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贴墙听了一会儿,各自摸了摸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相互看一眼,皆从对方双目中看到了惊恐。不过,他们并不会说什么,已经习惯了这种毁尸灭迹的方式,麻木了,哪怕这次里面只是三个毫无罪过的孩子……
    洛落提着饭食篮子悄声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沉闷。其中一名看守疑惑着笑道:“洛姑娘怎么来了?”
    洛落低着头:“大家都很忙,只有我闲着,所以想帮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守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里面很稀有的鸡腿:“还有酒!”另外一名看守叫道,“托了洛姑娘的福,今晚有加餐啊。”
    洛落干涩一笑,眼神在看守腰间挂着的钥匙上溜了过去,不置可否的点头:“你们慢慢吃,我还要给其他人送饭。”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听到了女娃娃的惨叫声,整个肩膀都在发抖:“这里面是不是有……人?”
    看守从鸡腿中抬起头来,相互对视,其中一个哈哈大笑:“哪里可能。里面关着狮王,我们刚刚是给它丢了肉进去,它正在大快朵额。你不知道,那野兽咬骨头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恐怖得跟鬼似的,别说人了,连老虎都不敢靠近。”
    洛落半信半疑的望厚实的墙壁望了望,扯了扯嘴角勉强说了句“也是”,再也不多说,转过屋角,静静站在无人之处半响一动不动。
    天都完全黑了起来,根本看不到一点星光,连风也没有。
    洛落没了魂魄似的的呆立了一会儿,再醒神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月门那边走了过来。她有点慌张,不好继续躲着,又不敢抛开,只能装作路过的样子,捏着娟帕走出来,小声唤人:“黑子哥。”顿了顿,唇瓣开合了几次,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与庄黑子好好的说话,大声的谈笑,明目张胆的撒娇。她大多时候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或身旁五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身影被暖阳或者星光照耀,感觉心里酸涩难当。
    可惜,今夜庄黑子越发的沉默,那是一种看破尘世的成熟。他只在她的面前顿了顿:“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落凭端的觉得委屈,眼角挂着看不到的泪:“没,没什么。”
    “那别呆在这里,回去你的房间。”
    洛落还不准备动弹,庄黑子沉沉的‘嗯——’了一声,洛落下意识抖了抖肩膀,在庄黑子的注视中离开了偏远,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门再打开,中间就滑去了半个多时辰,洛落在一片黑影重重中再一次走了出来。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影子也有生命,她一动,那些影子也在悄无声息的飘荡着,时远时近,就像黏在她背后一样。
    偏院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门口两名看守歪倒在地上,酒壶里残留的酒液侵染了地面,黏湿了一大片。
    洛落颠手踮脚的拿下了看守腰间的钥匙,几次都没有把锁给打开。她急躁的甩了甩手,左右看看,再尝试了一次,终于开了。
    门内,浓重的血腥气要把人给熏得呕吐,粗重的喘息声闷闷的敲击着心口。
    “汪,汪小公子……”洛落把灯笼伸入门内,人还撑在门外,一步也不敢入内。
    屋内的喘息声更加重了,人的重量压在血液上的噗哧声轻轻的响起,不用看都让人觉得浑身发抖。
    洛落打着冷战,抖着喉咙半哭泣着喊:“小汪汪,你在不在?”
