去,你的父母怎么办?他们定然是想你了,才让家仆来这里接你回去的吧?”
    淳瑜看着少年刚才还一脸的不知所措,现下却是完全的气势汹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现下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你现在若是让我走,我就无家可归了。”
    任丰抬眼看着面前的淳瑜,那眼神就跟不认识似的,如果他刚才没听错,那话语中确实带着撒娇耍赖的意味吧!即使很不明显,但是对方是淳瑜,那感觉……任丰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断绝关系?”
    淳瑜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是大家少爷,便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为什么不惜断绝关系也要留在这里?
    “饿不饿?”淳瑜却没有回答,只是如此问道。
    任丰一愣,腹中空空如也的他自然是饿了,尤其是神智清明后,若不是淳瑜的事他放心不下,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于是便点了点头。
    淳瑜松开了他走到了灶台边,伸手揭开了锅子,便是一阵热气弥漫。
    任丰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这一碗粥,是菜粥,可以闻到青菜的香味,显然是炖了很久,那粥看着便很稠。
    “你做的?”任丰将目光从粥碗上移到了淳瑜的脸上。
    淳瑜点头,“试试!”
    任丰咽了口唾沫,虽然这粥从表面上看是完全正常的,但是一想到淳瑜之前那些初次干农活折腾出来的事,张嘴便成了十分艰难的事了……
    “怎么了?”舀了一调羹的粥凑到了任丰的嘴边却迟迟不见他张嘴,淳瑜诧异的问道。
    任丰抬眼脸上透着些许尴尬的意味,想着这事人一番心意,便以一副壮士赴死的态度张开了嘴。
    ‘哧溜’吃了一勺子。
    任丰咂巴了一下嘴巴,眼中闪过了一抹疑惑,这味道竟然还不错。
    菜粥,白粥与青菜一起煮到稀烂再放了一点点的盐,对于病中没什么胃口的病人是最好下咽的了。
    任丰张嘴接了第二勺,之后看着淳瑜的眼中带着神奇。
    淳瑜只是笑却不开口解释,他自然不会说为了这碗粥他熬完了家里的米,只能派了肆去李家村的集市上买了填上。只是那田里少了一半的青菜,到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喝完了粥,任丰靠坐在床上,怕他背上抵着墙凉,淳瑜便将冬天床的棉袍叠了垫在了他背后。
    “你不回去,父母会难过吧?其实没有断绝关系这么严重吧?毕竟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任丰如此说着心中便有些酸楚。
    淳瑜将洗好的碗筷放好,又去了铺地铺的破布,待得一切都做完了,他坐在地铺上看着少年。
    任丰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淳瑜的答案,便一直看着他,此刻两人如此相对坐着,眼神交错见,也不知何故的任丰便觉得额头的某一块似乎一热,便侧过了头。
    淳瑜却是扯起了一抹淡笑道,“这些事过段日子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好好修养,不要多想。”这么说着,那眼便温柔看着任丰。
    总觉得今天的淳瑜有些莫名的任丰忽然发现他自己似乎也是怪怪的,终是胡乱的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躺下了。
    淳瑜看着少年瘦削的身体,脸上的笑容边渐渐隐去了。任丰的单纯在于他对于情感的真,而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并不将所谓的骨肉至亲,所谓的亲情当成一回事,尤其是那皇宫,在皇权与荣耀面前,一切都是暗淡无光的。
    ☆、第四十六章
    早上,身体稍稍康复的任丰坐在了院子的躺椅上,春日里暖洋洋的阳光让他微眯起了眼。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欧阳钰那一行人的到来,就好似一场梦,现在人醒了,梦也就醒了,什么也没留下。有种戏散场了的冷清,总觉得似乎太快也太突然了……
