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爹的手抱在自己的腰上。
    汪云锋昏沉沉的问:“刚刚去哪里了?”
    夏竕闷声闷气:“撒尿。”
    汪云锋根本没怀疑,将儿子抱紧了不留一丝缝隙:“睡吧。”
    上眼皮搭上下眼皮的时候,夏竕想:娘亲连儿子都打了,便宜老爹肯定也没少挨打吧?
    夏令寐当夜是真的有事。她原本以为汪云锋身子只是虚一点,可再见之后才发现他瘦得太厉害了。汪云锋不比夏令寐和夏竕,他是文弱书生,点穴只是用来突发制敌,他平日里很少锻炼身体,再加上这些年的旧伤,到了涿州,湿气重,又劳碌,再不好好调理迟早会得重病。再加上意料之外的夏竕,两父子都是不懂得照顾人,若是都倒下了,夏令寐自己都会吓得去了半条命。
    不过,见到他们两父子睡在一起的样子,她一路上来的隐忧少了不少。至少,有夏竕在,汪云锋不会有老管家说过的那些胡思乱想。亲人的力量,对汪云锋来说是巨大的。也不排除,有夏竕在身边,汪云锋就算身子垮了人的精神也不会垮,他会撑着一口气护好儿子。
    所以,担心过度的夏令寐再也见不得夏竕骄惯,一心的只想让儿子更加依赖汪云锋一些更好。
    她半夜三更的跑去了小厨房。一直没露过面的黑子早就听从她的嘱咐去山林里面打了野鸡野兔子,冬天了,很多动物都冬眠,他到处去翻找猎物,还意外的从深山里抓到了一只母熊。他没杀了母熊,只是把熊给敲晕了,然后在胸膛割开一个小口取了一些胆汁,然后敷了草药之后就放了它。
    夏令寐把野鸡切成丝,鸡丝和白粥还有药材一起熬煮。鸡屁股专门留了出来串成一串爆炒了,又和了面,做了蘑菇小笼包,想了想,又丢了几个红薯放到火堆里烤了,上面挂了药罐子给汪云锋煎药。
    厨房让黑子看火,自己又回到房间清点汪云锋的私人物品。他冬衣不多,如今身子寒,最好是穿着皮子,可那样也容易被有心人诟病。夏令寐想来想去,把他的中衣翻出来,剪掉了自己的另外一件兔皮披风,把皮子缝在中衣的肚腹心口腰部肩膀等位置,再给他做了几个膝套可以套在裤子里面,让人看不出。把鞋子的底加厚了两层,里面铺上兔毛的鞋垫。做了膝盖的,又做手肘的,然后把护腕也给弄了。只是护腕用了三层,中间是皮子,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寻常的布料。给丈夫做了,又要给儿子做,一直忙活到大清早,眼睛才感觉到光明的刺痛。
    相比那两父子,至少还可以维持官家人的体面,夏令寐为了不惹人注目,一身的金钗全部都卸了,只穿成了江湖侠女的妇人衣裳,不够华丽倒是简朴实用。在北定城的时候,只要人清醒着是绝对化了妆,到了这里她就素面朝天,收敛一身富家女的娇蛮,只是比寻常女子多了一些爽利和大气。
    收拾妥当之后,听到隔壁汪云锋已经出门的声音,这才跑去找夏竕。夏竕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穿衣吃饭不需要别人多操心,像极了野生的小兽,凶是凶残了点,可也不依赖外人,更加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那股子骄气。
    夏令寐让夏竕去洗漱,自己麻利的把整个卧房都打扫了一遍,看着外面不会下雨,索性把被子都抱到了外面,在枯瘦的树干和围墙上架起竹竿晾晒被子等物。
    这两父子的私事有夏令寐打理,卷书和小白就腾挪出了手,给汪云锋跑腿。
    等汪云锋给自家的人都安排好了要事,她这才去厨房里提出了食篮,去了中厅。
    清晨人还很少,不少的屋子里飘出了饭香,有的人陆陆续续在搬运东西。堤坝的缺口早就堵上了,这些日子出了太阳,地面也逐渐露出湿润的泥土。有些地势较高的村子已经平安无事,村民们昨日领取了过冬的物品就想回去。如果来得及,他们还能够在过年之前修补好屋子,然后赶在初春耕田,赶上第一季的收成。
    夏令寐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意外的看到那华家的轿子。难道那华姑娘又来了?
    夏令寐咬牙切齿,汪云锋,你真的敢说你没招惹桃花?