    灯笼的光亮太暗淡了,只能照亮门内的方寸之地,屋里沉甸甸的黑,压得她喘不过气。
    霍地,一只苍白的手凭空出来,瞬间笼罩在她的面庞上,她还没叫出声,那只手就堵住了她的嘴。她感觉手心有什么流淌到了唇瓣之间,一股腥味。
    “你是来杀我们的么?”不知什么时候,汪子封已经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冲击太大,几乎把她跌跌撞撞的推压到了地上。
    夜空下,还是稚龄的孩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除了两颗虎牙洁白得让人感觉阴森,他的面目几乎都看不清。汪子封另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缓缓的用力。他的身后陆续走出另外两个孩子。太子单手拖着软剑,浑身懒洋洋的没有了力气,而粗重喘息声来自于拖着狮子尸体的小郡主,她一步步把尸体给拖了出来,那血就汇集成了河流,顺着门槛流淌下来。
    三个孩子像是刚刚从血池里面爬出来的鬼,慵懒、妖冶,且令人窒息。
    洛落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抓着汪子封的手臂丝毫没法挣脱。身上这个孩子,就连杀人的时候都是一副无辜且无畏的神态。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小豹子,她是来救我们出去的,放开她。”太子从门上抽出了钥匙和锁,两个被迷晕了的守卫在他脚下踢得几个翻滚。
    汪子封冷声道:“爹说了,拦我路者死。”
    太子一手还抓着剑,一手压在汪子封肩膀上,硬是将这个野兽般的孩子给拉扯开,瞟了眼咳嗽不止的洛落。只是那么一眼,洛落就觉得自己似乎在断头台上,浑身刷得冒出了冷汗。
    “她还有用,留着。我们需要她来挟制庄黑子。”太子蹲□子,伸手对着洛落,笑得纯真:“你说,是不是,洛姑娘。”
    洛落有种错觉,似乎这三个孩子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也不需要她画蛇添足的来救人。他们本身就是恶魔,他们不需要旁人的施舍。
    “我,我……你们不要杀黑子哥。”洛落居然哭了出来。
    太子轻笑:“洛姑娘说什么呢,我们可都是孩子,怎么可能杀得了江湖上排名第一镖局的二当家。洛姑娘,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洛落艰难的爬起来,僵硬地道:“我不是求你,而是求太子殿下。”
    太子挑了挑眉,根本不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来镖局太频繁,每次出入都是前仆后佣,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黑子哥他,他是被人利用的……他被九方公子利用了,九方公子欺骗了他!”
    太子根本没有听到洛落结结巴巴的话,他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后,那里埋藏着一群黑影子。其中一个影子跪出来:“请太子殿下回宫。”
    太子揉了揉手指,硌嗒硌嗒的响声在这暗夜显得突兀又惊悚:“本宫的皇兄们呢?”
    “回禀太子,大皇子与二皇子被奸人围杀,侥幸被救下,已送往宫中救治。”
    太子嗤笑,把软剑丢给汪子封:“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把这里的人全部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是。”
    洛落大叫,叫声惊起了镖局中人,不多时就有人冲了过来。为首那人很熟悉,不是那庄黑子又是谁。
    太子却已经不在意了,老鼠都引了出来,只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将他们全部绞杀干净即可。
    三个孩子木然的看着安静的黑夜中乍然开始了一场血的盛宴,杀喊声,痛呼声,大叫声,还有冰冷的兵器割开人体的叱啦声。
    他们被一群黑衣人围在正中间,神色冷漠而倨傲,就像毗邻战场的战神,无心无情的欣赏着杀戮,无悲无喜。
    无尽的黑,和耀目的红,交织成最美的画面。
    汪云锋坐在残破的茶楼中,下午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地方,如今只有一地的血。
    他一个活人坐在尸首堆中平静的喝着茶,动作很自然,目光迟凝。白砚和小白同时来汇报战果的时候,他也一动不动。
    一身的冷傲,凭端的寂寥。
    汪子封从外面闯进来,闷头扎入他的怀里,汪云锋不稳的抱住他,半响才醒过神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再仔细把儿子上上下下都看一遍:“有没有受伤?”
    汪子封爬在他的膝盖上:“没有。”然后又说,“那个瞎子呢?”
    汪云锋眼神飘向一边,那里一滩呈四面飞溅的血迹,他说:“万箭穿心。”还拿起汪子封的手摸了摸,确定孩子没有受到一点大伤这才放心,虽然有浓重的血腥气,可孩子活着。
    汪子封显然很高兴:“下次再抓坏蛋,我还要一起。”
    汪云锋敲打他的头:“这不是儿戏,你娘会担心。”
    汪子封在他身上扭动两下:“我渴了。”
    汪云锋莫名其妙的叹口气,这个儿子啊,真是不省心。可他依然甘之如饴的让人重新换了茶,端着杯子喂给他喝,看着孩子在自己怀里调皮又依赖的样子就忍不住微笑,压抑了几个月的心情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重新给儿子整理了衣服,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
    “爹,庄黑子跑了。”
    “我知道。”
    “爹,我好像看到家里的马车了,是不是娘过来了?”