    但无疑这场戏对于任丰来说,散场的感觉要比不散场好。即使至今他还在尝试着说服淳瑜与家人复合,但是他知道他的心中却在小小的庆幸着淳瑜从来没有松口。
    “身体感觉好点了么?”就在任丰想着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询问的声音淡淡的却掩不住其中的柔。
    对于这样的抚触,任丰显然是很受用的,微微眯着眼的模样就好似一只酒足饭饱的猫儿,微微将头往上,便任着淳瑜摸头。鼻腔中发出的类似舒适的呻/吟,便当做是回应淳瑜的询问。
    淳瑜看着少年这般模样便勾起了唇角,无疑他是极喜少年对着他依赖的。
    “要不要吃点东西?”淳瑜蹲□,扶着少年仰躺着的躺椅,伸手拨了拨少年脸上沾着的头发。
    任丰睁开了眼,咂了咂嘴巴,“还是我待会儿自己做吧!”这话说的颇有些无奈的意味,“那个菜粥我都吃腻了,我真以为你有做厨师的天分呢!白白浪费了那么多青菜。”任丰不禁再一次的埋怨。
    这事儿是在任丰第三顿吃菜粥的时候发现的,因为这菜粥的味道虽然不错,但是一天三顿这么吃也着实受不了。所以当他提出要吃别的时候,他看到了某人一脸尴尬的脸,即使那张脸上的情绪一直都不怎么明显。
    而后在能下地看到旁边的菜地里少了的半块菜田的时候,他才知道男人的厨艺的代价就与他的身份一样……还真是……不过想到是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少爷能那样勤勤恳恳的下厨熬一碗能下咽的粥也是着实不容易,所以终还是将那教训人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看着那块菜地,他的心还是在滴血啊。
    任丰从那躺椅上坐了起来,这段日子他是一直在养病,即使在他看来他的身体早就好了,不过淳瑜坚持,他也刚好犯懒,便就一直赖着没动。
    疏落疏落筋骨,任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感叹这春光明媚,如此天气他是该动起来了,起码得把那半块地的菜给补上。
    “你想吃什么?”往屋里走的时候,任丰侧过头,一脸笑意的问道。
    “你做的,就好。”淳瑜如此答道。
    任丰一愣,随后脸颊边一红,扭头变往屋里窜。
    要说这段日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淳瑜了,自从欧阳钰一行人离开后,他就好似变了个人。起码在任丰看来,那变化是颇大的。
    比如嘴角常常挂着的笑意,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是那确实存在啊!比如说话的语气,比如那些莫名其妙的透着奇怪意味的话,再比如一些异常亲密的动作。
    很奇怪,虽然不排斥,但是这转变对任丰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3月下旬4月初的时候,又到了挖野菜挖竹笋的季节了。
    “哟,小岚啊,去挖菜了。”看到任丰和淳瑜的李婶笑眯了一双小眼睛道,她的身旁是背着竹篓的大憨和小翠。
    “是啊,李婶也是吧!”任丰应道。
    李婶点了点头,又道,“今年年头一场雪,后来雨水又足,这山里的野菜我昨儿去瞧过,长得那水灵啊!刚好家里那些听小岚的风干存着腌榨菜的菜头也用完了,这一次我可得多存着些。”
    “是啊,其实那野菜也可以那样存着的,赶明儿我交李婶,这野菜腌了也好吃,不过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腌出那味道来。”任丰笑着说道。
    “哪能啊,小岚的手艺我可是信着呢!那‘风鸡’吧!可真是好吃,说起来这做法能教教我不?”
    “‘风鸡’好吃!!”一旁的大憨也跟着他娘附和,脸上挂着傻傻的笑。
    “……”任丰正欲答应的时候,胳膊却被站在其后的淳瑜拽了一下。
    “走了!”淳瑜的声音清冷,便是令对面的三人都打了个寒战。
    任丰扭过头,便要将胳膊挣出来,抬眼却见淳瑜的眼眸深沉,当下便没了话,只得被拽着往前走,“李婶,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