    本来优哉游哉的心情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夏令寐踱着碎石进了院子,还没说话呢,就看到厅内华姑娘半依靠在汪云锋的怀里,夏竕气势汹汹的拿出了最大的长刀朝着华宝霞就劈了过去。
    “你这狐媚子敢勾引我爹爹!”这一声暴喊,震得还没离去的村长摇摇欲坠。
    夏令寐上前,踏入门槛,背着众人笑得狰狞,如母夜叉般露出獠牙:“汪大人,你好艳福啊!”
    汪云锋猛地抬头:“令……令寐!”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打滚,全身滚烫,头脑昏沉~~
    六五回
    夏令寐冷笑:“汪大人唤谁呢?”
    汪云锋倏地闭紧了嘴巴,看到夏令寐的视线残留在华宝霞身上,赶紧手一抖,娇弱无力的华千金就‘啊’的叫得千转百回,眼看着就要往下倒去,夏竕的刀背正巧砍到了她的肩膀上,华宝霞细细的惊叫就变成了惨叫,差点把周边人的耳膜都震碎了。
    汪云锋夺过夏竕的大刀,冷汗直冒。还好给竕儿的刀剑全部没开刃,而且夏竕最近都习惯了吓人,到没有真的动刀动枪过,否则,真的把世家小姐给宰杀当场,汪云锋的谋划就白做了。
    夏令寐瞪了夏竕一眼,夏竕一个哆嗦:“娘……”
    “少爷。”夏令寐打断他,“夫人在我来之前就千叮万嘱,让我看着你,不要让你舞刀弄枪的伤了人。”
    夏竕张大了嘴巴,汪云锋赶紧把夏竕抱开,对夏令寐干笑着,再多的惊喜和担忧都被暂时压抑在了一双眼眸里:“你怎么来了?”
    夏令寐睃了痛得发颤的华宝霞一眼:“我不来的话,指不定等到汪大人回府的时候,就要多一位夫人了。”
    汪云锋疾步上前想要去拉夏令寐的手,她随意一挣,就把食篮往他手中一放:“吃饭。”
    那压抑着怒火和妒火的样子,生生逼得两父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华宝霞半倒在地上,泪光盈盈:“汪大人……”
    汪云锋耳朵暂时关闭了,他正勤快的拿过食篮去了偏厅,夏竕拖着夏令寐的手一蹦一跳在他身后跟着。
    华宝霞的丫鬟们气得跳起来,正准备找汪云锋理论,小白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巧拦住了去路:“哎哟,这是华姑娘啊!你怎么摔倒了,瞧这可怜的样子,是不是摔疼了?我来扶你,你别动……”一边说,一边露出色迷迷的样子。
    旁边卷书一溜烟的推开小白:“你要干嘛,这屋里的事情全部都该是我来做的。你不能抢我的功劳。华姑娘,我来扶你吧。瞧你这柔荑,这腰肢,这小脚,真是……”
    两人一唱一和,神色间一个比一个猥亵,说的话一个比一个下流。只是他们都背着大门,屋内除了华家主仆再无旁人,他们说话声音又低,门外的众人只看到华姑娘一步步倒退着,花容失色,半响才尖声惊叫:“非——礼——啊!”
    偏厅的夏令寐感慨:“这里真是热闹啊!”
    汪云锋正咬着小笼包,里面的蘑菇滚烫,外皮又薄又透,咬一口嫩嫩的滑滑的,油水烫得人舌尖都伸了出来。汪云锋勉强咽下包子,轻笑着给她夹了一个:“这种地方每日人来人往,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只要他们办事好了怎么吵闹都成。”说着去握着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早些来见我?”摸着她手上好像有些细小的孔,翻过来一看:“怎么把手扎成了这样?”
    夏令寐抽出手来,给夏竕添了一碗粥,给他擦了擦嘴角:“没什么,就是给你们父子补了点衣裳。我再不勤快点,没多少日子就要等到你汪大人的休书了。”
    汪云锋乍然冷道:“胡说什么!”