    “竕儿,等会你娘亲拿鞭子抽你,你就跑,你娘追不上。”
    “那爹你呢?”
    “没事,爹给你打掩护。”
    “好!爹,我们打死了一只狮子,我要了狮鞭给你补身子。娘说了,你身子弱,挨打之后吃补药最好了。”
    “……竕儿,你还是陪爹一起挨抽吧。”
    八月,秋高气爽。
    书房的窗户被打开了,桌上那一盆剑兰的香气被水墨给浸染得湿湿润润,越发显得倨傲而独立。
    汪云锋把毛笔往笔洗里面一按,那厢的门也打开了,夏令寐走了进来,身后自然跟着战战兢兢端着药盏的两个小丫头。
    他一愣,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幸好立即警醒过来,对夏令寐笑了笑:“砌儿睡了?”
    “嗯,闹腾了整个晚上,刚刚吃了奶好不容易才睡下。”
    汪云锋立即道:“我去看看他。”
    夏令寐一把掐住他手腕,笑得温和:“你急什么,喝碗汤再去。”
    汪云锋抖了抖:“我不渴,”他想要睁开对方的挟制,半响都没弄开半分,干笑都要挂不住了,补了一句,“我也不饿。要不,夫人帮我喝了吧,别浪费了。”
    夏令寐力大无穷,把他拖到桌边,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逼得他坐下:“的确不能浪费。这里一碗是你儿子特意‘弄’给你的狮鞭熬的补汤,这一碗是我嘱咐管家‘切’了最凶残黑熊的鞭熬制药汤,你挑一碗喝。”
    汪云锋张了张口:“那另一碗……”
    夏令寐笑眯眯:“继续熬着,留待做夜宵。”
    这会,不止汪云锋发抖了,连那两个丫头都抖了起来。连续一个多月了,再这么补下去,老爷会不会七窍流血而亡啊?
    汪云锋腿都直不起来了,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还没消气啊?”
    夏令寐一晒:“天底下最神机妙算的汪老爷带领着天底下最忠肝义胆的汪少爷,还有天底下最鬼才多谋的太子殿下,哦,还有天底下最聪明伶俐的小郡主一起算计不法之徒,惩治妄想残害皇子和官家子弟恶人的大好事,我一个妇道女子怎么敢置琢,又怎么敢生气!”
    汪云锋讪笑:“我们不都好好的么,让你担心了是我们的不对,下次保证不再范。”
    夏令寐根本不相信他的保证。对于她而言,汪家两父子连同太子和郡主三个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她的担忧算什么,她的恐惧算什么,她的心肝脾肺肾都被他们吓得破裂了,那也不算什么。
    “别说废话了,”夏令寐抬起头,将两碗汤药都送到他的面前:“为了让你能够继续领着那几个孩子一起折腾北定城众人的神经,把它们都喝了。”
    “啊,不是说一碗么?”
    “改成两碗了,赶紧给我喝了等下去见客。今日彻儿满月宴,你敢再惹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话说完,整个汪府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太子殿下抱着双臂,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才八月,不应该这么冷啊。
    汪子封正好抱起摇篮里面的婴儿,歪着脑袋瞧了一会儿,吧唧一口咬在了小娃娃的脸上。太子吓得一跳,立即扒开他的脑袋,唬道:“你做什么?”
    汪子封眨巴眼,十二分的无辜:“亲弟弟。”
    太子脑门上蹦出一根青筋:“你那是咬。”
    “是亲亲,娘亲就这样亲亲爹爹的。”
    太子捏拳:“你那是咬。”虽然我的色父皇也是这样亲亲母后的,可太子可以举天发誓,汪子封的‘亲亲’跟长辈们的‘亲亲’完全不同,跟他偷亲宫女的亲亲也不同。
    好吧,就连亲亲的地