    他坐得笔直,执着筷子的手指又干又瘦,脸色从方才的惊喜红晕中冷却下来,覆上了一层寒霜。这么侧着头望过去,他的眸底深处有什么在影影绰绰,半冷半热。
    夏令寐心思一动,突然笑道:“是了,你就算亲手写了休书,那也是假的。”
    休书,是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的隐痛。他们平日里都避免牵扯出这一部分记忆。
    夏令寐生性好强,从昨日见到华宝霞就憋着一口气,今天看到两人在一处,那妒火就蹭蹭的往上冒,说话又开始尖锐起来。汪云锋隐约觉得怪异。在北定城中的时候,夏令寐可不会这样直白的表露心思。她怎么也是世家女子,容忍大度是当家主母必须有的涵养,所以,重聚之后她很多时候都是笑意嫣然的,让人看不出心底的真实想法。
    汪云锋七窍玲珑心,最善于拐着弯儿的琢磨事情,没一会儿就摸了摸呆呆的夏竕脑袋,给儿子夹了一个鸡屁股:“吃吧。你娘难得下厨一次,可别剩下了,否则下一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得吃。”然后自己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把皮去掉,把油汤给洒开,挑出里面的蘑菇放到夏令寐的碟子里,嘴角含笑:“在北定城的时候,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分开那么多年,你我都变得太多了。现在看来,你别的可以改变,可看不得别的女子靠我太近这一点,无论岁月怎么变迁都会依然如昔。”他闷笑了一会儿,眉眼逐渐散开,清瘦的脸颊生了光彩似的亮得刺目,耸了耸鼻尖,“唔,这醋缸子又翻了,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夏令寐噎了一下,刷地脸红了,把筷子一板:“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啊!”
    汪云锋点头:“是,都是我的错。”这虚心受教的样子怎么看都怎么惹人厌。
    夏令寐揪着他一边的耳朵:“你若是敢招惹别的女子,担心我打断你的腿。”
    汪云锋靠近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是是是,为夫一定谨遵夫人教诲。”
    夏令寐还在气鼓鼓的,汪云锋已经越靠越近,倏地在她唇边吻了一下,附耳道:“还不放手,为夫就会在儿子面前对夫人做那越矩之事了。”
    夏令寐又羞又怒,汪云锋已经捂住儿子的眼睛,勾着夏令寐的脖子,深深的吻了下去。
    阳光从窗棂中钻了进来,懒洋洋的照射在两人的背脊上,暖洋洋的一片。热粥早点中散发的浓香随风飘散到了外间。
    卷书咬着鸡肉包子,含糊的问白子:“你说夫人会不会把老爷给抽一顿?以前,夫人发怒起来比那母夜叉还凶狠啦。”
    白子喝粥喝得咕噜噜的响:“别吓担心了。你哪次见过老爷在夫人面前吃亏的,到了最后夫人都会被老爷哄得服服帖帖。啧啧,不是我说,老爷看了这么多年的《追妻三十六计》,别的没学成,甜言蜜语那是一箩筐一箩筐,不怕把夫人泡在蜜罐里出不来。”抬头望向某处屋梁,“黑子,我说得没错吧?”
    黑子没有回答,他的眼角停在窗棂的漏洞里。下次,绝对要提醒竕少爷,不能跟着汪老爷学坏了。汪大人做事越来越出格,难道是因为饿得太久的缘故?
    谁都可以看得出今日汪大人心情很好,好到让人如沐春风,偏偏然的徜徉在春的繁花中一样。
    华姑娘连续几日没来汪大人府上晒太阳,众人心情有好有坏。但是,对于汪云锋来说,这是好事。他的身边多了夏令寐,衣食住行都被她盯着,连华姑娘照例送来的吃食都被她转手送去了给重伤患者。夏竕换了冬衣,每天在汪云锋身边学习写字读书,在夏令寐的身边习武,偶尔得空还会去跟附近的小孩一起玩耍。
    夏令寐对旁人说自己是夏竕的奶娘,知道少爷在这里,就被夫人送来特意照顾两位主子。她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就是在汪大人的院子里忙活,不多说也不多做。
    安安静静的过了几日,汪云锋收到华家主人的请贴,请他过府喝酒。
    汪云锋与世家打了这么久的太极,他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掐着官员的弱点,让商贾们与附近州县通商,抽取一部分可靠的商人与灾民们一起回到故地开始重建,然后由朝廷发放皇商资格的文书,一件件实事安排下去。利益的大饼只有这么大,吃的人越多消耗越快,世家里面有通商的人,也有为官的人。谁都看得出,朝廷对涿州这些常年遭灾的州县很不满,迟早要撤掉部分的官员。与其等着外地官员来吃这个饼,还不如他们内部自己推举,让汪云锋保举,这样家族发展才会越来越壮大。
    原本世家们都还端着等着,没有想到汪云锋一个小小的御史居然敢抓着涿州上上下下十几位官员的把柄而安然无恙,他们都开始重新估算汪云锋在皇帝面前的宠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